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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迷路三次。
路心冉掀开藤蔓,露出树干上新鲜的,还在流汁液的痕迹。
清澈的水液倒映出她的面容,又圆又大的杏眼里写满冷漠疏离,出水芙蓉般清丽的脸,欺霜赛雪般遗世独立的气质,一袭浅蓝色纱衣,及腰长发用黑发绳随意地扎成低马尾挽在脑后。
因为处理得太过潦草,脑袋上一根直愣愣的呆毛翘起来,和她肩上站着的长喉银尾雀有异曲同工之妙。
“啾。”愚蠢的人类啊。
银尾雀绿豆大的眼睛里全是鄙夷。
路心冉摸着树干,“降坨林多毒沼瘴气,人吸入毒气后会不知不觉地昏倒,被鬼藤拖进沼泽里腐化为血泥吞噬。夜晚更深雾重,我们别赶路了,先找个干燥的山洞避一避。”
“叽!”跟我来。
银尾雀猛吸一口气,炸毛般的雪团子像炮弹一样冲出去。路心冉往双脚灌灵力,几步登上树枝,紧随其后一路狂奔,避开地面上用枯败枝叶隐藏的,发酵腐臭的泥淖。
路心冉是个路痴,但银尾雀方向感很好。会飞是有优势,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学会御剑飞行。她心想。
路心冉是个停留三百年的金丹,全靠丹药续命。现在丹药也不管用了,不突破心魔,只剩一个月可活。
死就死吧,一回生二回熟的事。
银尾雀在一个半山腰的山洞口停下,不远处是一汪清澈的泉水,无骨银鱼在水面换气时荡出涟漪,地形平坦,视野开阔,背风,远离落石和土崩。
路心冉摸摸银尾雀的头,夸赞,“做得不错。”
“叽!”别愣着,快进去。
路心冉一把捉住蠢蠢欲动银尾雀,在山壁的石缝里挑出一件极长的蜂网状皮,“黑眉蛇蛇蜕,无毒,但体型大且性格暴躁。山洞里的这只接近二十米,和你一样已经不是凡物了,成精有修为。你贸然闯进去,被一口吞了别找我。”
“……啾。”银尾雀扒着路心冉的发梢,爬到她脑袋上做窝。
路心冉不理会它,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找到一处茂盛的鬼藤,插上细细密密的银针,扯到洞口附近摆成活结,最后点燃数根火把一股脑儿丢进去。
浓烟滚滚,不多时,一条水桶粗,黑白相间的长蛇嘶嘶吐信而出,高昂头颅,反射寒光的獠牙留下垂涎的口水,死死盯着眼前前来挑衅的猎物。
路心冉当着长蛇面往地上撒孜然辣椒,挑衅,“你看起来很好吃。”
长蛇果被激怒,“唰”地往前冲,它看到地上的鬼藤和银针了,坚硬的鳞甲毫不避讳地示威似的竖起来,丝毫不惧。
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充斥耳畔。长蛇被鬼藤高高吊起,不起眼的银针轻而易举地划破鳞甲,深深扎进蛇肉里划出道道细丝。
路心冉得意地向银尾雀解释:“蛇肉口感和鸡肉类似,紧实嫩滑但碎骨头多,一般像处理黄鳝一样划成细丝做羹汤喝。现在好了,都不用我动手。你去找野菜,我去挖蘑菇,再热两个烧饼,野炊。”
长蛇没动静了,银尾雀小心翼翼地站在它的尸身上,爪子掀起一点鳞片,歪头看向路心冉。
“啾?”皮怎么办?
路心冉宕机,“……忘了。”
千百条细细碎碎的蛇肉上均匀地覆盖着稀碎的鳞片和蛇皮,需要一条一条清理干净。若是正常斩杀,只需将头尾一拨就能得到大块干净的蛇肉。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路心冉把银针法器收回来,转移话题,“成精的东西不干净,咱们吃银鱼煎蛋怎么样?”
银尾雀给了她一脚,生闷气往洞里飞,冷不丁撞进一具人类白骨的胸腔里。
山洞深处,十几具人类尸骨被堆积在角落里,小山包似得鼓起来,手指脚趾等肉少骨头多的地方幸免于难,能认出行迹,开满腐败的灰绿霉菌。
路心冉叹气:“吃不上饭了。”
一人一鸟就近寻了个山头挖坑,把尸骨一一葬了。分不清到底是谁身上的部位,就尽量平均每人两只手两条腿一颗头。
有特殊服饰和储物袋的,路心冉全部收好,以后带回宗门交给任务堂,给他们家人报个消息。
“睡吧。”路心冉拍拍坟包,“仇家已死,往生路风景很美,你们可以安心上路。今生与来世不过因果轮回,若有缘你们还会和亲人相见。”
带着寒意的阴风刮过,似是鬼魂在回应她的话。
接近半夜,路心冉又困又乏,回到山洞铺床就睡,眼皮打架也不忘给银尾雀撒把青豆,嘱咐它:“记得守夜。”
银尾雀:“啾。”你在洞口附近放了二十个防护法器,大乘修士都闯不进来。
路心冉已经呼上了。
篝火燃烧的声音混着绵绵小雨,温暖干燥又吃饱喝足的环境令鸟昏昏欲睡。银尾雀迷迷瞪瞪,一头栽进棉花窝里。
密林里传来骚动声。
“少主掉下前面的悬崖了,快放云梯!”
“那是替身傀儡,别追了蠢货!赶快回头找,附近都被包围了,他跑不掉!”
“兄弟们加把劲,老夫人说了,谁把少主带回去,赏千两黄金一百上品灵石,干完这票后半辈子不愁吃喝!”
一个身形高大的泥人“嗖”地闯进山洞,咋咋呼呼地踹翻了火堆,拱手致歉,“对不住啊兄弟,我被人追杀,借你这躲一躲。江湖义气,你行个方便。”
熟睡中的路心冉被吵醒,头发凌乱,僵硬又迟缓地直起腰,像个发条老旧的机器渗出无形恶念,阴暗扭曲地向外蔓延。
银尾雀“叽”一声,浑身羽毛倒竖,转头与面无表情的路心冉对视。
它倒退三步,仰天长“啾”,脚朝上头朝下昏倒装死。
路心冉起床气很大,看着不声不响,反手就能操起桌子追杀肇事者三百里。
泥人毫无防备,一抹脸露出极漂亮的眉目来,让路心冉积蓄的怒气值都有瞬间的卡壳。
狭长丹凤眼,细细窄窄的双眼皮像天然的眼线加深眉目的轮廓,令眼睛愈发灵动深邃。明明凌厉而强势,却因左眼尾两颗呈下垂走势的泪痣平添魅惑和无辜,一颦一笑摄人心魄。
然而,他的性格和长相毫不相关,完全是个自来熟的热血笨蛋,张口闭口“江湖义气”。一个化神修士,有逆天改命之能,却极推崇武侠浪荡之旅。
泥人自顾自说:“我叫宴辞,海河清宴的宴,辞旧迎新的辞,唐门傀儡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道人,正在逃婚。”
“三百年前,我因为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药石无医,被送到太虚宗明月崖药修一脉求诊。他们答应了,条件是要我和一个哑巴丫头结亲。”
提起未婚妻,宴辞满腹牢骚,“她就是个天生地养的石头,我给她糖糕她吃,捉蚕蛹她也吃,啥都想往嘴里放。带她出去玩,从不说喜欢什么,只问我是不是一定要出门。”
“我们相处五六年年,她很少笑。我以为她不待见我。后来我发现明月崖的人都很疼她,但她一直有心防,拒绝沟通。和这种人过一辈子,想想都可怕,我就跑了。”
宴辞长舒一口气寻安慰,“我做得对吧,兄弟?”
路心冉听了半晌,“蚕蛹的确很好吃,外壳嘎嘣脆,内芯柔软绵密,油炸干煸都不错。”
宴辞用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着她。“好吧,饮食偏好不予评价,但就论逃婚这件事,我没做错。”
路心冉静默半晌,“太虚宗于你有救命之恩,你只字不提。”
宴辞急了,“我和明月崖长老说了,愿以蒙顶山川藏道线路为补偿,太虚宗弟子可随意通行,若与唐门通商,全部作价三成,另外补偿中品灵脉三条,丹药三千枚,黄金二十万两,还不够吗?”
路心冉:“唐门精通暗器奇毒,他们都解不了的弱症,就算求到当世第一医者的太虚宗头上,也很棘手。太虚宗耗费十多年培育药园奇种,花费数十万灵石。还要取能中和药材与蛊毒的病人之血,日日做成汤药给你温补。你那点补偿,打发叫花子吗?”
“……你说得这些,阿娘没和我说过。”宴辞羞愧地挠挠头,突然猛地抬起来,“不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就是太虚宗明月崖一脉,排行第三的弟子,被你逃婚的路心冉。”路心冉划破指腹,带着草木清香的血液气味弥漫开来,“想起来了吗?”
常年服毒,游走在九幽地狱和现世之间,路心冉的灵魂发生了异变。来到修真界后,她的血依然是浓稠诡异的墨绿色,气味像前世割草机略过草坪后弥漫的腥气与清香。
“啊!对,这,唉……”宴辞打磕巴,闪了舌头,支支吾吾,最后认命般专注回答路心冉的问题,“每次端来的汤药都是这个味道,想忘都忘不掉。真倒霉,怎么就撞上你了。”
路心冉挺直腰杆,“不是巧合,是我在寻你算账。”
宴辞大惊,化神期修为的灵力外放环绕身侧形成防御墙,“你你你,你不要乱来!不能因为我不还手你就可劲儿欺负我!外面还有护卫,我一喊人他们都会过来的!!”
路心冉皮笑肉不笑:“他们说不了话了。”
宴辞转头向洞外看去,横七竖八几个人安分地躺在地上,鼓起又消退的胸膛证明依然护卫们依然活着。
元婴和化神掺半,带队者甚至是大乘修为的唐门精锐,悄无声息地栽在小小金丹手里?!
一道闪电适时劈下,将路心冉找东西的背影衬得更加恐怖,宴辞瑟瑟发抖,“……你杀了我什么赔偿都拿不到还会让唐门和太虚宗交恶到哪里都会被追杀;我很值钱的,你把我绑了让我阿娘和祖母花钱赎也行……”
“啊?”路心冉转过来,头顶上的呆毛形成一个大大的问号,“你不是欠债不还,我杀你干嘛?”
路心冉手中正抱着一把金丝阳绿翡翠珠算。
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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