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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大江安霁二十八年冬
因皇帝江承受奸臣李睦迷惑,逼得十三位文武重臣相约辞官
十三位大人相继而去,一时间朝堂动荡,家国飘摇
二年春日江承命人举办宴会,邀请王孙子弟参加,欲联络下属感情。
这日正是春光无限的时,嫩绿的枝叶被轻柔的春风吹动,丁点儿大的野花生长在湖边,为自己的多姿多彩而自豪摇曳。
在湖的前面有一片空旷草坪,平日里是飞禽走兽的天地,而此时却被一座座暗黄色的、结实的油布搭成的帐篷占据。
一群半大少年少女或是各自扎堆坐在柔软肥厚的草坪上嬉闹,又或是圈了一块地蹴鞠,再远一些还有人骑在马上,相伴走马观花。
如果没有那一巴掌的话,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美好舒适。
这话还得从一位负责看马的婢女说起。
婢女名为楚蛮,此时正有些贪婪地眯着眼睛看着那远山远水。
在面对这生机勃勃的春天时,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了两世。
上辈子的楚蛮,是深宫中人人可打可虐的卑微婢女,她短暂的生命故事结束在了一场皇位争夺战役之中。
那日叛军杀入皇城,除了对那些眼睛扫过去能一眼看到的,值钱东西五抢六夺之外,他们见到逃命的宫女太监,只有一种对待方式,那便是抬手一刀。
长刀寒光闪过,原本活生生的人便犹如砍菜砍瓜一样,眨眼之间成了两节。
更有些天杀的叛军被龌龊蒙了眼睛,三五个人围着一位年轻秀丽的宫女或者公主,有人按头有人按脚,有人脱裤子。
而楚蛮与母亲,为了不被那些杀红眼的叛军侮辱,选择了直接投湖自尽。
被火光染红的湖水包围是,楚蛮原以自己悲惨的一世就这样结束,可她再睁眼时却回到了十岁病重的时候。
楚蛮睁大眼睛看到熟悉的一切时,她觉得,是不是老天觉得上一世的自己活得实在是凄惨,所以才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获得了死而复生机会的楚蛮躺在床上咬牙发誓,这一世的命她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她要将那些欺她、辱她、害她、折磨她的人全都一一报复回来!
时间回溯到眼前,楚蛮将生长在鞋边的一朵野花摘下,放在手中把玩。
因为自己已经活过一遍,所以她预先知道了十岁到十五岁期间发生的事情。
在这五年之间,楚蛮费尽心思活在这深宫之中,并且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尽量打听着关于安霁王朝与奸丞右相李睦的事情。
可因为身份原因,没有几位愿意真心真意地帮助她。
所以她获得的信息实在有限。
只知道李睦利用病重的皇帝江承对他的信任,违背大江祖训重文轻武,其在位期间对内结党营私,极力贬斥武将官员,对外奉行割地,主张议和,在他所谓的“以和治国”的思想下,边疆敌国蠢蠢欲动,次次骚扰,内外皆无安宁之日。
所有人都觉得是病重的江承昏了头,听信李睦鬼话,觉得只要江承一死,李睦没有胆量坐上皇位。
但是楚蛮知道,李睦甚至等不及江承死去,就会迫不及待地为那张金灿灿的椅子而发动兵变。
楚蛮看清了自己的命运长线,但因为身份卑微,纵然知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但无奈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跳出大江衰败的命运洪流。
不过她知道,出宫的机会很快就会来临。
楚蛮收回远眺的眼神,在掠过那些三三两两而坐的少男少女时,突然一顿。
因为人群中也有一位女子目光在注视着她。
那是一位模样十三四岁,身穿淡黄色衫裙的少女。
少女明媚皓齿,杏眼桃腮,嘴角微微翘起,犹如一朵初开的迎春花,美丽娇艳又生机勃勃,年纪虽小,但已可见倾城之姿。
一个光泽鲜亮的红玉作锁头,黄金为底托,无数彩宝当陪衬的平安锁挂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更显得她娇美富贵。
若是说大江臣民可以不识美人面,但是不能无人不晓长命红玉锁。
红玉锁天下只有一个,那便是在安霁最小也是最心善的公主江合安身上。
所以楚蛮虽然在深宫中打杂,平日里认不了多少位皇子公主,但是这一位,光看锁就能猜出她的身份。
江合安那张艳丽的脸上,微笑的眼睛里,深藏着只有楚蛮看得到的冰冷。
那种厌恶感楚蛮已经习以为常,毕竟从小到大,但凡是江承的子女都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看就看呗,反正也不会少两块肉。
楚蛮就当没看到江合安眼中深藏的不善,朝着她隔空行了一个礼,微微一笑后,装模作样地开始干起了活,喂起了马,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江合安看到她朝自己一笑,微微愣了愣神。
又想起来前些日子哥哥与自己说的话。
他说面前那个长得犹如野草一般的小宫女可能是自己的姐姐。
说后宫内流传着的密事之中就有长得奇丑无比的宫女为了飞上枝头做凤凰,夜里偷偷爬上了龙床。
说父皇看到那宫女的脸就会想吐,所以没有册封为妃,甚至连她生下的孩子都从小按照婢女培养。
说让自己不要被她们母女的诡计多端骗了,说我们不能拥有这么卑劣的亲缘。
江合安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点发烫。
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到哥哥姐姐们口中的贱种,可是小宫女那双栗色的眸子是如此明亮而清澈,真的会是“贱种”吗?
她从小习读百书,书中教她宽和待人,而自己今日竟然因为真假未知的虚言而心生苛待。
真是枉读书了……
“乐竹,你去问问,看马的婢女叫什么名字?”合安看了看上来添茶的宫女,鬼使神差地差遣她替自己去和那个婢女说两句话。
这位叫乐竹的小宫女低头应了声是,弓着身子退了出来,转身往马厩走去。
走近马厩,乐竹看到了一位十四五岁,穿着暗色洒扫服饰的宫女。
只见她身材高瘦,头发有些枯黄,右脸腮处有一块红斑,指头大小,一直延伸到耳后。
乐竹入宫前是江南曾富甲一方商贾家里的女儿,因为家族落寞才被安排进宫干这种伺候人的事。
进宫前,她的家里人处处打点,才得到了皇上最宠爱、性格最温和的小公主江合安眼前侍茶。
因平日里嘴甜,为人八面玲珑,许多小宫女小太监都喜欢和她玩耍。
厮混期间曾听过一则小道消息,说是这后宫内有一位奴才,因为母亲爬上龙床不成功,天天被那些皇子公主们唾弃恶心。
又因为无权无势,但凡位置高一点的都可以欺凌出气。
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一则谣言,被当做了一个出气沙包。
乐竹曾问过那人长什么样,小太监只说模样一般,但右脸腮处有一块红斑。
那不正是眼前这位吗?
“喂!合安公主问你话呢!”乐竹站在马厩入口前,朝着专心照料着马儿的楚蛮喊道。
因为马蹄掘地,楚蛮一时间没有听到乐竹的问话。
她正处理着马蹄上的马粪,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喊声:“你这死丫头,公主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
原来是乐竹看到楚蛮没有反应,二话不说就冲进马厩里,拧着她的耳朵,让她强行看着自己。
楚蛮猝不及防被拎起了耳朵,因为疼痛哎呦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随着乐竹手拧的力度转着身子。
乐竹原本就因为想着自己以前也是被人伺候的,如今却风水轮流转伺候别人,心中存了火。
又看见自己的新鞋被污秽沾染,一双丹凤眼犹如会吃人一样盯着面前人。
那一张因为疼痛而有些狰狞的脸,倒映在乐竹的眼中,她心中的恶意像是被泼了一瓢油的火焰,燃烧得最高。
乐竹‘啪’地甩了一巴掌在楚蛮的脸上,斥骂道:“我以为你耳朵聋了,嘴巴也哑了呢,原来还知道叫。”
这一巴掌力道不轻,让楚蛮消瘦的小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楚蛮是宫中等级最低的洒扫苦役,就算面对着三等侍茶宫女,她也如蜉蝣面对苍天一般无法反抗。
她捂着脸,低着头,被打了还得陪笑道:“对不起姐姐。”
乐竹见她做小伏地的样子,心中总算生出了些许变态的满意:“合安公主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楚蛮答道:“奴婢名为楚蛮。”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乐竹没有多留,转身翩翩然地就走出了马厩。
“姐姐请等一等。”
在回到合安公主身边前,楚蛮将她叫住。
乐竹以为她要干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看向她。
谁知道楚蛮只是从怀中掏出了手绢,跪下身子,仔仔细细地将她脚上沾染的污秽擦拭干净。
乐竹笑了,觉得这个小出气包还真是上道,等她站起身后拍了拍她的脸,笑道:“真懂事的小狗。”
楚蛮朝着乐竹微微一笑,说道:“姐姐可以去回话了。”
乐竹走后,楚蛮转了一个方向,像是不愿让人看到她受了委屈而躲起来哭一样,抹了抹眼角后,神情十分低落地走回了马厩。
而她刚刚抹泪哭泣的模样,还有脸上通红的巴掌印‘正巧’被注意着这边的合安全程入眼。
回到马厩的楚蛮,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哪还有刚才委屈的模样?
她找了一个能看清楚合安公主那方的角落,全程安静地注视着。
只见乐竹回到了那穿着明黄色花绢软缎,长相明媚可爱的合安身边,捏着嗓子回道:“回公主,奴婢问清楚了,看马的小婢叫楚蛮。”
这模样哪还有方才那一脸夜叉样?
楚蛮所在之处虽然离江合安休息的地方远,但是胜在地理位置好,临时的马厩建在一座略高的山坡之上,四面用木板围着,只留一个出口,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黑色茅草顶的小屋子。
所以纵使江合安没有看到乐竹在马厩里打人,却实打实地看到了楚蛮跪在地上替她擦鞋,也看到了乐竹的手在楚蛮的脸上拍了两下,更看见了楚蛮脸上通红的手印和哭泣的面容。
江合安自己平日里极少红脸,也要求着身边的人遇见谁都和和气气的,秉持着温良恭俭让的美德,如今却乐竹却犹如一记闷棍敲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问自己何时身边养了一头恶狼?
江合安看着满面得意,笑得谄媚的乐竹,气得手有些发抖:“你!你怎么可以打人!”
乐竹看到主子脸色不对,动作迅速就跪下,连忙编了谎话。
“公主,那个小婢从小生养在冷宫,和疯子长大,没有教养。
楚蛮见奴婢面善,紧闭着一张嘴不肯说出名字。
奴婢是怕耽误了公主正事,情急之下才打了她一巴掌。
求公主明察,奴婢平日里绝无害人之心!”
说完便呜咽哭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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