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清·四爷嫡妻日记

　　第１章

　　【日记之前，老蚌之珠小女儿】

　　在写下“日记”这两个字的时候，宝姬的心情很微妙。有点儿惶恐、有点儿心虚、有点儿紧张、有点儿不安，同时还带了些兴奋和怀念。

　　有多久没写过日记了？虽然前世的时候自小学学会写日记之后她就很听话的按照老师的要求每天都写，还一直写到自己上辈子结束，可那时候会这样写下去也只是出于一种惯性而已。而这辈子情况特殊，她就再也没想过写日记。现在会想要再度进行写日记的行为，完全是因为她自觉人生苦逼日子艰难，内心苦闷非常却又无发泄之地，在这样下去的话她可能就要变态了。为了自己好，她急需一个宣泄的方式。尖叫、骂人、打人这些方式明显不适合她，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此法了。

　　不要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人要学会适应社会这类的话，宝姬知道，人不管活上多少辈子都不可能真的事事都顺心如意。她也不是这样贪心的人，可是她完全是自碰到某个人之后就事事都不顺心呀！你总不能说是她倒了八辈子的霉活该这辈子都不顺心吧？

　　想起某人宝姬就想要叹气，诶！不行，不能再这样叹气下去了，女人叹气叹久了可是会老的，愁苦愁久了也是会变苦的。作为一名还有爱美之心的女人，她不能这样作践了自己。

　　翻开日记本第一页，宝姬气势磅礴的写下句“四爷就是个大混蛋！”，顿时觉得郁气倾泻而出！发现这方法效果显著后她立即又写了几句“四大爷你个臭鸡蛋”之类的话，果真是血脉涌动全身舒畅，这阵子淤积在胸口的烦闷全都没有了。

　　舒服是舒服，不过这本日记本一定不能被发现，否则后果会很惨。她这样想道，可念头一转，又觉得，再惨难道还会惨得过现在么？且她身上还有张保命符呢！如此一想，登时就没了担心。

　　坏情绪遁走，宝姬又觉得生活处处都充满了希望。其实想想，她的生活也并非全是苦难。至少，她这辈子的前小半人生，在总体上说是过得十分快乐的。既然都说起了曾经……她低头看看日记，决定在继续动手写下去之前，先回忆下自己那些甘甜的日子慰劳下自己。嗯，顺便再说说那时候发生的她觉得对自己蛮有影响力的事情——

　　哦，在回忆之前要先说明一件事，她前世的名字，叫做阿裳。

　　（——俺是很多章节的回忆之线——）

　　康熙二十三年的新年钟声才响起，阿裳就被孔嬷嬷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李嬷嬷握住她的手，用柔软的面巾给她擦手和擦脸。阿裳眯起眼，神智终于清醒了几分：“李嬷嬷、孔嬷嬷。”

　　孔嬷嬷正用小红绳儿将她头顶上那一小撮毛发——周围都剃得干干净净，就剩下顶上那小小圈绒毛了，不是小撮是什么——给扎起来。听到她软糯的声音，便笑着说道：“嬷嬷用红绳儿给你扎头发，小妞妞今儿个乖乖的，等会儿就有好多东西给你玩儿。”

　　李嬷嬷将面巾递给桃子，转过身也来逗她说话：“要过年了，小妞妞高兴不高兴呀？”

　　两人说的是不同的语种，阿裳先用满语温吞吞的说道：“小妞妞乖乖的。”然后换汉语。“过年了，小妞妞也很高兴。”

　　逗着她说了会话，李嬷嬷看了看自鸣钟，道：“还有些时间呢，小妞妞吃些奶蛋羹吧？”

　　“好。”其实她并不挑食，何况李嬷嬷做出来的蛋羹放了羊奶、碾碎的核桃和杏仁等，不仅闻着香，吃着也十分的美味。

　　阿裳乖巧，李嬷嬷也省力，闲着就和旁边的孔嬷嬷聊天：“小妞妞的国语学的不错呢。”

　　阿裳心道：自然要不错的。

　　见孔嬷嬷也认同，李嬷嬷又道：“往后要不要和她多说些国语？”这家里日常使用的多是满语，不过李嬷嬷和孔嬷嬷都是汉人，寻常对话自然更乐意使用汉语。孔嬷嬷否认：“小妞妞现在还小，学得好是好事，可太急的话怕到时候会弄混了，这样还不如慢慢的教。且这会儿还得先教她说上几句蒙语先。”

　　“蒙语？”李嬷嬷有些吃惊。“你还会蒙语呢？”

　　“没点本事，太太怎会千方百计的将我们寻来？”孔嬷嬷笑得矜持，一句话，全夸了。

　　“真不害臊！”李嬷嬷指着她笑，却还有疑问：“国语会弄混难道这蒙语就不会混了？”

　　“只是学说几句喜庆话罢了。”小孩子么，过两天就会忘记了。“这新年里，蒙古诸部的王公贝勒台吉都来京朝贺，老爷是步军统领，怕临走前会有走动，到时若拉出去了也好长脸。”像是腊月里几次亲戚来访就被拉出去露了两次脸。

　　两人说得正是兴起，没有注意到阿裳因吃惊而瞪圆的眼睛。噶？不是吧！上辈子学了十来年都没学会英语。这辈子出生就面对新语种，使出吃奶的劲好不容易学会些了，没想到又迎来一门新语言！这……难道这场穿越其实是对她五次英语四级考试没通过的惩罚么？

　　哦，没错，此时年岁为三的阿裳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其实是穿越的。

　　二零一Ｘ年六月初五这天也不知该说是阿裳的倒霉日还是幸运日。五月里姥姥和姥爷相继过世，阿裳回老家为他们哭丧。料理完两位老人的后事又和各方亲戚做好了协商，六月初五这天阿裳就带着她姥爷留给她的唯一的一件遗物——一条蚌珠项链——坐汽车离开了，没想到汽车行至半路遇上了山体崩塌。这种事在夏季大雨过后经常发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不幸，阿裳搭坐的汽车就在山体下方。在意识被黑暗吞没时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浑浑噩噩间被人推了出来，接着就有人在她屁股上打了下！

　　她都二十二岁了还被人打屁股？！这个认知让刚从黑暗里挣扎出来却还没彻底清醒的阿裳懵了。

　　接着她又被打了下屁股！

　　意识到那可能是救了自己的人，阿裳连忙想要告诉对方自己醒过来了别再打了，没想成嘴巴一张冲出口的就是连串的哇哇大哭！

　　这……！

　　虽然这件事完全不符合常理也违反了自然规律，但是为数不多的智商和理智都在告诉她，她，应该是赶上了穿越末班车了。

　　作为一名岁数才二字开头、大学还没毕业、刚出外实习一年的大学生，真正的人生还没来得及启动就要面对死亡的结局，还来不及欣喜自己活着紧接着就发现自己辛苦努力十几年一朝睁眼却回到了解放前，两者到底是前者更悲催还是后者更苦逼？目前还没结论。至于那张只差三个月就可以拿到手的毕业证、那三张可以说是花了四千块买来的技能证书以及刚盘下来的小房子，哭过也就过去了，阿裳本就不是爱好钻牛角尖的人，再加上经历了这一死一生的劫难，更是将事情看得很开。其实往好里想的话，除了不能动弹的婴幼儿时期比较不堪回首外，这里的生活可以说是很舒心，吃吃喝喝睡睡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的米虫生活。

　　要说有什么想法的话，她就希望这样的好日子能够延长一些。

　　在李嬷嬷为她拭嘴的动作中回过神，阿裳才发现自己已经把一碗蛋羹都吃完了，而两位嬷嬷也已经换了话题：“昨晚和四爷闹得有些晚了，怕等会还发困呢。”她嘴里的四爷指的是阿裳嫡亲的四哥五格，过了这年就十二岁了，在现代可能小学没毕业，但在古代已经算是大人的年纪了。

　　“府中的四位爷年纪差的有些远，如今大爷二爷都忙着差事，三爷也领了差又刚新婚，而四爷却还在官学中学着自然是不方便也玩不到一块去。小妞妞年纪小，到底是嫡亲的兄妹，趁着现在还没成家能多亲近亲近几年也是好的……”孔嬷嬷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来，阿裳坐了会果然如李嬷嬷所言开始犯困了。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见没到时间就回到了炕上，躺下时用银链系在颈上的蚌珠从领口滚了出来。寸五分大小的珠子，白莹莹的既圆润可爱又剔透有光。这是她老爹在她抓周时拿出的添周礼，和当初她姥爷留给她的那颗蚌珠一模一样，阿裳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同一颗，但因是老爹出品且又倍感亲切，是以当场把它抓到了手里。本来抓周过后这东西就该装好收起的，可因为阿裳抓着不肯放，这才弄成项链给她戴上了。

　　阿裳抓着蚌珠，脸颊又蹭了蹭温暖柔软的被面，睡了。梦里摇摇晃晃的似乎回到了母体之中，又像是梦到了那间校园，可惜没等她多看几眼，就被李嬷嬷给唤醒了：“嬷嬷？”

　　李嬷嬷笑着道：“小妞妞，该起来拜年啦！”

　　珠链塞进衣服里，换上簇新的红色小袄子，脖子上再挂上镶了各种宝石的金项圈和刻了吉祥如意行云纹的百家锁，脚上手上全戴上如意小金镯子，就连脚上套上的鞋子鞋面都串上了好几尾的小金鱼儿，寓意年年有鱼（余）。

　　装扮好了，阿裳就晃了下小手，叮叮作响，动一下身子，全身都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好了，小妞妞，该去拜年咯！”将兔毛帽子戴到她头上又用皮草大袄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李嬷嬷这才抱着她和孔嬷嬷一起领着四个丫头走出了屋子。

　　阿裳和她额娘觉罗氏住一个院子，是以走过了游廊就到了主屋。

　　此时西暖阁已经很热闹了。炕上两个位置下首两溜椅子，全坐满了人，其中男的都穿着长袍套着马褂，头上顶着根金鼠尾，女的穿着福字长旗袍，梳着“一”字头，且都是笑呵呵的，明显的清朝装扮；中间铺上了编织地毯，上头已经站着一连串的孩子，也都是袍子马褂六合帽，正排着队等着给长辈拜年说好话。阿裳一来队伍就得重新排列，没办法，谁让她的辈分大嘛。前头她的哥哥五格刚得了好东西，回过头就冲阿裳做鬼脸眨眼睛，逗着阿裳直笑。紧接着就是比阿裳大一岁半的姐姐大妞妞上去。大妞妞是阮姨娘所出，当年阮姨娘生孩子难产，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去了，现在大妞妞就养在觉罗氏身边，就住在阿裳的对门。

　　“新年好，大妞妞祝阿玛和额娘在新的一年里，快乐开心、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祝阿玛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今年幼龄才四岁半的大妞妞穿着新袄子，粉团儿似的站在上头摆手，开口就是连串的好话，还声音清脆、口齿清晰，聪明伶俐得让下首的人都惊异的看了过去。

　　阿裳也很惊讶，可随后就苦起了脸。姐姐，别说了，给后头的人留点词行不行？

　　“又是她！”身后的大丫头桃子嘀咕了句。

　　上头还在说：“过年了，我也想给阿玛和额娘送礼物。”娇娇软软的声音，那话真能叫人甜到心里头去。阿裳极目望去，大妞妞的大丫头明兰呈上的是两个如意双喜结绳。

　　“嘘声。”李嬷嬷警告的瞥了她一眼，再怎么着人家也是半个主子。等了会，看大妞妞被两个嬷嬷簇拥下来了她就赶紧抱阿裳走上去：“请老爷、太太安，给老爷、太太拜年了。”

　　“起来吧。”觉罗氏看到阿裳，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坐在右边的费扬古招招手，让阿裳过去，摸了摸她头上的兔儿毛帽子：“小妞妞今年看着圆了些。”

　　“可不是，每天的奶酥都多吃了碗呢。”觉罗氏带着些许笑意道。

　　这是在说她胖了！阿裳圆圆的眼睛瞪起。女性都不大乐意被说胖，即便她只有三岁！抓住那只将她帽子和头发都弄乱的大手掌，那声音奶声奶气的：“阿玛！”又转头。“额娘，阿玛坏，不圆！”这话一出立即引得下头的人哄堂大笑。阿裳忍不住脸红了红，她也想和大妞妞那样说话利索清晰，但是她说快点就会被呛到，弄得到了现在她说话都是慢腾腾的。

　　费扬古捏了捏阿裳胖乎乎的掌心，眸底闪过了笑意。他很喜欢逗弄小女儿，很有趣。轻轻的晃了晃被她握住的食指，他说道：“像个白白胖胖的小馒头了。”

　　又说她胖！阿裳瘪了瘪嘴，干脆扑到了觉罗氏腿上，控诉她老爹：“阿玛坏，坏！”

　　阿裳的老爹，是个真正的老爹爹——他的确是不年轻了，虽然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但脸上眼角的皱纹却已经不少。皮肤有些暗，长得高高瘦瘦的，头发灰白的比黑的多——她从屋里人私下的八卦中得知，她老爹名字叫费扬古，如今已经六十有五，任职步军统领，本是从一品的武官，因为工作表现好，六年前被康熙授为正一品，并加一云骑尉。有爹自然就有娘。阿裳的亲娘，就是正搂着她笑得欢快的觉罗氏。觉罗氏长得些丰满，但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算起来也是个容姿不错的美人。她今年四十有六岁，是费扬古的继妻也是少妻。

　　阿裳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老来女。

　　被觉罗氏哄了又哄，阿裳这才心满意足的站回去。这样说可能会不好意思，但是她的确是很喜欢这种和人撒娇的感觉。心情颇好她就决定小人不计大人过，原谅自己的阿玛了。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在软垫上跪下，磕了头然后抬起的确白胖的小手努力围起来握着拳头：“阿玛、额娘，新年好，阿玛寿比南三，额娘福如东海。”

　　费扬古眯了眯眼，常年抿着的嘴唇又上扬了零点五度：“小妞妞也新年好。”话落下，就有丫头端着盘子走出来，盘上放着各式金银珠宝做成的如意，一堆如意中，那尊胖嘟嘟的白瓷娃娃就显得特别醒目了。

　　阿裳瞅了瞅，嘟起了嘴。

　　身后的桃子机灵的站出来接过，她谢过后忍不住嘟囔了句：“我不胖的！”就是有点儿圆。

《楚汉之美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