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秋林

作者:小鹿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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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安城的暮春,空气总像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推开音乐教室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细密的雨丝裹挟着紫藤花瓣,簌簌地落进窗台积攒的雨水里,洇开一片片淡紫色的、无声的泪痕。顾星河站在钢琴前,指尖悬在冰冷的黑白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贝多芬的《悲怆》刚刚弹完,余音似乎还在潮湿的空气里震颤,可接下来这首练习过千百遍的李斯特《钟》,此刻却像被这场缠绵的雨水泡软了筋骨,每一个音符都在记忆里模糊了棱角,失去了往日的锐利锋芒。

      汗水悄悄濡湿了他的鬓角,不是因为热,而是某种无形的压力。窗外,紫藤花穗在风雨中无助地摇晃,那些本该是春日欢歌的淡紫色铃铛,此刻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像极了某种无声的隐喻。

      “星河,帝都音乐节的邀请函到了!”班主任林老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兴奋,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她手中那个烫金的信封,在从云层缝隙漏下的惨白天光下,边缘泛着刀刃般冷硬的光泽,刺痛了顾星河的眼睛。

      他转过身,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嗯,还是《钟》。”声音干涩得如同摩擦的砂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键边缘一道新鲜的划痕——那是上周练习时,被烦躁中推倒的谱架狠狠刮花的。那道突兀的白痕,像一道无情的休止符,粗暴地横亘在光洁平滑的黑白键之间,也横亘在他试图维持的完美表象之上。

      在安城一中,顾星河是众人仰望的“奇迹”。学生会主席的袖标,奥数金牌沉甸甸的质感,以及指尖流淌出的被誉为“天才”的琴音,这些闪亮的标签如同勋章般缀满他年轻的生命。校长致辞时那句“我们星河同学”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老师们赞许的目光更是日常。然而,每当深夜独自留在空旷的琴房,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寂静里,他看着钢琴漆面上倒映出的那个苍白少年,总觉得那具被赞誉包裹的躯壳里,藏着某种巨大的、空洞的回响,吞噬着所有的真实情绪。此刻,收到梦寐以求的帝都音乐节邀请函,本该是极致的雀跃,他却只觉得窗棂上垂落的紫藤花穗格外沉重,那些淡紫色的小铃铛在风雨中徒劳地摆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帝都音乐厅。穹顶之上,无数水晶吊灯如同倒悬的星河,倾泻下冰冷璀璨的光芒,碎金般洒在顾星河挺括的黑色燕尾服上,像撒了一把锋利的、会割伤人的星星。候场区的空气混合着高级香氛、昂贵的雪茄余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审视。他坐在角落,指尖冰凉,能清晰地听到前排评委席飘来的、被刻意压低的私语:

      “安城来的?听说才十岁……弹李斯特的《钟》?”声音裹着香槟杯轻碰发出的清脆“叮”声,混合成一段充满怀疑与好奇的不和谐琶音,尖锐地刺入他的耳膜。

      顾星河猛地攥紧了拳头。这场景何其相似!就在上周的全国奥赛决赛场上,当他以惊人的速度解出最后一道堪称“魔鬼”的大题时,监考老师那声极轻的、含义不明的叹息,和此刻评委的耳语如出一辙——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隐秘的期待与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展品的成色。他成了聚光灯下被解剖的标本,每一个细胞都暴露无遗。

      舞台灯光骤然亮起的瞬间,强光如同无数道探照灯聚焦,顾星河错觉自己正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三角钢琴光可鉴人的漆面清晰地映出他瞬间僵硬的倒影,冷汗沿着脊椎一路滑落,洇进熨帖的白衬衫褶皱里,带来冰凉的黏腻感。第一个音符从他指尖艰难落下的刹那,观众席某处传来相机快门的“咔嚓”声,那声音在极度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一颗精准射来的子弹,瞬间击穿了他试图构建的节奏城墙。

      第四十七小节。
      这个音符如同被刻下了诅咒。当右手需要完成一个高难度的八度大跳跃时,顾星河尾指的关节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针刺般的剧痛!神经仿佛被瞬间灼烧,本该精准落在升C键上的指尖猛地一偏,一个刺耳、突兀的降D音,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狠狠劈开了他精心编织、华丽流畅的旋律锦缎!

      “嗡——”
      世界仿佛瞬间失聪,又瞬间被无数倍放大。前排评委昂贵的西装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邻座女士香槟杯再次轻碰的脆响,甚至他自己胸腔里那颗疯狂擂鼓般跳动的心脏声……所有细微的噪音都变成了尖锐的轰鸣,排山倒海般冲击着他的耳膜。血液轰隆隆地涌上大脑,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黑蒙。他的指尖却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凭借着肌肉记忆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惯性,机械地在琴键上继续跳跃、奔跑。他想起物理课上老师讲解的“惯性”——物体保持原有运动状态的性质。此刻他的身体,他的演奏,就在遵循着这种残酷的惯性,将他和他破碎的乐章,一起推向无法挽回的深渊。

      乐谱上的蝌蚪文开始扭曲、模糊。记忆不受控制地闪回三个月前那个冰冷的雨夜:他蜷缩在安城琴房冰冷的角落,窗外暴雨如注,紫藤花瓣被打得七零八落,微弱昏黄的台灯光透过窗户,只照亮他伏在琴键上孤独而执拗的背影,巨大的投影在墙上晃动,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悲凉。汗水浸湿了额发,指尖因为过度练习而红肿疼痛,但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跳跃,试图驯服那桀骜的音符……那晚的疲惫、孤独和隐隐的恐惧,此刻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最后一个音符如同沉重的叹息,终于落下。掌声如同延迟的潮水,迟疑了一下,才汹涌地漫过舞台。顾星河僵硬地站起身,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朝着各个方向鞠躬。掌声中,评委席飘来的赞叹清晰得刺耳:
      “这孩子台风太稳了!心理素质绝佳!”
      “是啊,李斯特的《钟》能完整弹下来,技巧没得说……”
      他接过礼仪小姐递来的、包装精美的花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茎上的尖刺毫无防备地扎进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而那个弹错的、如同跛足的第四十七小节音符,此刻正在他空荡荡的胸腔里疯狂地扑棱、冲撞,每一次挣扎都带着血腥的回响。

      卫生间的镜子蒙着一层氤氲的水汽。顾星河把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刺骨的镜面上,试图汲取一丝清醒。门外走廊上,工作人员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议论声穿透门板:
      “刚才那个安城来的天才……”
      “啧,简直像个设定精密的机器人,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稳得可怕。”
      水珠顺着他苍白的鼻梁滑落,在模糊的镜面上拖出一道道蜿蜒曲折的痕迹,像无声的泪痕。

      返程的高铁呼啸着钻进漫长的隧道。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车厢,车窗变成了模糊的、晃动的镜子。顾星河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凝视着镜中那个陌生的倒影:领结松垮地挂在颈间,失去了挺括的形状;那座象征荣誉的、冰冷沉重的奖杯在头顶行李架的阴影里投射下扭曲变形的影子,像一个沉默的嘲讽。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光。班级群里正疯狂转发着他在帝都演出的官方视频片段,弹幕像失控的蝗虫般疯狂滚动:
      “毫无瑕疵!神级现场!”
      “天才少年!安城的骄傲!”
      “这手速!这控制力!非人类啊!”
      ……
      顾星河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视频链接,手指颤抖着将播放速度调至0.5倍速。画面缓慢地流淌,他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审视着舞台上那个完美微笑、动作精准的“自己”。终于,画面来到了三分钟零八秒。他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清晰地定格在他弹错降D音的那个瞬间。高清镜头下,他脸上的微笑弧度分毫未变,嘴角上扬的曲线完美得如同精心测量过,眼神甚至带着一种空洞的专注。那笑容,在0.5倍速的慢镜头下,被无限放大、拉长,显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僵硬、陌生,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空洞。像一张精心绘制却毫无生气的面具。

      “毫无瑕疵?” 顾星河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带着无尽苦涩的冷笑在黑暗中蔓延开。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个瞬间,心脏是如何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铁钳狠狠攥紧,窒息般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偏离时,内心构建的完美世界是如何轰然倒塌,碎片扎得他血肉模糊。帝都璀璨却冰冷的灯光,评委席飘来的低语,观众席刺眼的闪光灯,连同那个如同跛足般刺耳的降D音,此刻都化作了汹涌的、带着盐粒的冰冷潮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他灵魂的堤岸。那完美的躯壳之下,暴露无遗的是一个在巨大压力下苍白、脆弱、充满恐惧的空洞少年。

      列车终于冲出漫长的黑暗隧道,刺目的天光猛地涌进车厢,照亮了他膝盖上那座反射着冷光的奖杯,也照亮了窗外飞速掠过的、越来越熟悉的景色。绿意渐浓,小城安城熟悉的轮廓在远方地平线上显现。一种混合着极致疲惫、如释重负的逃离感,以及一丝回到熟悉巢穴的隐约慰藉,复杂地涌上心头。这里没有令人窒息的聚光灯,没有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只有暮春潮湿温润的空气,校园里沉默伫立的紫藤花架,以及……音乐教室里那架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温顺的旧钢琴。至少,在那里,失误是可以被原谅的。

      回到安城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顾星河刻意回避着所有投向他的、带着赞叹和好奇的目光,将自己深深埋进成堆的竞赛习题和那架旧钢琴的黑白键之间。帝都的经历,那道隐秘的、尚未结痂的伤疤,成了绝对不可触碰的禁地。他依旧每日练琴,《钟》的旋律也依旧会在指尖流淌,但每一次,当乐谱翻到第四十六小节,他的指尖总会不受控制地产生一丝微不可察的、几乎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的凝滞和颤抖,仿佛那根尾指的关节深处,还残留着那晚舞台上尖锐的刺痛。生活看似回到了原有的轨道——学生会长的职责、永远解不完的奥数难题、日复一日的琴键起落……只是心底那个空洞的回响,在安城熟悉的湿气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空旷了。完美表象的裂缝,在无人注视的角落,正悄然扩大。

      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学校里开始悄然流传着关于一位即将到来的转学生的只言片语,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听说了吗?魔都来的大小姐!背景超硬!”
      “真的假的?魔都顶尖的私立国际学校不香吗?怎么会屈尊降贵来我们小城一中?”
      “千真万确!好像是她爸爸,超级厉害的海归建筑设计师!叫叶承远!对,就是他!魔都好几个地标建筑都是他的手笔!最近好像接了咱们安城那个新文化中心的设计,举家都搬过来了!”
      “哇塞!那这位大小姐岂不是……啧啧,难怪小道消息说校长办公室都提前打扫了三遍!”
      “不过听说性格有点……嗯,高冷,不太好接近的样子,魔都名校转来的,估计眼光高着呢……”
      暮春的气息在流言蜚语中愈发粘稠,紫藤花穗的盛放已至尾声,空气中浮动着慵懒的倦意与即将告别的淡香。这天下午,顾星河抱着刚打印好的、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新乐谱,脚步匆匆地赶往音乐教室。他急需那方熟悉的、只有琴声的空间,让冰冷的琴键抚平心中那莫名升腾的不安和悸动——关于帝都的阴影,也关于那个即将到来的、带着魔都光环的谜团。

      他低着头,穿过那条被浓密紫藤花架笼罩的长廊。淡紫色的花瓣如同迟暮的美人,正簌簌飘落,有几片沾着未干的雨滴,落在他的肩头和怀中的乐谱上。他步履匆匆,思绪纷乱,只想快点抵达那片能让他喘息的空间。

      就在长廊那个熟悉的、被紫藤藤蔓缠绕的拐角处——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纸张哗啦啦如天女散花般散落的声音骤然响起。

      顾星河感觉自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柔软却带着韧性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怀里的乐谱瞬间挣脱束缚,飞散开来,雪白的纸页如同受惊的鸽群,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潮湿的地面和零落的紫藤花瓣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才稳住身形,下意识地开口道歉:“对不起!我没看路!我帮你……”

      道歉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的视线凝固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滚落在湿漉漉的紫藤花瓣和水渍间的一点闪烁的银光——那是一枚造型极其精巧的银色高音谱号吊坠,链条纤细,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清冷的光泽。

      接着,他看到了眼前人月白色校服裙摆上,迅速洇开、扩散的一片深色痕迹——浓郁的茉莉茶香混合着紫藤花的清冷气息,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最后,他带着一丝惊愕和尚未消散的歉意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大而清澈,此刻却因突如其来的撞击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汽,雾气蒙蒙,像笼罩在江南三月烟雨中的湖泊,带着一丝受惊后的茫然和尚未完全褪去的痛楚。顾星河瞬间认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那位传言中神秘莫测、今日刚刚踏入校园的转学生,叶知秋。

      少女似乎也被撞得不轻,正蹙着眉,低头去捡拾散落在自己脚边的几本书。她微微弯下腰,纤细白皙的脖颈弯成一个极其优雅而脆弱的弧线,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就在她俯身的瞬间,顾星河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的后颈——在细碎柔软的黑色发丝间,一道小小的、淡粉色的、形如新月的疤痕,若隐若现。

      叶知秋迅速直起身,怀中紧紧抱着几本捡起的书:《李斯特钢琴练习曲全集》《古典音乐鉴赏导论》,还有那本被撞掉在地、封面异常熟悉的《肖邦夜曲集》。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掠过顾星河略显苍白、带着歉意的脸庞,扫过他胸前安城一中闪亮的校徽,最后落在地上那些散落的、显然也是钢琴相关的乐谱上。当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顾星河的脸上时,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澜一闪而过——像是认出了什么,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穿透性的探究。浅褐色的瞳孔在透过紫藤叶隙的斑驳光线下,微微收缩了一下。

      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共鸣和巨大的好奇瞬间攫住了顾星河的心脏。在安城一中,能捧着《李斯特练习曲全集》这种深度专业书籍的同学,屈指可数。尤其是那本练习曲集封面上烫金的“La Campanella”字样,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戳中了他心底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疤,同时也试图开启某种未知的、令人心悸的联系。帝都音乐厅里那个模糊的、充满审视的侧影再次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几乎是未经思考,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探寻,甚至因为紧张而声音微微发紧、干涩,他脱口而出:

      “你……你也喜欢李斯特的《钟》?”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

      叶知秋猛地抬起头,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锐利地聚焦在顾星河的脸上。她的目光像两束穿透迷雾的探照灯,直直地射向他,浅褐色的瞳孔里,刚才那丝细微的波动瞬间变成了更加清晰、更加浓烈的警觉,以及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已洞悉了某个沉重秘密的复杂光芒。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一个名字,或是一个疑问。

      就在这时——

      “叮铃铃铃——!”
      尖锐而急促的上课预备铃声,如同冰冷的、无形的利刃,猛地劈开了这短暂的、充满张力与未知的寂静,无情地碾碎了所有可能继续的对话,也碾碎了顾星河心中翻涌的疑问和叶知秋尚未出口的话语。

      叶知秋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狠狠刺醒,眼中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瞬间又恢复成那种初见时的、带着距离感的疏离和平静。她没有回答顾星河的问题,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只是迅速弯下腰,动作利落地捡起自己的《肖邦夜曲集》和散落的其他书籍,将它们紧紧抱在胸前。然后,她像一尾受惊后迅速潜入深水的游鱼,快速地、沉默地绕过呆立原地的顾星河,身影轻盈地消失在通往教学楼的、喧闹渐起的走廊尽头。

      空气中,只留下那缕若有似无、清冽的茉莉茶香,混合着紫藤花将尽的淡香,萦绕不去。

      顾星河独自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彻底融入远处喧闹的学生人流中,消失不见。长廊里只剩下他,散落一地的、被水渍和花瓣沾染的乐谱,以及那枚静静躺在潮湿地面、反射着微光的银色音符吊坠。紫藤花瓣依旧无声地、固执地飘落着,有几片落在他脚边那本被茶水浸湿的乐谱上,洇开了墨迹;也有几片,轻轻地、无声地落在他此刻一片空茫却又被巨大谜团塞满的心上。

      那个撞翻他乐谱、带着魔都遥远气息的转学生叶知秋。
      那道隐秘的、淡粉色的月牙形疤痕。
      那双雾气蒙蒙却瞬间锐利如刀、复杂难言的眼睛。
      那本刺眼的《李斯特练习曲集》和《钟》的名字。
      还有……她听到《钟》时那异常强烈的反应,以及她最后看向自己时,那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认出了什么又带着某种沉重深意的眼神。

      帝都冰冷舞台上的失误、父亲偶尔提及的魔都设计大师叶承远、这位突然降临的转学生身份、她对《钟》的敏感反应……这些看似零散的碎片,此刻在他脑海中激烈地碰撞、旋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刚才那个短暂到只有几秒钟的、充满张力的瞬间,似乎不仅仅是一次意外的碰撞。那个清冷的身影,带着魔都的遥远气息、音乐的深刻共鸣,以及一个可能与他帝都之殇紧密相关的、巨大的神秘伏笔,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带着茉莉与紫藤的香气,强硬地撞入了他的世界。

      生活看似被强行拉回了原点,但顾星河清晰地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一段带着魔都显赫背景、设计大师父亲的光环、与帝都音乐会千丝万缕联系、弥漫着紫藤花香与茉莉茶渍的故事,在他推开音乐教室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前,已然悄然拉开了沉重而充满悬念的序幕。那个在帝都舞台上戴着完美微笑面具却内心一片荒芜的“天才少年”,此刻正被一个撞进他生命里的、谜一样的少女,用一道月牙疤痕和一曲《钟》的阴影,撬开了通往未知未来、充满纠葛与可能的缝隙。

      他弯下腰,手指触碰到那枚冰凉的银色音符吊坠,金属的冷意顺着指尖蔓延。前方,是迷雾重重的道路。而那个名叫叶知秋的谜题,正静静地等待着他去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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