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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崩开局,刑场急救
何晏睁开眼时,脖子上正架着一柄刀。
刀刃很凉,带着铁锈和隐约的血腥气。他眨了眨眼,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青石板地面、溅满暗红色污渍的木头台子、周围黑压压跪着的人群,还有自己身上那件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青色官袍。
“不是吧……”他喉咙发干。
大脑里两段记忆正在疯狂对冲。
一段是二十一世纪的图书馆、没写完的毕业论文、通宵后的头疼;另一段是南胤翰林院、七品编修、还有昨晚城破时试图翻墙逃跑被守军一棍子敲晕的钝痛。
刀锋又压紧了些。
何晏艰难地抬头。执刀的刽子手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正用看死物的眼神看着他。周围跪着的几十号人,有穿官服的,有穿锦缎的,个个面如死灰。更远处,黑甲士兵列队而立,长枪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午时三刻已到——”
监斩官的声音拖得又尖又长。
何晏心脏狂跳。穿成亡国小官他认了,但落地成盒?这开局未免太地狱!
“等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有用!我特别有用!”
声音嘶哑,但足够让周围几排人侧目。监斩官皱起眉,刽子手的动作顿了顿。
“哦?”监斩官慢条斯理地翻开名册,“翰林院编修,何晏……七品小官,有何用?”
何晏大脑飞速运转。历史、政治、军事、管理……大学四年摸鱼混过的课程在脑子里乱窜。他深吸一口气:“我会统计!会算账!能帮你们清点缴获!能优化后勤!还能——”
“斩。”监斩官合上册子。
“且慢!”何晏急中生智,“我能让东城守军三天内内讧自溃!”
这话让周围几个同样跪着的官员都倒抽冷气。刽子手也愣了一下。
监斩官眯起眼:“狂悖之言。”
“不是狂悖!”何晏语速飞快,“东城守将李茂,贪财好色,麾下三营统领两个是他小舅子,一个是他同乡!城破到现在已经一夜,他们肯定在争抢宫里的财物!只要派人散播谣言,说另外两营已经私藏了最值钱的东西准备跑路,他们自己就能内讧!”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而且东城粮仓位置我知道,守军最多七日存粮。围而不攻,饿他们两天,再喊话许以活命,必降!”
死寂。
监斩官盯着他,眼神复杂。半晌,才缓缓道:“你怎知这些?”
“翰林院掌前朝天工院旧档,舆图、城防、官员履历、历年粮储,我都看过。”何晏硬着头皮胡扯。原身的记忆里确实有零星档案印象,但远没这么详细。不过生死关头,唬人第一。
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
一队黑甲骑兵冲破晨雾而来,为首者玄甲黑马,身形挺拔如枪。马至刑台前勒住,那人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仿佛刀锋出鞘。
“卫将军。”监斩官连忙起身。
来人没有理会,目光扫过刑台。那眼神很冷,像淬过寒冰的剑锋,不带半点温度。何晏被那目光掠过时,脊背发凉——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东城还没拿下?”来人问,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却在平静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茂仍在顽抗……”
“浪费时间。”他转身要走。
“将军!”何晏不知哪来的勇气,“给我两日!若东城不降,您再杀我不迟!”
来人脚步顿住,缓缓回头。
晨光恰在此时破云而出,洒在那人身上。何晏看清了他的脸,呼吸一滞。
那是张极为英俊的脸。
轮廓如雕如琢,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峰,薄唇紧抿成一条凌厉的线。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眼尾微微上挑,墨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他没有戴头盔,长发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非但不显凌乱,反倒平添几分不羁。
但这份英俊并非温润如玉,而是带着硝烟与风沙淬炼出的锐利。皮肤是久经沙场的小麦色,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肃杀之气。他站在那儿,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名剑,光华夺目,却也寒气逼人。
“你?”他走到刑台边,俯视着何晏。
身高的压迫感让何晏不得不极力仰头。
“翰林院编修何晏。”何晏稳住声音,“我刚才说的策略,若将军肯用,我可写详细方案。”
“你怎知我军中情报?”
“我不需要知道。”何晏飞快道,“我只需要知道东城守军的情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若是彼方自己乱了,那知己不知己,都不重要了。”
这话有些绕,但对方听懂了。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极难察觉的兴味,盯着何晏看了很久,久到何晏觉得脖子上的刀都要把自己压垮了。
“松绑。”他终于说。
刽子手收刀。何晏腿一软,险些跪倒,被人从后面架住。
“带他去偏帐。”他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给他纸笔。两个时辰,我要看到你说的‘详细方案’。”顿了顿,补了一句,“若写不出,或无用——”
“不用将军动手,我自己跳护城河。”何晏抢答。
对方极轻地扯了下嘴角,那弧度很小,却瞬间冲淡了他眉眼间的冷冽,仿佛冰原上乍现的一缕阳光,转瞬即逝。
“记住你的话。”他调转马头,玄甲在晨光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
“对了将军!”何晏又喊。
卫燎勒马,侧首。这个角度让他的侧脸轮廓在光中更加分明,下颌线紧绷如刀削。
“能不能……先给口水喝?”何晏哑着嗓子,“还有,我早饭没吃。”
周围几个士兵憋笑憋得肩膀发抖。监斩官脸都青了。
卫燎没说话,只对旁边副将抬了抬下巴,那副将连忙点头,随即他策马离去,马蹄扬起细小的烟尘。
何晏被拖下刑台时,腿还是软的。他回头看了眼台上那些还没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官员,心里默默说了句对不住。
乱世当头,自救为先。
他被扔进一座临时搭起的军帐。帐内简陋,一榻一桌,桌上还真摆着纸笔墨砚,还有一碗水、两个冷馒头。
何晏抓起水碗一饮而尽,又啃了口馒头,这才缓过气来。
冷静,何晏,冷静。你在写毕业论文——只是这个论文的题目是《如何在灭国战中活下来并引起将军的注意》。
他铺开纸,研墨,提笔。
何晏自然是不会写毛笔字的,但兴许是肌肉记忆,他提笔写来,字迹居然还不错,工整清秀。何晏凭着记忆,先画了张简略的东城布局图——粮仓位置、武库、各营驻地。然后开始写:
《东城速取三策》
其一,谣言乱心。步骤:1.俘获东城信使,伪造李茂手令,内容为‘私藏珍宝,夤夜突围’;2.将伪造手令‘不慎’落入另外两营手中;3.同时散播‘将军只诛首恶,胁从不问’之言……
他写得飞快。现代人的逻辑思维加上原身的古文功底,居然配合得不错。写到一半,帐帘被掀开。
卫燎走了进来。
何晏慌忙起身,墨汁差点溅到纸上。
“继续写。”卫燎在榻边坐下,解下佩剑搁在身侧。他没看何晏,只垂眼用布擦拭手指——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若非指腹和虎口处覆着薄茧,几乎不像武人的手。
何晏定了定神,坐回去继续。帐内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甲胄偶尔摩擦的轻响。
约莫一刻钟后,何晏搁笔:“将军,写好了。”
卫燎接过那几张纸,看得很慢。他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最后目光停在最后一页的“预期效果”上。晨光从帐帘缝隙漏进来,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浅金色的影子。
“攻心为上……”他念出这四个字,抬眼看向何晏。那双墨黑的眼睛在近距离看更加慑人,仿佛能洞穿人心,“你从何处学来这些?”
“杂书。”何晏面不改色,“翰林院旧藏颇丰,前朝天工院曾辑录《攻心要略》《舆地纪要》等,下官闲暇时翻看过。”
这倒是真的。原身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整日泡在故纸堆里。
卫燎放下纸,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势让他肩宽腰窄的身形更加明显,玄甲下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若按此策,两日内东城不降,你真跳护城河?”
“跳。”何晏咬牙,“但我有个请求。”
“说。”
“若成了,请将军留我一命。我不求官职,只求在军中做个文书,有口饭吃。”何晏说得诚恳。乱世里,抱紧眼前这条最粗的大腿才是生存之道。
卫燎盯着他,那眼神像在掂量一件工具的价值。半晌,他缓缓靠回榻边,唇角勾起一个近乎玩味的弧度。
“准。”他起身,动作间甲胄发出沉稳的金属轻鸣,“此策我稍作修改便用。你留在此帐,不得外出。”
“是。”
走到帐门处,他又回头。逆光中他的轮廓镶着一层金边,英俊得有些不真实。“你方才说,能优化后勤?”
“是。粮草调配、物资统计、人员分工,下官都略懂一二。”
“等东城事毕,写份章程给我看。”他掀帘而出,声音随风飘进来,“若写得好,或许真留你做文书。”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光。
何晏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他的手心全是汗,后背也湿透了。
他活下来了。
至少暂时活下来了。
桌上有面铜镜,他拿起来照了照。镜中是一张清秀但苍白的脸,约莫二十出头,眉眼细长,鼻梁挺直,唇色很淡。算不上惊艳,但看着舒服。只是此刻眼下青黑,头发散乱,官袍皱巴巴,狼狈得很。
“何晏啊何晏……”他对着镜子喃喃,“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了。”
他将冷馒头掰开,慢慢吃完。胃里有了东西,思绪也清晰了些。
根据原身记忆,南胤只是中原七国中最弱小的一个,被北边的卫国所灭并不意外。而卫国这位卫燎将军,年纪轻轻便军功赫赫,却率领着明显数量不足的部队来打扫战场,恐怕在朝中处境微妙。
“狡兔死,走狗烹……”何晏低声念着,心里有了盘算。
乱世中,一个处境微妙的将军,一个亡国的小官。
或许真是绝配。
他重新铺开纸,开始写第二份东西——《军中物资统计与配给优化初步设想》,既然要抱大腿,就得拿出真本事。
写着写着,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何晏竖起耳朵,隐约听见“东城”“投降”“内讧”等字眼。
他笔尖一顿,看向帐外。
天光正好。
看来,他的“毕业论文”,第一关算是过了。
帐帘忽然又被掀开,副将探进头来,表情古怪:“何编修?将军让你过去。”
何晏放下笔,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
新的生活,从踏出这个帐篷开始。
他走出去时,阳光刺眼。远处东城方向,黑烟渐散,隐约有欢呼声传来。
卫燎站在营帐外的空地上,正听着几个将领汇报。见何晏来了,他抬手止住话头,转头看来。
晨光落在他肩上,玄甲折射出暗沉的光泽。他解下了头盔,墨发随风微动,几缕碎发贴在额角。那张脸在日光下更加分明,英俊得近乎锋利。
“东城降了。”他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李茂被自己的副将所杀,三营内讧,死伤过半。余者开城投降。”
何晏心脏重重一跳,面上保持镇定:“恭喜将军。”
“你的策略,我用了七成。”卫燎走近两步。他比何晏高了近一个头,走近时投下的阴影将何晏完全笼罩,“效果不错。”
“将军用兵如神,下官不敢居功。”
卫燎忽然笑了。不是温和的笑,是那种带着野性和审视的、近乎掠夺的笑容。这笑容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眉眼间的冷冽化作一种危险的魅力。
“何晏。”他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像在舌尖细细品味,“从今日起,你跟着我。你的命,暂时寄存在我这里。”
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何晏脸颊旁停顿了一瞬——那里不知何时溅上了一滴墨。
拇指轻轻擦过皮肤,粗粝的薄茧带来细微的摩擦感。
“把脸洗干净。”他收回手,指尖在衣甲上随意一抹,“半个时辰后,随我入城。”
何晏站在原地,看着卫燎转身离去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脸颊被碰过的地方。
那里还残留着粗粝的触感,和一丝极淡的、混合着铁甲与冷松的气息。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真的上了这条船。
远处,南胤皇宫的飞檐在硝烟中沉默矗立。这个存在了一百四十年的小国,今日正式成为历史。
而何晏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他回到帐中,对着铜镜擦掉那点墨渍,又理了理头发。
镜中人眼神明亮,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
何晏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刚才在刑台上的惊心动魄。刀锋贴在脖子上的冰凉触感仿佛还在,监斩官那句“斩”字在耳边回荡。
他扯了扯嘴角。
好嘛,开局就玩这么刺激。给敌军献策破城,这事儿搁哪朝哪代,都够掉脑袋的。
不过……既然头还好好长在脖子上,那就说明这条路,能走。
帐外传来士兵列队的脚步声,甲胄碰撞,整齐划一。
何晏深吸一口气,推开帐帘。
阳光汹涌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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