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冬天

　　一天夜里，王冬从河边走回镇上，发现原本敞开的大门已经关上，寂静被狗叫声打破。
　　“小王，别出声。”王冬按住李阿姨家大狗的大脑袋，“嘘。”鬼知道是谁告诉的贾勇，王冬钓鱼从不空手回来，贾勇本来就对王东不满，现在更是嫉妒的要命。
　　屋里亮着灯，光透过窗户照亮屋外王冬的脸，李家夫妻的声音也透过玻璃传进她的耳朵。
　　“你管她干什么，又脏又臭，偷东西都说不定，嫌家里钱太多没地方花了吗？”贾勇大声吼，激动的挥舞手臂。
　　“你发什么疯？贾二狗！我花自己的钱，你管的着吗？王冬怎么了？多好的孩子。你在外面受气，在家里发什么威风？滚一边去！”李阿姨使劲一推贾勇，嘴不留情。
　　贾勇手臂停在空中，过几秒手臂垂在身体两侧，重重的叹气，不服气的盯着李阿姨看。
　　“看什么看？今天晚上的鱼，小冬钓来的。别说你没吃。”李阿姨也盯着眼前刚冷静下来的人，抬起沙包大的拳头。
　　李阿姨当过一段时间的拳击教练，拳击馆想留她，没留住。
　　贾勇彻底冷静下来，灰溜溜的跑回自己房间闷着。
　　“进来吧，小冬。外面风大嘞。”
　　王冬仿佛听见了天籁，缩进李阿姨为她打开的门里，窥探见一丝幸福的影子。王冬走进屋里拿起扫帚，低头扫地上的碎片。
　　寄人篱下又怎么能怪人家。
　　“哎呦，扫好了放那里就好，我拿去扔扔掉。去屋里睡觉吧，小冬。”李阿姨拿过扫帚，温和的说。
　　王冬没动，沉默了会，“晚上我还是和小王睡吧。贾叔叔不喜欢我，我也不想你们吵架。”
　　李阿姨看着孩子瘦弱的肩膀和低着的头。她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后说，“李阿姨喜欢你。好孩子，你就睡屋里，哪都不许去。”
　　十六岁的王冬比同龄人要矮。
　　王冬快速的去冲了个冷水澡，换上一身白体恤和棕色七分裤，见李阿姨回屋睡觉，脚步声放轻，慢慢走回屋里。
　　房间里墙上贴着海绵宝宝贴纸，玩偶占满了床的一角，枕头和被套是淡蓝色，书柜衣柜床头柜一尘不染，电脑音箱键盘该有的一个不少，李阿姨布置的房间。王冬钻进被窝，对这偷来一般的幸福感到惶恐不安，又不甘心放手。
　　她不想再过与外头野狗抢菜叶吃的苦日子了。
　　早上王冬七点就起来了，把李阿姨家里的地拖了，帮李阿姨晒衣服，去菜市场买菜。
　　“小冬，又来买仔排啊。”王奶奶笑呵呵的说。
　　“对呀，李阿姨爱吃。”王冬接过装有仔排的红塑料袋后，转头回话，“王奶奶，起这么早买菜，家里来客人了？”
　　“是哇，我女儿回来看我。”王奶奶眉开眼笑，说起自家女儿来是赞不绝口，什么前天送的保健品，昨天送的泡脚桶，还有今天带孩子回家看老妈。人老了，有女儿陪着说说话，心里舒心，也更有精神了。
　　“算起来，我孙女比你大三岁，我孙女随她妈妈个子高，人又漂亮。”王奶奶笑眯眯的说。
　　“你们一家子人都个高，基因好呀。”王冬仰头看近一米七的王奶奶，身子骨硬朗，五官也能看见当年美人胚子的影子。
　　这一夸，王奶奶的腿脚都利索许多，“中午来奶奶家吃饭，大鱼大肉管够。”
　　王冬应下，她老远就看见王奶奶手上的一大袋菜，馋虫被勾出来。她挥挥手，和王奶奶告别，约好中午去奶奶家，心里哼着小曲回来。
　　贾勇看一眼王冬，又继续喂他的俩只宝贝草龟。王冬把菜放冰箱里，“贾叔，仔排放厨房了。中午我不回来吃了。”
　　“知道了，知道了。”贾勇不耐烦的说。
　　早上王冬没休息过，中午坐门口小歇一会。估摸快到饭点了，王冬捧起水洗了把脸，低头看摇尾巴的小王，“小王呀小王，本大王要去喝酒吃肉咯。”
　　她隔空摸摸狗头，又轻轻捏狗鼻子，“走了，别太想我。吃完午饭就回来。”你这大胖狗少吃一顿也是没问题的，一天吃四顿，少吃一顿正好三顿，健康。
　　李阿姨家的狗是典型的拉布拉多犬，栓在门口，因为狗块头大，力气大，又喜欢扑人。李阿姨就叫贾勇把狗栓着，晚上再去遛狗。现在有王冬，遛狗喂狗的事被贾勇推到王冬头上，小王自然和王冬亲近许多。
　　走了十多分钟，王冬敲门。
　　开门的是个小姑娘，又高又漂亮，水灵得像洗净的白萝卜。小姑娘站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反倒仔细瞧王冬的模样。
　　过一会，王冬想，要是小王在就好了，自己还能假装摸狗，逃开她的目光。
　　“来了小冬，这我孙女，你们俩都进来吃饭。”王奶奶招呼站在门口的俩人。
　　“来了。”王冬笑着答应，给面前的小姑娘一个笑脸。
　　梁冰玉侧身让王冬进来，关上门，夏天蚊子多，王奶奶开了头顶上的大风扇。
　　饭桌上，王奶奶和女儿聊的开心，从家长里短，聊到孩子。
　　“冰玉还在长个，营养要跟上。”
　　“我到李柱那里买了俩斤土鸡蛋。想吃什么和奶奶说。”
　　“冰玉长这么大了，个子比妈妈都高啦。”
　　“比你高才好哇，你小时候给你炖鸡都不吃，钙片也不吃。”王奶奶想起女儿小时候挑食的样子就想笑。
　　王冬没说话，安静听着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聊天，夹鱼背上的肉吃，吃完鱼吃红烧肉，又舀了一勺啤酒鸭汤，再夹凉拌黄瓜解解腻，动作轻轻的。
　　王冬看上一块鸭胗，正要夹菜，看见另一双筷子也要夹那块，识趣的夹旁边的那块。她今天能吃上这顿大鱼大肉，都是沾了那位冰玉宝贝的光。
　　想是这么想，王冬还是没忍住多看俩眼那双细皮嫩肉的手，一双没挖过地，没干过粗活的手。
　　没曾想，那块鸡胗被夹到自己碗里。王冬愣了一下，小声的说谢谢，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个什么鬼，可还是很不好意思，自己来蹭吃蹭喝，怎么有脸让主人家给自己夹菜？
　　“我…我自己夹。”王冬飞快的嚼完嘴里的菜说道，吃了个八分饱，打算再吃几口就立马滚蛋。
　　“瘦了，多吃点。”梁冰玉比王冬高一个头，低头能看见她宽大衣服里的干瘦，这人比一年前还要瘦。
　　王冬把脸从碗里抬起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怎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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