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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抚惊醒了
“师、师姐醒了——！”
百年一次的隙尘秘境正式告一段落，各门各派伤亡惨重，就连天下第一宗无名殿也不例外。
宗主楚明月大乘期已闭关三年，无名殿派去的百名弟子，只活着回来两个。
隙尘秘境，十死无生。
它无愧，当之无愧是创世之初，女娲的后人所留。
作为参与秘境者，在到达最后一个阶段即将闯出秘境时，由心魔所化的幻境往往会让参与秘境者迷失心智，导致参与秘境者互相残杀。
二长老赵骄阳门下弟子随青玉，在闯出秘境最后关头被幻像迷了心智，重伤了燕抚惊。
至此，她昏迷了三日有余。
乐绮喘着粗气，匆匆忙忙的跑进来，眉毛扬起，脸上是控制不住的喜悦之色：“师叔！我师姐醒了！”
“……”
醒神殿内霎时一静。
香炉中袅袅的青烟似乎都凝滞了片刻。
端坐于上首副位的裴之修指尖微微一颤，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将目光投向中央空置的宗主之位，仿佛在沉思。
“小燕子醒了？那可真是太好啦，吾好久都没有见到她了……”
赵骄阳率先打破了寂静，点了点座位的扶手，起身来到乐绮身前。
她歪了歪脑袋，染着红丹蔻的指尖轻轻掐了掐乐绮的脸蛋，牵起乐绮的手，像是孩童得了心爱玩意儿般雀跃：“太好了！终于有人可以陪吾玩了！”
乐绮被她感染，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脸上也露出些真切的笑意，但仍小声提醒：“骄阳姑姑，师姐刚醒，身子还虚着呢……”
“对哦！吾差点忘了这个事了！”
“小燕子躺了这么久，肯定闷坏了！吾那里有好多新搜罗来的有趣的玩意儿，还有甜滋滋的蜜露，不醉人的！正好拿去给她解闷，补补身子！”
她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裴之修，带着点央求的意味：“裴师兄，吾能去看看小燕子吗？保证不吵她，就看看她好不好！”
是了，赵骄阳修行年岁虽长，心性却宛若稚子，喜怒皆形于色。
裴之修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兄长对小妹的纵容：“骄阳，小燕儿需要静养。你那些‘有趣的玩意儿’，还是等她好些再拿出来吧。”
“哦……”赵骄阳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指尖绕着一缕垂下的青丝，嘟囔道，“那好吧……吾等她好了再找她玩。”
她偃旗息鼓，刚想回到自己的位子，又突然想到：“可是裴师兄，青玉那孩子还在思过崖呢，她知道自己伤了小燕子，愧疚得很，能不能也让她出来呀？她知道错了的！”
赵骄阳虽是孩子心性，但也为人师。
她提到随青玉时，面上是止不住的担忧。
裴之修沉吟片刻，道：“隙尘秘境，原就是整个修真界无人可度的难关，青玉尚且年轻，经验不足，情有可原。”
他话锋一转：“但小燕儿毕竟是宗主捧在手心的徒儿，她不在，我也无法拿主意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只能按照宗规，让青玉暂且在思过崖悔过。”
“好嘛好嘛，都听裴师兄的。”赵骄阳乖巧点头，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虽仍惦记着徒弟，却也明白这是规矩。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只余香炉青烟袅袅。
赵骄阳坐在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发梢，目光却已飘向殿外，显然心思早已飞到了燕抚惊身边。
乐绮见状，正想告退去照顾师姐，一个略带沙哑却清晰的声音已从殿门处传来：
“副宗主，各位师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燕抚惊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身素白寝衣外只松松披了件外袍，墨发未束，更衬得整个人脆弱不堪。岑似眠紧随其后，眉头微蹙，显然对她贸然前来不甚赞同。
赵骄阳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小燕子！”
燕抚惊对她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随即目光转向裴之修，声音虽轻却稳：“弟子已无大碍，劳副宗主和诸位师叔挂心。”
裴之修看着她，目光深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醒来便好。你伤势不轻，还需好生将养。”
他顿了顿，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关于秘境中发生之事，待你元气恢复，再细说不迟。”
这话看似关怀，实则暂缓了对这件事的追究。
燕抚惊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影，顺从应道：“是，弟子明白。”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赵骄阳，注意到对方因提到随青玉而流露出的担忧，又抬眼看向裴之修，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恰如其分的疲惫与恳切：“副宗主，隙尘秘境，十死无生，幻境迷心更是常情。青玉师妹她……想必并非有意。若因弟子之故，令师妹长困思过崖，弟子心中实在难安。”
此言一出，殿内几位长老神色各异。
有人觉得燕抚惊顾念同门，心地仁善。也有人觉得她过于宽容，未免天真。
赵骄阳更是连连点头，看向燕抚惊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果然懂我”的认同。
裴之修深深看了燕抚惊一眼，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既然你为她求情……也罢。便让随青玉暂离思过崖，于骄阳峰禁足反省，未有命令，不得随意出入。”
这已是网开一面。赵骄阳立刻笑逐颜开：“多谢裴师兄！多谢小燕子！”
燕抚惊微微欠身：“多谢副宗主。”
她似乎耗尽了力气，身形微晃，岑似眠立刻上前一步稳稳扶住。
裴之修摆了摆手：“岑儿，先扶你师姐回去休息。乐绮，稍后你随丹霞长老去取些固本培元的丹药。”
岑似眠与乐绮同时应声：“是。”
-
“燕抚惊，我对你是真没招了。”
岑似眠撩开她颈后的发丝，揭下已经失去光泽、变得灰白的疗伤符纸，指尖触及她冰凉皮肤下微微凸起的颈椎，眉头锁得更紧。
她熟练地拈起一张新符，灵力微吐，符纸边缘泛起温润金光，随即稳稳贴上。
“明知自己是什么状况，还强撑着去醒神殿演这一出‘深明大义’。”岑似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薄怒，更带着不易察觉的后怕。
“你是嫌自己命太长？”
燕抚惊趴在柔软的床榻上，半张脸陷在云枕里，闭着眼轻笑一声，那笑声气若游丝，却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阿岑…你贴符的手法…越来越像凡间贴膏药的老郎中了……”
“你！”岑似眠气结，手下故意用了点力。
燕抚惊“嘶”地吸了口凉气，却没喊疼，只是微微侧过头，睁开眼看向岑似眠。
她眸中疲惫不堪，却也清澈见底，映着岑似眠带着怒气的脸。
“我不去，难道等着无名殿同门相残的消息传到外面去，还是等着看骄阳姑姑继续求情，让裴师叔为难？”
她声音很轻，每个字却像小石子投入岑似眠心湖，“师尊不在，有些戏…总得有人唱下去。”
岑似眠沉默下来，动作重新变得轻柔。
她何尝不明白？燕抚惊方才在醒神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
——既全了同门之谊，又轻轻巧巧地将处置随青玉的决定权，以一种无法被指摘的方式，推回到了裴之修手中。
她不是在为随青玉求情，她是在稳住眼下宗门内最可能滋生事端的一环。
就好像，突然长大了。
“那随青玉呢？”岑似眠换了一张安神符，衔在指尖贴在她额间，声音冷了几分，“你就真的一点不怪她？隙尘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抚惊重新闭上眼，眼睫颤了颤，放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说来也怪，自那日之后，自己的身体好像缺失了一段记忆。再想回忆那日的所发生的一切，燕抚惊只觉得目呲欲裂，整个人好像要炸掉般。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想不起来那日发生了什么。”
燕抚惊却不再说下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她转了话题，带着倦意咕哝：“乐绮那丫头取的药怎么还没来，我有点饿了……”
岑似眠动作一顿，她凝视着燕抚惊紧闭的双眼。
记忆缺失……
这绝非寻常。以燕抚惊的修为和神魂强度，即便重伤昏迷，也不该丢失如此关键的片段。
“想不起来便先不想了。”岑似眠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她将安神符的最后一丝灵力催动，柔和的光芒渗入燕抚惊的额间，“当务之急是养好你的身子。”
燕抚惊含糊地“嗯”了一声，似乎那试图回忆的举动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像是陷入了浅眠。
岑似眠为她掖好被角，静静守在床边。
-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是乐绮捧着丹药回来了。
“岑师姐，药取来了！”乐绮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丹霞长老还多给了两瓶凝神露，说是对师姐恢复神魂有益。”
岑似眠接过丹药，目光在“凝神露”上停留一瞬。
丹霞长老特意给出滋养神魂的丹药，是看出了什么，还是仅仅出于对首席弟子的关照？
“辛苦了。”岑似眠收敛心神，将丹药收起，“让她好好睡一觉，醒来再服。”
乐绮点头，乖巧地坐在一旁的蒲团上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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