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

　　警笛声刺破凌晨三点的城西夜空，红蓝光影透过窗帘缝隙，在沈殊夜家的洗漱台镜面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我艹！城西那河里又打捞出一具尸体！沈法医官，麻烦您来公安局一趟。”
　　夜里二十三时五十八分，手机里传来陈队号码发来的短信，字体在昏暗的屏幕上泛着冷光。
　　六分钟后，沈殊夜正对着镜子洗脸，冷水顺着她下颌线滑落，浸湿了领口的黑色丝绸睡衣。她抬手去抹脸颊的水珠，动作一顿——镜子里的自己，竟没有同步抬起手。
　　心脏骤然一缩，沈殊夜僵在原地，指尖还悬在半空。镜中的人影保持着她两秒前低头洗脸的姿势，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唯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那是她从未有过的、带着恶意的笑容。
　　窗外的警笛声突然变得尖锐，仿佛在呼应这怪异的一幕。
　　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柜子上，陶瓷边缘硌得脊背生疼。再抬眼时，镜子里的像又恢复了同步，依旧是那张精致却冰冷的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沈殊夜盯着镜面，指尖微微颤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场由她主导的“游戏”，似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数。
　　二十四分钟后，一辆私家汽车已经停在了市中心公安局门口。
　　楼上传来匆匆脚步声。
　　“死者是一名女性，是在水里打捞出来的，皮肤膨胀，口鼻处仅有少量液体，尸斑也符合静止姿势，是死后抛尸。”梁婧雯走到沈殊夜面前道来。
　　“上楼让我去看看”沈殊夜绕过梁婧雯，踏上几节台阶后转身，“跟上，别愣着了。”
　　踏进解剖室，沈殊夜换上解剖服，脚步沉稳地走向尸体解剖台。这种场景她经历了无数次，作为一个法医，成天和尸体打交道跟家常便饭一样，闻着那尸臭味都不怎么避开，可梁婧雯不一样，新来的小法医才来两个月，现在一闻到那熏鼻的恶臭味还是被恶心的想吐。
　　“你既然已经选择走法医的这条路，就要尽快适应以前不经常接触的事物，总是这样子可不好。”沈殊夜说话间，依次分离镰状韧带、冠状韧带和三角韧带，让那具女尸的肝脏暴露在表面。
　　解剖刀的寒光在无影灯下划过一道冷弧，沈殊夜的指尖稳得惊人，仿佛方才在家里镜中的异象从未发生。肝脏表面的暗紫色瘀斑在白炽灯下格外清晰，她俯身仔细观察，指尖轻轻按压组织边缘，声音平静无波：“肝脏包膜下有出血点，分布不规则，不是溺水导致的窒息死亡特征。”
　　梁婧雯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攥紧了手中的解剖记录册，笔尖在纸上微微颤抖：“那死因会是什么？死者体表没有明显外伤，除了皮肤膨胀，看起来……”
　　“看起来很干净，是吗？”沈殊夜打断她的话，解剖刀精准地划开死者的胸腔，“有时候最致命的伤害，往往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胸腔打开的瞬间，一股更浓烈的腥气弥漫开来。沈殊夜的目光落在心脏部位，瞳孔微缩：“心脏表面有针孔大小的创口，位置极其隐蔽，避开了主要血管和肋骨的遮挡。”她用镊子轻轻拨开周围的组织，“创口边缘整齐，应该是特制的细长凶器造成的，比如……注射针管改造的穿刺工具。”
　　梁婧雯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小的创口，死后抛尸入水，很容易被当成自然死亡或者意外溺水啊！”
　　“这就是凶手的目的。”沈殊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她忽然注意到死者的指甲缝里残留着一点极细微的银灰色粉末，“取样本化验，看看这粉末是什么成分。”
　　就在这时，沈殊夜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反射的光线照在解剖台的金属边缘，竟莫名折射出一道诡异的光影——那光影落在墙上，像极了方才镜中那个带着恶意笑容的轮廓。
　　她心头一凛，下意识抬头看向墙上的镜子。镜面光洁，映出她和梁婧雯的身影，一切正常。可方才那瞬间的寒意，却像针一样扎进皮肤。
　　“沈法医官，怎么了？”梁婧雯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事。”沈殊夜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尸体上，“通知陈队，死者系他杀，致命伤为心脏穿刺，凶器特殊，建议重点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有医疗背景或能接触到特制工具的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解剖刀轻轻刮下指甲缝里的粉末，动作间，眼角的余光再次瞥见镜面——这一次，镜中的自己明明正低头操作，嘴角却又一次勾起了那抹不属于她的、冰冷而诡异的笑容。
　　窗外的知了不知何时响了起来，尖锐的声音穿透墙壁，在寂静的解剖室里盘旋，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黑暗的风暴即将来临。沈殊夜握着解剖刀的手紧了紧，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这场她精心布局的“游戏”，似乎已经有不受控制的“玩家”闯了进来。
　　解剖室的无影灯将尸体照得纤毫毕现，沈殊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解剖刀在她手中宛如有了生命，每一次下刀都精准得如同标尺测量。
　　“剪开心包，注意避开血管分支。”她头也不抬地对梁婧雯吩咐，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一丝沉闷的冷意。梁婧雯连忙点头，手持止血钳做好辅助准备。随着心包被缓缓剪开，那颗苍白的心脏暴露出来，针孔大小的创口在心肌上格外扎眼，创口周围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显然是生前遭受穿刺后，血液少量渗出形成的。
　　沈殊夜用探针轻轻探入创口，眼神锐利如鹰：“创口深度约三点五厘米，角度略微向上，凶手应该是在死者正面行凶，且身高略高于死者。”她转动探针，感受着组织的阻力，“创口内部有轻微的组织撕裂痕迹，说明凶器刺入时带有一定的力度，并非偷袭得手那么简单。”
　　接着，她开始细致检查死者的其他脏器。“肺组织无水肿，肺泡内未检测到大量积水，进一步排除溺水死亡。”沈殊夜将肺叶轻轻托起，对着灯光观察，“脾脏大小正常，无破裂；肾脏表面光滑，未见异常病变……”
　　就在她检查胃内容物时，指尖忽然一顿。解剖刀划开胃部，少量半消化的食物残渣溢出，伴随着一股酸腐味。沈殊夜用镊子夹起一块食物残渣，仔细端详：“这里面有什么？”
　　梁婧雯凑近一看，只见残渣中混着几颗细小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颗粒，与之前指甲缝里的银灰色粉末质地相似。“这和指甲缝里的粉末会不会是同一种东西？”梁婧雯疑惑地问。
　　“大概率是。”沈殊夜将颗粒和粉末样本分别装入证物袋，“标记好，送去化验室做成分分析，重点检测是否含有重金属或特殊化学物质。”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那颗带伤的心脏上，“另外，提取心脏创口周围的组织样本，做毒物检测，我怀疑凶手在行凶前可能给死者注射过某种药物，导致其反抗能力下降。”
　　此时，沈殊夜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抬手想去擦拭，动作却在半空僵住。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墙壁上的反光镜，镜中的自己正低头专注地操作着，可那嘴角的弧度却再次变得诡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恶意，仿佛正透过镜子，冷冷地注视着她。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沈殊夜猛地抬头，镜中的影像瞬间恢复正常，依旧是那个冷静专业的法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将注意力重新拉回解剖台。
　　“记录完毕，尸体暂时冷藏，等待化验结果。”沈殊夜摘下口罩，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保持着镇定，“我们现在去见陈队，把初步的解剖结论告诉他。”
　　走出解剖室的那一刻，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这一切。沈殊夜握紧了手中的证物袋，指尖泛白，她知道，这起案件背后，隐藏着远比想象中更可怕的秘密。
　　解剖室的消毒水味与尸臭交织着弥漫在空气中，沈殊夜脱下沾染着腥气的解剖服，随手搭在专用回收篮里。梁婧雯早已按捺不住，快步走到通风口处深呼吸，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死者年龄初步判断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无明显外伤痕迹，除心脏处致命穿刺伤外，全身脏器无器质性病变。”沈殊夜一边擦拭着指尖的消毒水痕迹，一边沉声说道，“指甲缝和胃内容物中的金属颗粒与粉末样本已经送检，毒物检测也同步进行，不过这些结果至少需要三天才能出来。”
　　梁婧雯点点头，在记录本上快速记下：“那死者身份呢？我们在她身上没有找到任何身份证明，指纹库里也没有匹配信息。”
　　“通知技术科，提取死者的DNA样本入库比对，同时联系辖区派出所，排查近期失踪人口，重点关注符合年龄特征的女性。”沈殊夜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凌晨的冷风灌了进来，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另外，让陈队安排人手，对抛尸河道上下游进行地毯式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遗留的凶器或者其他线索。”
　　话音刚落，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队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眉头紧锁：“沈法医，初步排查有结果了？”
　　“死者系他杀，致命伤为心脏穿刺，凶器是特制的细长工具。”沈殊夜转过身，目光平静地与陈队对视，“目前身份不明，DNA比对和毒物检测还需要时间，我已经让技术科加急处理了。”
　　陈队揉了揉眉心，语气凝重：“这已经是三个月内第三起抛尸案了，前两起至今毫无头绪，死者身份也没确认。上面催得紧，老百姓也人心惶惶，我们压力很大。”
　　沈殊夜沉默片刻，想起镜中那些诡异的画面，指尖微微蜷缩：“这起案件和前两起有相似之处，但也有不同。前两起死者都是窒息死亡，而这一起是精准的心脏穿刺，凶手的作案手法更专业，也更残忍。”
　　“专业？”陈队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有医疗背景？”
　　“不排除这种可能。”沈殊夜颔首，“心脏上的创口位置极其隐蔽，角度和深度都把握得非常精准，普通人很难做到这一点。”
　　就在这时，沈殊夜的手机突然亮起，是化验室发来的消息，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金属样本初步检测含钛合金成分，具体比例待进一步分析。”
　　“钛合金？”陈队凑过来看了一眼，疑惑道，“这种材质一般用于医疗植入物或者精密仪器，凶手怎么会用这种材质的凶器？”
　　沈殊夜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钛合金质地坚硬且耐腐蚀，用来制作凶器，确实很难留下痕迹。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她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镜子，镜面反射着惨白的灯光，里面映出她冷峻的面容，一切正常。可那种被窥视的不适感，却再次如影随形。
　　“陈队，麻烦你重点排查能接触到钛合金材料和医疗精密仪器的人员。”沈殊夜收回目光，语气坚定，“我有种预感，这起案件的突破口，就在这钛合金和死者的身份上。”
　　陈队点点头，立刻转身安排工作。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殊夜独自站在原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尸检报告还需要等待，死者身份依旧成谜，而镜中的诡异阴影，仿佛正随着这起案件的深入，一点点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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