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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一卷哔——!BUG已出现
第一章过生日的“嫌疑犯”
拘留室狭小得像一个被遗忘的白色匣子。四壁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过分粉刷后的苍白,仿佛能吸走所有声音和温度。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新刷漆的铁桌和一张光秃秃的铁床。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那床军绿色的被褥,被叠得棱角锋利如刀,活脱脱一块冷硬的“豆腐块”,散发着一种军营式的、不容置疑的纪律感。地面光洁得令人不适,映出一个年轻男人模糊而颓唐的影子。他几乎不忍下脚,生怕自己的存在玷污了这片诡异的洁净。
今夜,就要在这里度过了。随着身后铁门“哐当”一声沉重地合拢,金属锁舌“咔嚓”入扣的脆响,像最终的判决,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他像一个被抛入时间流速之外的困兽,刑期未卜。他机械地掏出手机,屏幕在昏暗中亮起幽光,映亮他眼底的血丝与茫然。
三十多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像一连串急促的、无声的警铃,持续震荡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全部来自同一个名字——妈妈。指尖在回拨键上颤抖地悬停,屏幕却骤然一黑,跳出一个刺眼的、如同最后通牒的红色电池图标——电量过低,自动关机。
最后一条与外界连接的线,也断了。
他不死心地摸索口袋,掏出那根随身的充电线,像一叶孤舟寻找港湾,焦急地巡视着房间的每个角落。最终,在铁桌底下阴暗的角落,指尖触到了一个积着薄灰、仿佛被刻意遗忘的插座孔。连接上线,看着屏幕上再次亮起微弱的充电标识,他才像濒死的鱼接触到水滴,喉结剧烈滚动一下,稍稍喘过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置在冰凉的铁桌正中。
这不合常理的优待——竟没没收他的手机——是那个冷面警官罕见的疏忽,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冰冷的默许?
这屋子处处透着矛盾。崭新如样板间,却独独配了一扇锈蚀得如同废铁的老旧铁窗,红褐色的锈痂层层剥落,像是岁月和忽视刻意留下的丑陋疮疤。他踱到窗前,一股浓重的、带着腥气的铁锈味钻入鼻腔。他抬起头,一轮硕大、圆满、冷清到近乎残酷的月亮,正悬于墨黑的天幕之上,将清冽的、毫无温度的光辉,瀑布般泼洒进来,恰好照亮他半张苍白的脸。
农历三月十五,他的生日。
上天给他准备了一份极致讽刺的生日礼物。本该在电话里听着母亲唠叨,吃一碗卧了荷包蛋的长寿面的日子,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的铁笼之中,与一桩血腥的谋杀案嫌疑捆绑。
“妈……”
喉头猛地一哽,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堵住。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短短几天内,希望轰然粉碎、信仰彻底崩塌、如今又深陷囹圄……所有积压的委屈、恐惧、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用最后一丝尊严筑起的堤坝。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沉默地、汹涌地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迅速消失的斑点。
他没有发出一丝呜咽,只是死死咬着已然破皮的下唇,任由视线彻底模糊,肩膀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是唐季。这是他长大成人后,第一次哭得如此寂静,却又如此肝肠寸断。
(两小时前 - 审讯室)
“年龄。”
“今…年二十三。”声音干涩。
“哪里人?”
“湖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乡音尾调。
“职业!”
“没职业…捡,捡破烂的。”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手腕上的铐子冰得他皮肤生疼。
“性别。”
“…”
“你有何目的,为什么进入房间?”问话的警察叫沈虎,看上去二十七八岁。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投出冷硬的阴影,厚薄适中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两道浓眉下,一双黑色眸子深邃不见底,仿佛隐藏了无数心事,又像是能洞穿一切。也许是因为职业缘故,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冷峻和凌厉的气场,像出鞘的刀,让人不敢接近。
“目的?”唐季有点想笑,嘴角却沉重得抬不起来。他有何目的?他的目的是自我毁灭。
“问你话呢,嘀咕什么呢?”沈虎敲了敲桌子。眼前的人虽然狼狈憔悴,但骨相里的清秀却难以掩盖,尤其那双此刻蒙着水汽的眼睛,像受惊的鹿。沈虎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半秒,才强迫自己移开。
唐季撇撇嘴,带着破罐破摔的麻木:“我是去自杀的,哪有什么目的?”
听到这话,沈虎正在记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自杀?为什么!”
“唉!”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唐季觉得像是一场冗长而荒诞的噩梦,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太多了…”
沈虎立刻收回那一丝多余的情绪,伸手做了一个果断制止的手势:“好了,那些与本案无关。现在你需要告诉我的是,你为什么要杀人!”他的声音陡然严厉,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啥?”唐季差点没把自己的眼珠子给瞪出来,身体因激动前倾,铐子勒得更疼:“我说警察大哥,你弄错了吧?我杀人?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蚂蚁都没故意踩死一只,你说我杀人?开玩笑呢吧?!”
“啪!”一声巨响,沈虎的手掌重重拍在铁质桌面上,震得上面的水杯疯狂跳动,险些翻倒。“别给我来这一套!杀人跟踩蚂蚁没有关系!你可以不老实,但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记录在案,成为呈堂证供!你要为你自己说的话负责!”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唐季。
唐季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缩,心里嘀咕这警察脾气比炸药还冲。
“警察大哥!”唐季觉得喉咙发紧,有口难辩,绝望感再次袭来:“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是去自杀的!我对天发誓,死在房间里的那个人我压根不认识!我杀他干嘛啊我?我吃饱了撑的,自己去死还要拉个垫背的吗?!”
唐季今天总算知道了什么叫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只不过是想跳楼自杀而已,为何就稀里糊涂地卷入了一场谋杀案?
沈虎还想施加压力,审讯室的门忽的被推开。
“沈队,麻烦出来一下。”
站在门口的警察看上去很年轻,剃着精神的小寸头,长相阳光。叫沈虎的时候,目光好奇地瞥了一眼正在受审的唐季,甚至下意识地咧嘴想笑一下,随即意识到场合不对,赶紧绷住了脸。
沈虎放下笔,缓缓站起身,出门前,深邃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唐季写满惊惶和疲惫的脸上,那冷峻的深处,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或许是审视,或许是一丝极淡的…别的什么。
“哎!”待沈虎出去,唐季才垮下肩膀,活动了一下被铐得生疼的手腕,低头一看,一圈清晰的红痕已经浮现,又疼又痒。
几分钟后,沈虎回来了,表情更加冷硬,带来的气压也更低。
“接下来我要问你的问题,请你老实回答。这是厘清事实、也是你为自己辩解的最后机会,希望你自己珍惜。”
唐季抬起头,像是溺水者看到一根浮木,眼神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你是怎么进到房间的?”
唐季皱紧眉头,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努力在一片酒精和恐惧混合的泥沼里打捞记忆。“我…我喝得烂醉,然后,好像是坐电梯上了顶楼?我想找天台,可是头晕得天旋地转,根本分不清方向……就随手推了一个门,那门…那门根本没关紧,一碰就开了,我直接失去平衡,摔了进去……”
沈虎拿起笔,目光如炬,盯着他。
“接着!”声音不容置疑。
“脸…我的左脸直接拍在地板上了,疼得钻心!你看!”唐季下意识想用手指,却被束缚着,只能极力侧过脸,将受伤的左半边脸朝向灯光。那里一片红肿,甚至能看见清晰的擦伤和淤青。
沈虎抬起眼皮,冷静地扫过,像法医在观察样本,将那伤痕的细节刻入脑海。
“那一摔,酒吓醒了一大半。我还在骂……谁这么缺德不关门……”他的语速加快,呼吸变得急促浅薄,仿佛重新跌回那个场景:“等我手软脚软地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操!满眼!满屋子都是那种红!粘稠的、刺鼻的、到处都是的血!”他猛地闭上眼,身体剧烈后缩,仿佛要躲避那恐怖的画面:“警察先生,你不知道……我的左脸,就摔在那摊黏糊糊、还带着一点人体余温的血里!一抬头,就…就看见那个人……他就那么瞪着眼睛看着我!瞳孔散得那么大,那么空……我就直直地看着他的死寂的眼睛!我的魂!魂都吓飞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彻底惊破胆的骇然,尾音撕裂在干燥的空气里。
“那你脸上的血呢?”沈虎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确认一个程序。
“警察大哥!”唐季几乎要崩溃:“那是血啊!活人的血!死人的血!我当时恶心得要命,吓都要吓死了,第一反应就是冲到浴室打开水龙头,拼命把它冲干净!搓得脸皮都快破了!”
“你应该留着。”沈虎的语气平淡无波。
“什么?!”
“作为你可能并非主动进入犯罪现场的辅助证明。现在,它消失了。”
唐季张着嘴,哑口无言。
“继续说。”
“接着我就想从房间里逃出去,当时脑子完全懵了。说实话,正常人看见这种事肯定先报警,但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我什么都没碰!”
“看来你的求生本能暂时压过了公民责任。”沈虎冷淡地点评。
唐季:“…”
“然后?”
“然后,我刚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女服务员。她看见我,然后视线越过我看到房间里的景象……接着就像见了鬼一样尖叫起来,那声音……比我刚才喊得还惨,我当时本来就没魂了,差点被她直接送走。”
“注意你的措辞!”沈虎眼神微冷,用笔头把桌子敲得咚咚作响,强调着这里的规则。
“啊,是是是!”唐季猛点头,像小鸡啄米:“再后来,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保安来了,然后你们就来了……”
沈虎放下笔,记录本上已是密密麻麻。
“我要问的暂时就是这些。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补充陈述的吗?”
唐季愣了一下,先是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又茫然地摇摇头。
“你到底还有没有话要说?”沈虎的眉头不耐地皱起。
“我是有……还是没有呢?”唐季的脑子一团浆糊。
“你问谁呢?”
“啊……那,那就是没有了。”他颓然垂下头。
后来,他便被带到了这间拘留室。
“警察大哥!我还没吃夜宵呢!我肚子饿了!”沈虎转身离开时,唐季扒着门上的小窗口,用尽力气大喊。但沈虎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冷漠地消失在走廊拐角,只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真是的……什么人民公仆……连个夜宵都不给……”他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抱怨声闷闷的,很快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四小时前 - 烧烤店)
烟雾缭绕,气味混杂。烧烤店不大,油腻的桌椅勉强摆了十来张。老板姓孙,个子不高,五十来岁,胖乎乎的脸上总带着笑,是地道的湖南人。
一次偶然,唐季在这里吃饭时用家乡话接母亲电话,那熟悉的乡音勾起了孙老板深深的思乡之情,看这年轻人也顺眼,便拎着酒瓶坐过来。一杯浊酒,几句乡音,两人相谈甚欢。此后,唐季常来,孙老板不忙时也陪着喝两杯,一来二去,从他乡遇故知成了忘年交。
今天,孙老板进货回来,就见唐季独占一桌,脚下桌上空瓶林立。从下午喝到晚上,据服务员说,已吐了好几回,中间是被人搀着去的厕所,此刻又趴在桌上又哭又笑,涕泪横流,含糊地念叨着“完了”、“没了”、“对不起妈”之类的醉话。
这是孙老板第一次见唐季如此失态。他有个儿子,也在外地打拼,一年见不了两面。看着唐季,就像看到自己儿子在外受了天大的委屈,心里又疼又急。
终于,他没忍住,上前夺了唐季手里的酒瓶,用带着浓重湖南口音的普通话劝:“后生仔,不能这样喝啊!天大的事,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真要喝出个好歹,你让你爹妈怎么活?!”
唐季双眼通红,奋力抢回酒瓶,舌头打结:“别…别管我!就要喝!喝死最好!喝死了…就…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干净!”
孙老板叹口气,摇摇头,强硬地收走了桌上地上所有未开的酒。他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吩咐厨房去煮醒酒汤,自己看着唐季这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唐季毕业那年,怀揣梦想加入“南漂”大军。计算机专业热门,他咬牙从建筑转过去,以为手握本科文凭便能闯出一片天。谁知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大学生,公司开口就要经验或硕士文凭。三年光阴飞逝,这座城市日新月异,唯有唐季,仍租住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每日为生计和前途头痛。
直到前不久,一则“投资十万,赚回百万”的融资广告,像魔鬼的诱惑,击中了他。E罩杯的女人或许对他有吸引力,但远不及这广告对他绝望心灵的冲击。他立刻联系了那家公司,电话那头的承诺比广告更加天花乱坠。
可十万块,去哪弄?
他是单亲家庭,父亲早逝,母亲孙兰芳是个极其坚强的女人,独自一人,当爹当妈,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送进名牌大学。离家前,他跪在母亲面前发誓:不混出人样,绝不回家!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他一事无成,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这让他无颜面对家乡父老,尤其是母亲。虽然电话不断,母亲总担心他在外受苦,挂了电话后常偷偷抹泪。唐季多少次想买票回家,最终都咬牙忍住。自己是男子汉,发的誓,跪着也要走完。万幸,母亲身体一直硬朗,没出过什么事,让他稍能安心在外“闯荡”。
他对母亲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他说自己当了公司副总,有车有房(虽然是租的),很快就能攒钱创业,接她来大城市享福。母亲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夸儿子能干、孝顺,发小张谦也帮着圆了无数谎。
最终,他硬着头皮拨通了电话。
“妈,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创业初期,太难了…”
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温柔打断:“儿子,妈懂。妈一直盼你有出息,你现在没让妈失望。你想创业,妈肯定支持你。” 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妈还存着你以前寄钱的那个卡号,明天就去银行转给你。儿子,出去两三年了,妈也不知道你实际过得咋样…事业要紧,但身体更重要…过年要有空,就回家看看吧,妈…想你了。”
电话这头,唐季早已泪流满面,觉得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不孝子。
第二天,短信提示音响起。尾号7859的银行卡,入账十万元整。看着那串零,唐季的眼泪再次决堤,那不仅仅是钱,是母亲半生的心血,是沉甸甸的、烫手的期望。
他怀揣着这十万“希望”,找到那家融资公司,签下了一份为期五年的合同。拿着合同走出大楼时,他觉得自己脚下踩的不是水泥地,而是通往云端的阶梯。
然而,他忘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一步登天的梯子。
起初,老板还和他称兄道弟,推杯换盏。很快,就以谈生意忙为由推脱不见。后来,电话不接。最后,号码成了空号。
当他冲到那家公司时,只见大门紧锁,透过玻璃,唯有一地狼藉的废纸和空荡的桌椅,只留下一个被匆忙遗弃的骗局现场。
那一刻,世界寂静无声。十万块,母亲半生的辛劳,他仅存的尊严和幻想,被瞬间掏空,只留下一个冰冷、巨大、呼啸着的黑洞,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拒绝了孙老板要送他的好意,摇晃着走出店门。酒精猛烈地上涌,视线一片模糊,连脚下的路都像是波浪般起伏。
“滴——!”一辆轿车擦着他身边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刮得他脸生疼,随之而来的是司机探出窗外的怒骂:“操你妈的!找死啊!走路不长眼?!想死滚远点!”
骂声大部分被风吹散,唯独那个“死”字,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他混沌的脑髓。
“死?对啊……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解脱了……”
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睛茫然四顾,最终定格在马路对面那家灯火通明的豪华酒店。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他踉跄地穿过车流,惹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也许是入夜后人流复杂,竟无人注意这个醉醺醺的年轻人,独自乘着电梯,直奔最高层。
之后,便是一切混乱和噩梦的开端。
...
第二天醒来,眼皮肿胀酸涩,像挂了两个沉重的铅块。每一次眨眼都是艰难的,提醒着唐季昨夜是如何彻底地溃不成军。一束苍白无力的阳光,透过铁窗栏杆生硬的切割,斜斜地打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形成几道栅栏般的、冰冷的光影。
唐季挣扎着起身,浑身的关节像是生了锈,嘎吱作响。就在这时,唐季瞥见铁桌上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装着的白色的塑料餐盒,旁边还放着双一次性筷子。
是那份他没福气吃上的夜宵?一股混合着感激和巨大酸楚的情绪再次涌上喉头。唐季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手指触碰到餐盒壁——冰冷坚硬,透过塑料传来,是死亡一样的温度。里面是水饺,毫无疑问已经坨了,冷油凝结,让人毫无食欲。
习惯了夜间进食的胃袋正因空虚而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咕噜的哀鸣。在这绝望的冰冷囚笼里,这盒冰冷的、被遗弃的食物,竟也散发出一种绝望的、堕落的诱惑。
“好歹……是份东西。”唐季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像是在对内心的羞耻感进行苍白辩解。他伸手,近乎粗暴地去掰那双连在一起的一次性木筷。
就在木筷的尖头即将碰到那冰冷僵硬的饺子皮的刹那——
“你干什么?!”
一个冷冽得如同冰锥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身后铁门的方向炸开!
惊得唐季浑身一哆嗦,手猛地一抖,那只冰冷的、可怜的饺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狼狈地滚了几圈,沾满了灰黑色的尘土。
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猛地回头。只见那个冷面警官,不知何时已然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正透过那扇小小的窥视窗看着他,眉头紧锁,眼神里是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就准备吃这个?”冷面警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推开铁门走进来,脚步无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他将手里另一个正散发着微弱却诱人热气的纸袋,“啪”地一声放在桌上,不由分说地取代了那盒冷掉的“遗物”。
“这是早餐。昨天的,扔了。”命令简短干脆。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唐季依旧红肿如桃的眼圈和憔悴得脱形的脸,语气似乎极其微不可查地放缓了半分:“起来得倒早。昨晚……看来是没睡安生?”他甚至没有等待一个答案,视线便已落向门后角落,“吃完把地扫了,工具在门后。”
说完,他并未多做一秒停留,仿佛只是完成一个既定程序,转身,带上门。皮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空旷寂寥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最终归于死寂。
拘留室里重新只剩下唐季一个人。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在桌上那份新的、散发着食物温热蒸汽的早餐,和地上那只彻底脏污了、孤零零的饺子之间来回移动。一股极其复杂的、汹涌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是铺天盖地的委屈,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是身处绝境的茫然无措,然而在这一片灰暗冰冷的绝望深渊里,却又那么不合时宜地、顽强地渗进了一缕微弱的、来自陌生人的、近乎施舍的暖意。
鼻腔猛地一酸,他慌忙低下头,手指颤抖地打开那个还温热的早餐袋子,食物的白色雾气瞬间升腾起来,模糊了他刚刚清晰片刻的视线。在这个庞大而冰冷的城市里,三年来,给予他这种微不足道却直击心灵的、近乎残忍的关怀的,除了房东陈姐,竟只剩下了这个亲手将他送进这间囚室的警察。
他拿起那把塑料勺子,舀起一勺滚烫的白粥,哆嗦着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粒瞬间熨帖了空荡痉挛的胃袋,那过高的温度却也烫得他舌头发麻,烫得他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寂静无声地、彻底失控地砸落下来,混入那碗寡淡却救命的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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