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诩

　　开学典礼

　　九月的清晨，阳光带着一丝温暖，透过繁茂的树叶下斑驳的光点，熙熙攘攘的校园操场，高三的学生按班级排列，空气中弥漫着吵闹与躁动。

　　许迟踩着点，与李勇勾肩搭背地晃操场，两个自然地被分在高三（8）——以“活力”著称的班级区。

　　短短从操场到班级，许迟已经和三四个人打了招呼，准确叫出了其中两人的名字——他记性好，尤其是对脸。

　　操场喧闹不停，许迟目光扫过全场，他的视线落在高三（1）班的末尾停了下来，那一班大多数人都拿着书，与周围格格不入。

　　校长致词、教师代表发言……流程按部就班，直到主持人念出：“下面，我们有请高三代表，高三（8）班纪衍同学发言！”

　　纪衍在台上传来的掌声中走上台，他发言时让台下喧哗的场景瞬间鸦雀无声，他的语调平稳没有任何煽情。

　　许迟听得异常认真。“……我们有更多的未来。”当纪衍用这句话作结时，许迟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开学典礼在校长慷慨激昂的展望中落下帷幕，从教学楼绿化带的走廊上人潮如同的洪水涌向教学楼。

　　“许哥，看什么呢？”身旁的李勇顺着许漾目光，只看见一片人头。

　　许迟咧嘴一笑，拍了拍李勇的肩说：“走了，回教室接受知识的洗礼”他话没说完，目光瞥见校门口那家新开的奶茶店眼睛一亮。

　　许迟：“——等等，洗礼之前先补充点能量，那家新店我去探探路，给你们带‘学习燃料’！”

　　“现在？老班的课……”

　　“第一节不是自习吗？来得及”许迟自信的摆了摆手趁着人流嘈杂，一个灵活的转身，脱离了人群朝着与教学楼相反的校园围墙方向流去。

　　他知道那里有围墙基本上没人在那边是通往“自由世界”的便捷通道。

　　许迟轻松的助跑是动作流畅的像练习过无数次骑上墙头的一刻，许迟觉得他通往了“自由世界”的大门。

　　许迟内心：“开学第一天一杯招牌奶茶开启高三不过分吧？”

　　正准备往下跳，一个不是很友善的声音在下方响起：“那位同学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有探索精神啊？”

　　许迟身体一僵，低头看去政教处的王主任绰号“笑面虎”正背着手仰着头，脸上挂着标志性的让人心里发毛的笑容看着他，阳光照在他微秃的脑门上反射出洞察一切的光。

　　“靠……完了”许迟的脸僵了起来。

　　王主任那句“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有探索精神啊？”像一道定身法把许迟直接定在了墙头上。

　　他低头对上王主任那招牌的“笑面虎”格式笑容，心里咯噔一下完蛋开学第一天就撞，枪口上还是最高规格的。

　　“许迟，是吧？”王主任慢悠悠的掏出本子，“我印象很深嘛，高二升上来的风云人物怎么靠高三的墙头风景更好？”

　　许迟扯出一个离谱的理由：“主任我这是实地考察校园安防漏洞，准备写报告来着……”

　　“哦？”王主任笔下不停，头也不抬，“那考察出结果了吗？”

　　“额……据我观察那棵榕树的存在确实构成了重大安全隐患”许迟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王主任被他气笑了，合上本子：“行，下来吧。开学第一天，我也不想……嗯？”他话没说完，目光瞥见墙边小路上安静走过的身影，眼前一亮。

　　“纪衍同学！正好！”

　　抱着书准备回教室的纪衍停下脚步，转过身表情平静无波：“王主任”

　　“来来来，”王主任热情的招手，又指指从墙上跳下来一身狼狈的许迟，“你看看这位同学，开学典礼结束不到二十分钟就准备翻墙探索校外世界了，这种‘精神’是不是该鼓励一下？”

　　纪衍的目光看向许迟，许迟正拍着裤子上的灰，试图维持一点摇摇欲坠的潇洒，基于事实陈述逃课是行为属于违纪。

　　许迟：“……”

　　王主任满意的点头，他话锋一转看着纪衍，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记衍你是我们重点的学霸，自律性强学校呢一直提倡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一个不太妙的预感袭上许迟的心头。

　　“许迟同学呢很聪明就是心思没用对地方，基础也比较薄弱”

　　我正愁怎么帮他找个好帮手这不巧了吗，在学习上多带带他，我看……你们就做同桌吧！”

　　空气凝固了一瞬。

　　许迟猛的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王主任，又看看旁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纪衍。

　　许迟的眉间不可置信的皱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王主任，我认为……”

　　“哎，不要推辞嘛”王主任大手一挥，“这也是为了班级整体成绩考虑！许迟你有意见吗？”

　　许迟看着纪衍那张冷静过分的脸心里那点逆反和好奇混合在一起，他咧嘴一笑：“我没意见，能和学霸同桌求之不得！”

　　王主任：“那……纪衍你有意见吗？”

　　“没，主任”纪衍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我会尽力”

　　“好，那就这么定了！”班主任一拍手圆满解决了一件事，“许迟跟你的新同桌回教室吧，好好向人家学习”

　　王主任背着手心满意足的走了。

　　许迟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纪衍面前，纪衍比许迟高了半头，许迟笑容异常灿烂，伸出手：

　　“那么……以后多多指教，纪、衍、同、学。”

　　纪衍：“许迟，开学第一天就跟我做同桌，是一笔非常不划算的交易”

　　说完，纪衍抱着书率先转身走向教学楼。

　　许迟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那个冷静离开的身影快步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喂，学霸同桌”许迟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致，“既然交易已经达成，那我的亏损可得从你这里补回来才行”

　　“行……”

　　“你答应了！，那已回我们就是朋友了”说完许迟把手搭在纪衍的肩上，纪衍没有表现的抗拒且默许许迟的行为。

　　许迟：“加个好友吧，纪衍学霸”

　　阳光透过树叶，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星河杯”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台上聚光灯聚集在陆巡身上，陆巡在聚光灯下弹奏了一场惊艳的演奏。

　　许陆璇在比赛中完美演绎尤其在那首关键曲目上，情感丰沛之惊四座，毫无悬念的夺得冠军。

　　评委老师激动地问他：“你的演奏中有一种超越技巧的深刻理解，你是个好苗子，不要放弃继续努力站更大的舞台”

　　与此同时许迟正在课堂上心不在焉，他会不自觉地用指尖在桌面上模拟弹奏陆巡比赛曲目的节奏，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偷偷点开是陆巡一连串的报喜消息。

　　陆巡：“迟哥。我拿了第一！
　　陆巡：［一张金奖奖牌的照片］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许迟猛地僵住，一种久违的、从小一起练钢琴的小子被音乐世界认可，但他随即恢复散漫姿态，快速回复：“少废话，下次请我吃饭。”

　　“嗡”的一声，许迟感觉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陆巡这小子……他竟然真的……

　　“许迟！”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安静的教室里炸响。

　　许迟猛地回神，抬头就看见数学老师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以及一道破空而来的白色影子——

　　“啪！”

　　粉笔头精准地命中他的眉心，留下一个小小的白点。

　　“上课玩手机？！滚出去站着！”老师气得手指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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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铃响，许迟拎着几乎空无一物的书包，正琢磨着是去吃关东煮还是炸鸡，后衣领就被人从后面轻轻勾住了。

　　“跑这么快，想去哪？”

　　纪衍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调子。

　　许迟想挣脱，那力道却不容置疑。他没好气地回头：“补课？纪大学霸，我今天心情好，没空陪你玩好学生游戏。”

　　“心情好？”纪衍挑眉，目光掠过他还微微泛着红印的额头，“因为被粉笔头砸了，还是因为……站走廊的时候，一直在看手机傻笑？”

　　许迟一噎，有种被看穿的不爽。

　　纪衍已经松开了他的衣领，转而自然地揽过他的肩膀，半强迫地带着他往与校门相反的方向——图书馆走去。

　　“班主任的圣旨，我不敢违抗。”纪衍的声音压低，带着气音钻进他耳朵，“乖乖补课，完事儿了……”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许迟，夕阳的光线给他清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色，眼神里藏着点许迟看不太分明的意味。

　　“买你想吃的东西。关东煮，炸鸡，或者……奶茶？”他精准地报出了许迟刚才的内心选项。

　　许迟挣扎的动作停住了。美食的诱惑力是巨大的，尤其是对于刚经历“精神冲击”和“体罚”的他来说。

　　他狐疑地瞪着纪衍：“加双份丸子，椰果布丁全都要，大杯！”

　　纪衍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成交。”

　　安静的图书馆角落，摊开的数学卷子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天书。许迟心不在焉，指尖转着笔，脑子里还在回响着陆巡的那句“迟哥！我拿了第一”。

　　纪衍讲题的声音平稳清晰，偶尔停顿，笔尖在草稿纸上点一点：“听懂没？”

　　许迟胡乱地点头。

　　忽然，纪衍放下笔，身体朝他这边倾过来，距离瞬间拉近，近到许迟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

　　“许迟，”纪衍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陆巡比赛……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迟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否认：“能有什么关系？他就是我兄弟……”

　　“你怎、怎么知道？”

　　纪衍：“你的手机都要贴我脸上了”

　　纪衍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双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拿起笔，敲了敲卷子：“这道题，再给你讲最后一遍。”

　　“专心点。”他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讲完了，带你去吃东西。”

　　许迟看着纪衍近在咫尺的侧脸，忽然觉得，这补课……好像也不是完全难以忍受。

　　至少，甜头是实实在在的。至于纪衍那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暂时被热腾腾的食物压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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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课终于在许迟第N次走神，以及纪衍用笔轻轻敲了他手背第三次后，勉强宣告结束。

　　许迟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把书本胡乱塞进书包，动作快得生怕纪衍反悔。“走了走了，饿死了。”

　　纪衍看着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才站起身。

　　初秋的傍晚，风里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校门，许迟走在前面，目标明确，直奔学校后街那家他最常光顾的奶茶店。

　　“老板，大杯奶茶，加双份丸子，双份椰果，布丁全加！”许迟扒在柜台前，语速飞快，眼睛亮晶晶的。

　　老板笑着应下，看向他身后的纪衍：“这位同学要点什么？”

　　纪衍还没开口，许迟就抢先道：“他付钱！”

　　纪衍瞥了他一眼，没计较，对老板说：“一杯柠檬水，去冰，谢谢。”

　　等待的间隙，许迟靠在柜台边，手指焦躁地敲打着台面，视线在操作台和旁边的关东煮、炸鸡摊之间来回逡巡，一副恨不得有三头六臂的架势。

　　奶茶终于到手，沉甸甸一大杯，里面五颜六色的配料几乎占了半杯。许迟迫不及待地插上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

　　被甜得眯起了眼睛，满足地喟叹一声，仿佛一整天的憋屈和刚才补课的折磨都被这口糖分冲刷干净了。

　　接着，他又指挥纪衍：“关东煮，萝卜、魔芋丝、竹轮卷、福袋都要！炸鸡要甜辣酱的，大份！”

　　纪衍依言照办，扫码付款，动作流畅，没有半分不耐烦。他手里很快提满了东西，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关东煮纸杯，和一大盒金黄酥脆的炸鸡。

　　许迟左手捧着奶茶，右手自然而然地伸过去，想接过炸鸡盒。

　　纪衍却手腕一偏，避开了他的手。

　　“嗯？”许迟含着满嘴的丸子，疑惑地看他。

　　“先找个地方坐下。”纪衍目光扫过人来人往的街口，“边走边吃像什么样子。”

　　许迟想反驳，但看着纪衍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自带说服力的脸，以及他手里那些确实不方便边走边吃的美食，把话咽了回去，嘟囔了一句：

　　“麻烦。”脚下却乖乖跟着纪衍，走到了街心小公园的长椅旁。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许迟立刻埋头苦干，吸奶茶、咬炸鸡、啃萝卜，忙得不亦乐乎，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储备过冬粮食的仓鼠。

　　纪衍只喝着他那杯透明的柠檬水，偶尔看一眼吃得毫无形象可言的许迟。

　　“慢点。”他终是没忍住，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沾到了。”

　　许迟顺着他示意的位置，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是甜辣酱。他接过纸巾胡乱抹了一把，继续对付手里的炸鸡腿，含混不清地说：“饿嘛……都怪你补课太耗脑子。”

　　纪衍没接话，只是看着他。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树叶，在许迟毛茸茸的发顶和专注的侧脸上跳跃。

　　他吃得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平时那双总是带着点桀骜不驯的眼睛。

　　此刻的他，褪去了课堂上那种故意的散漫和炸毛，只剩下纯粹的、满足的食欲，看起来……意外地有点乖。

　　“陆巡，”纪衍忽然开口，声音在傍晚的风里显得很平静，“得奖了？”

　　许迟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加快，三两下咽下嘴里的食物，又灌了一大口奶茶，才含糊地“嗯”了一声。

　　眼神飘向别处，试图掩饰那点再次被勾起来的、混合着骄傲和复杂心绪的情绪。

　　“挺厉害的。”纪衍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

　　许迟猛地转回头，盯着纪衍，想从他脸上找出点别的什么，比如探究，或者质疑。但纪衍只是平静地回视他，眼神深邃，像不见底的寒潭。

　　“当然厉害。”许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虽然这骄傲被他努力压着，“我……我兄弟嘛。”

　　纪衍的指尖在冰凉的柠檬水杯壁上轻轻敲了敲，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看着许迟手边那堆食物，淡淡提醒：“快点吃，天要黑了。”

　　许迟“哦”了一声，重新投入与美食的战斗，只是速度稍微慢了下来。

　　纪衍安静地坐在一旁，喝着柠檬水，看着远处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又看看身边这个沉浸在食物满足感里的少年。

　　晚风吹过，带着食物温暖的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纪衍身上清冽干净的味道，缠绕在许迟的鼻尖。

　　他吃得心满意足，暂时把比赛、心结、粉笔头，连同身边这个让他有点捉摸不透的学霸，都抛在了脑后。

　　这一刻，只有美食，和还算……不，是支付了美食的、勉强顺眼的“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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