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准心跳{异能}

　　敲门声响了三下，左柚猛然睁开眼睛。

　　他方才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自己陷入了潮湿腥臭的沼泽。空气凝结成利刃，将皮肤肌肉寸寸剥离，只剩疲惫与疼痛占据身体。

　　混沌感逐渐退去，左柚眨了眨眼，天花板正闪烁着惨白的光线，四周特殊材质制成的墙体能阻挡90%的声音，寂静中只剩下敲门声，清晰而充满秩序。

　　“夏季考核将在半小时后开始。”门外的声音提醒道：“岁星先生，您该起床做准备了。”

　　是方舟，他的人工智能管家兼助理。

　　“好的没问题。”左柚习惯性应答，嗓音却如同被撕裂般沙哑，梦中的疼痛并未消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仰面躺在地上。

　　而那种挥之不去的潮湿感…

　　是因为，自己正倒在血泊当中。

　　余光里是另一具身体的轮廓，可他却并未听到额外的呼吸声。不详的预感缓缓爬满全身，左柚鼓起勇气，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过去。

　　下一秒，他对上一双已无生气的眼睛。

　　那是他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几乎是瞬间，左柚弹射而起，耳鸣声伴随着头痛欲裂，但他没空去理会身体的异常，毕竟眼前景象实在超出了正常人的接受范围。

　　白炽灯下，办公室里，一具和自己长相完全相同的尸体。他双瞳涣散，嘴唇微张，乌黑的头发散落在额前，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血管脉络格外明显。

　　满地鲜血已呈现出微微干涸的状态，那人的喉咙被完全划开，伤口歪歪扭扭，看上去是某位新手的杰作，周围还浮动着浅蓝色光斑。

　　左柚认得，那是自己的能量残留。而掌心中尚存的微凉，也在提醒他，不久前刚长时间使用过异能。

　　“幻觉…肯定又是幻觉…”

　　他颤抖着手去揉眼睛，可无论怎么尝试，尸体依旧安静的沉睡在那里，仿佛在说：看看你干的好事。

　　“岁星先生，请问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重重的跌坐在地，左柚听不见其他声音，有瞬间几乎要怀疑自己究竟是谁。从血泊的倒影中他看清楚自己的脸，与眼前人别无二致清俊面容上满是惊惧，血迹斑驳在脸上像是孩童顽皮的涂鸦，他眼睛清透澄澈，微微上扬的眼尾像是只小狐狸。

　　只是小狐狸现在，受到了惊吓。

　　左柚知道对于他这种分裂者来说，有一位双生子兄弟并不特别，毕竟自己就是从对方身上剥离下来的附属品。

　　只是自己的这位本体先生，应该活在地表世界的光域，安宁的享受着幸福生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影域，甚至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还有…

　　既然本体已经身亡，自己作为他的分裂者为什么还存在着？

　　无数个念头挤进大脑，敲门声再次响起：“岁星先生你在吗？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还有夏季考核要参加。

　　“没…没事…”

　　“麻烦您快一些，迟到又要受罚了。”方舟的语气依旧平和，只是敲门声显得越发急促。

　　“我…我身体不太舒服…”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尸体处理好，左柚深知伤害本体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当局不会听任何辩解，就会把自己当作发疯的异端清理掉：“方舟你可以帮我请个假吗？”

　　“夏季考核有关您综合考评和职级晋升，方舟不建议您告假。”门外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如果您确实身体不适，请让方舟进门为您进行全面检查。”

　　虽然名为自己的助理，但方舟最终受控于主脑系统，具有相应的权限和监管职责。看来夏季考核是强制命令，自己若坚持下去，方舟就算破门而入也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开玩笑的，换个衣服就走。”他赶忙出言稳住对方，脑中疯狂思索后将那尸体拖到床下暂时藏好，至于地板上的血迹…

　　左柚一时间还没办法处理。

　　“等很久了吧。”几分钟后，他笑眯眯的将门开了个小缝，没等对方发问，就灵巧的挤了出来反手确认锁好。

　　“没关系，我只是有些担心岁星先生。”对面人并未将多余的目光分给屋内，只牢牢的望向左柚的眼睛。

　　作为影域作为常用的陪伴型人工智能，方舟的外观也最大限度满足了大众审美。在兼顾亚洲五官和欧美轮廓的基础上，设计者还贴心的为他塑造了优越身材比例。

　　以及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如同光域世界里大西洋的颜色，对视时总会让人觉得温柔坦诚。

　　“您受伤了吗？”即便具有躯体扫描功能，他还是这样问道：“您身上似乎有很重的血腥气。”

　　左柚摸了摸鼻子，方才特意从内到外换了身制服，结果还是没骗过他。只能随口扯道：“别担心，是叶大刀的脏衣服，非要我帮他清理一下。”

　　“是这样吗？”方舟笑了笑，并没有多说。

　　特制鞋底抹去了脚步声，小腿靴包裹出修长轮廓。经过连接桥时左柚向外望去，棱镜局的构造就如同人类的神经网络，道道透明长廊将不同的小分部连接到中心。

　　长廊外部是温吞的黑夜，没有日月星辰，取而代之的是由情绪能量凝结成的流沙，如银河般铺陈在天幕上，与地面棱柱共同提供光亮。摩天大楼像融化的蜡烛般向上生长，这里是现实世界的翻转空间。

　　这里阴冷、安静、连时间都变得漫长。

　　长廊内，分裂者们正在列队前进，地板光反射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金属纤维改造的制服包裹性极佳。自从影域诞生之时，棱镜局就负责监管分裂者的秩序，并对特殊情况予以排查，只有能力出众者才有机会被选入其中。

　　“在想什么呢？怎么感觉你不在状态？”胡思乱想间自己已经被落在了队尾，叶大刀不知道从哪里蹭了过来：“昨天净化仪式后就找不到你人，不会是背着好哥哥偷偷潇洒去了吧？”

　　潇洒…

　　左柚回想起房间内的血迹…

　　手刃另一个自己，够不够潇洒…

　　很奇怪，他的记忆也停留在净化仪式，这是棱镜局每月都要为分裂者做的身体修复项目。左柚只记得自己躺进了休眠舱内，之后的事情就一概不知。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在担心考核吧？”叶大刀看出他的异常：“理论知识你肯定能拿个高分，至于异能比试随便应付一下就好。倒是我…这次可真的惨了…”

　　对方挤眉弄眼的样子，稍微安抚到了左柚的情绪，他刚想接话，脑中就传来了提示音。是方舟接入了系统：“2035-2036年度夏季考核即将开始，请各位考生按序坐在指定位置上。”

　　“坐在一起…坐在一起…”

　　叶大刀在旁边求爷爷告奶奶，结果二人还是被带到了指定位置，只能遥遥相望。左柚坐下的瞬间桌面电子屏显示出他的代号——岁星。

　　这也是他在影域的名字，很多分裂者都认为被剥离后的自我，与本体已经毫无关系，所以坚持用代号相称。其中就有叶大刀，即便两人是好朋友，左柚依旧不知道他本来的名字。

　　“我何德何能竟然坐在少爷的旁边。”身边传来一个声音，音量没到干扰秩序的程度，却也足够让周围人全转头看过来。

　　“努力还是比不过人家有背景。”那人靠着椅背翘起腿笑道：“在初级调研员做了8年都没有长进，就凭他那废物异能，居然还能跟着衔尾蛇前辈做重点任务…我要是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左柚抬起头，周围的目光他很熟悉。

　　在棱镜局这个唯力量论的地方，或是出于嫉妒，或是因为羡慕，左柚从入选开始就遭受过许多冷眼。但也不怪他们，当初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按他的异能强度确实没机会入选。

　　“和他废话干什么？”斜前方有人转过头，那是张混血感十足的脸，金色的卷发和黑曜石般的眼瞳形成对比，白皙的脸颊和小虎牙又添几分孩子气。耳骨上挂着的配饰颇为惹眼，透出种吊儿郎当的小屁孩气质。

　　起头的人很听话的闭上了嘴。

　　“没看人家根本不愿意理你吗？”小屁孩的目光不屑的在左柚身上打了个转：“装什么装。”

　　左柚耸了耸肩，低头看向桌面的显示屏，方舟已经将本次理论测验的试卷发放下来。感受到周围目光终于从自己身上移开，他开始作答。

　　夏季考核是棱镜局的传统，也关系着调研员的职级晋升，左柚在分裂前曾是标准的小镇做题家，这良好的学习习惯也被一直保留至影域。

　　可他渐渐皱起了眉头，这次的考试似乎多了些奇怪的内容。

　　｛第24题: 你是否在近期思考过死亡？｝

　　是，我的确思考过死亡。

　　左柚眼前闪过房间内死于血泊中的自己，与之一并出现还有医院、震耳欲聋的哭啼声、高频闪烁的报警器，以及无数个双眼瞪大、被扼住呼吸的新生儿。

　　“死亡…”衔尾蛇松开手，摇篮床中的婴孩早已没了呼吸，她不屑一顾的笑了笑：“死亡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可是前辈…”

　　“可是他们很无辜？”预判到左柚的想法，女人扶了扶墨镜说道：“这些新生儿已经被情绪污染了，留下来只会影响光域的稳定。要怪也只能怪那个产科医生，居然利用异能制造情绪污染。”

　　“没…没有…”左柚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他们的父母一定会很伤心。”

　　“伤心也只能在70%的阈值内伤心，作为光域居民从出生起就要学会掌控情绪。”

　　看着少年不佳的脸色，女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解道：“光影两域的和平来之不易，我们作为分裂者能活到今天也多亏棱镜局。别想那么多了，维护世界安稳是我们的使命。”

　　｛第62题：你是否热爱这份工作？｝

　　是，维护世界安稳是分裂者的使命，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我非常热爱它。

　　｛第66题: 你是否在近期感受到痛苦？｝

　　否，我珍惜现在的生活，从不觉得痛苦。

　　｛第80题: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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