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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爹要我替公主去死
景平十七年,甲子夜。
南靖皇城陷落,帝后殉国。
冲天火光将飞檐斗拱映照得如同浴血的巨兽骨骸,狰狞地刺破夜幕。
汉白玉阶被粘稠的血液浸染,每一步踩下,都带起令人作呕的湿滑。
户部侍郎陆文渊的官袍已被汗水、烟灰与鲜血浸透。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染血斗篷裹住的、小小的身体——那是皇后周氏投身火海前,拼死托付给他的南靖皇室最后血脉,四岁的长公主,李昭宁。
此时,无人能料,这条用忠诚与牺牲铺就的逃亡路,通往的并非生天,而是一场更为残酷的命运序曲。
陆府内,灯火通明,却异样死寂。所有仆役都被勒令待在房中,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恐慌与压抑的啜泣。
陆文渊抱着昭宁,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幽魂,踉跄着冲进正厅。
他的夫人林氏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踱步,看到他怀中的陌生女童和他一身狼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文渊!”她扑上来,声音颤抖,“宫里……陛下和娘娘……”
“陛下已殉社稷,娘娘……凤仪宫也已陷落。”
陆文渊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将昭宁轻轻放在内室的榻上,动作轻柔。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目光转向一旁被乳母牵着的女儿——陆明臻。
小姑娘显然是被从睡梦中惊醒,穿着寝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小袄,揉着惺忪的睡眼,不解地看着一身血迹、模样可怕的父亲。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只剩死寂的灰白。
"明臻,到爹爹这里来。"
小明臻乖巧的松开乳母的手,走到父亲面前。
陆文渊蹲下身,极其缓慢地将盘龙螭纹玉佩系在女儿腰间:"记住,从现在起,你叫李昭宁,南靖长公主。无论谁问,都不能再说自己是陆明臻,明白吗?"
"陆文渊!"林氏如遭惊雷,猛地扑下来将女儿拽回身后,张开双臂如护崽母狮,声音尖利,"你疯了?不能用我的臻儿顶替!那是送死!"
“别无他法!”陆文渊低吼出声,眼中是濒临崩溃的痛苦与挣扎,“叛军正在搜捕所有皇室血脉!他们手里必有公主画像!不交出‘目标’,我们全家立刻就是刀下之鬼!唯有让他们确信公主已落网,昭宁、明臻……或许才都有一线生机!”
“就因为臻儿和公主年纪相仿,就因为他们宫宴上随口夸过臻儿‘有几分李家风范’,你就要把我的女儿推出去送死吗?!”
林氏的质问像淬了毒的针,扎得陆文渊身体猛地一晃。
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辩解,却又被更沉重的现实压垮。
他不敢看林氏,更不敢看陆明臻,目光游离着,最终落在内室那个昏睡的陌生女孩身上。
“陆文渊!你看清楚!那是别人的女儿!这才是你的骨血!”她用力把明臻往前推了推,想让陆文渊看清女儿惨白的小脸,“南靖已经亡了!难道你要为了你的忠君爱国,连亲生骨肉都不要了?!”
陆文渊猛地抬头,像是被说中了最隐秘的心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与羞愤,但随即又被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取代。
“是!我怕!”他终于吼了出来,眼睛红得吓人,“我怕对不起先帝和皇后的托付!我怕……我怕就算活下来,日后也要被戳脊梁骨,说我是个不忠不义的懦夫!”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阵轻微而急促的响动,一个穿着内侍服饰、面色仓皇的中年太监闪身进来,正是提前接到消息、冒险前来接应“公主”的皇后心腹,赵内侍。
“陆大人,可是……”赵内侍气息未定,目光迅速扫过厅内,立刻看到了被林氏死死护在身后的陆明臻,瞬间明白了陆文渊的抉择,脸上露出不忍与悲戚。
陆文渊看着内侍,又看看眼神决绝、誓死不从的妻子,再看向一脸懵懂、却已开始因这可怕气氛而不安瑟缩的女儿,巨大的痛苦与责任几乎要将他撕裂。
一边是君恩如山,是皇后的临终托孤,是皇室最后的希望;另一边,是结发妻子,是亲生骨肉,是他陆文渊的血脉延续。
忠与孝,家与国,在这一刻,化作了世上最残酷的抉择。
他猛地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陛下拄剑而立的身影,闪过皇后投身火海前那绝决的眼神,闪过那枚被塞入手中的、带着皇后最后体温的盘龙螭纹玉佩。
再睁开时,他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被逼到绝境的坚定。
“婉娘……放手……”他上前一步,一根根掰开了林氏的手指。
“娘——!”明臻终于哭喊出来,细小的胳膊在父亲的大手中徒劳地挣扎着,巨大的恐惧攥住了她小小的心脏。
陆文渊充耳不闻,一把将开始挣扎哭闹的女儿抱起,塞到赵内侍怀里,嘶声道:“带她走!按计划行事!快!”
“不——!把我的臻儿还给我——!”林氏眼见女儿被抱离,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
她转过身,血红的眼睛空洞地看了看陆文渊,仿佛不认识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
随后,那空洞被滔天的怨恨与绝望填满。
“陆文渊……”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却比任何哭喊都令人胆寒,“今日你推亲女入死地,他日必遭天谴!我林婉在此立誓——化作厉鬼,也要让你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她决绝地撞向厅中那根坚硬的梁柱!
“砰——!”
一声闷响,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被赵内侍抱在怀里的明臻,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和哭泣。
她愣愣地看着染血的柱子,看着倒在地上的母亲,看着那双圆睁的、充满怨恨的眼,看着蔓延开的刺目猩红……
那句“不得好死”的诅咒,伴随着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红,深深扎进四岁孩童的灵魂。
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与色彩。
她不再动弹,睁着大大的眼空洞望向前方,灵魂似已随母亲那一撞,彻底碎裂抽离。
那个需要父母呵护的陆明臻,在这一刻,死了。
陆文渊如遭雷击,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妻子在他面前血溅五步。
赵内侍不忍再看,抱着痴傻的孩子,低声对石雕般的陆文渊道:“陆大人……这孩子,老奴……会尽力。”说罢,迅速隐入后院的黑暗之中。
陆文渊瘫坐在结发妻子的尸身旁,官袍上沾染的皇城血污与眼前至亲的温热血液混杂在一起,粘稠而冰冷。
他望着后院方向,那是女儿被抱走的地方,眼中是倾覆家国的痛楚,与一丝近乎自我欺骗的、身为忠臣的决绝。
他以为自己是忍辱负重的义士,却不知,他亲手舍弃的女儿,日后会在这个王朝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以为自己保全了社稷的火种,却不知,他亲手推向死路的,才是真正能燃尽旧日腐朽、照亮未来乾坤的烈焰。
他此刻心中所想,仍是皇权正统,是君恩如山。
他看不见,一个被至亲背叛、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女孩,在血与火的淬炼下,将生出一颗怎样坚硬而璀璨的黑莲花之心。
那枚他亲手系上的盘龙螭纹玉佩,将不再是公主的象征,而是他日审判他的罪证,是复仇之路上的血色旌旗。
夜色吞噬了马车最后的轮廓,也吞噬了一个时代最后的温情。
命运的齿轮,伴随着无尽的血与痛,轰然转动。
陆府梁柱上那抹未能拭去的暗红,悄然诉说着一个关于背叛与重生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才刚刚踏上她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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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发生在上一部小说《山河为聘》之后的两百年,文很多地名在上一部小说中也是关键地点,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那部小说。
《山河为聘》简介
南靖来了个神秘客卿沈清辞,机关算尽,智计无双,是皇帝倚重的“玲珑鬼才”。
北凛有个战神肃王元祈,铁骑所指,所向披靡,是敌国畏惧的“北境苍狼”。
望北城下,他们是棋逢对手的宿敌,一个坐守孤城,一个兵临阵前,攻心斗智,胜负未分。
尺素往来间,他们是灵魂共鸣的知己,抛开立场,探讨民本,未谋面却已倾心。
然而,和谈宴上风云突变,坠崖险境九死一生。他亲手为她疗伤,惊觉这惊才绝艳的对手,竟是红妆。
—— “在我眼中,你首先是沈清辞。”
从此,他许她并肩天下,不畏世俗,立誓“后宫空置,唯卿一人”。
她助他肃清朝堂,推行新政,以女子之身,执掌工院,巡狩六郡。
前朝谜案、身世之谜、帝王的囚笼、故国的烽烟……当层层迷雾散尽,他们终将这万里山河作为聘礼,共同谱写一段“以智止战,以仁治国”的盛世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