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髓

　　暴雨砸在殡仪馆的玻璃天窗上，像撒了把碎钉子，叮叮当当吵得人脑仁疼。沈枝意跪在地上擦第三遍瓷砖，手底下的水桶突然被踹翻，脏水泼了她满腿。
　　"晦气东西！四号厅的花圈都摆歪了！"养父的皮鞋尖碾过她撑地的手背，劣质皮革蹭得关节发红，"跟个死人似的杵着，跟你妈一个德性！"
　　污水渗进开裂的胶鞋，右耳助听器滋滋响。沈枝意盯着瓷砖缝里卡着的半片指甲——昨儿给遗体化妆时，那姑娘的美甲钻掉了，家属硬说是她偷的，扣了五十块工资。
　　"老张！四号炉咋又卡了？"养父突然扯嗓子嚎。
　　焚化间传来"哐当"巨响，火化工老张叼着牙签探出头："操！这月第三具整容脸卡炉膛了！"他踹了脚控制台，"跟周家说换批货，别他妈老送硅胶胸垫容易化的！"
　　沈枝意扒着观察窗，看见烈焰里有只手正死抠着送尸架。焦黑的腕子烙着条形码ZWQ-019，烧卷的指甲上还粘着美甲亮片——跟昨儿那姑娘的一模一样。
　　"加钱！给老子烧成灰！"养父揪她头发往炉前推，涎着脸对阴影里的贵妇人哈腰，"周姐您瞅瞅，这丫头肋巴骨比猪肉摊的肋排还齐整！"
　　穿香云纱的老太婆眼皮都没抬，枯树枝似的手指从鳄鱼皮包里夹出支票："处理干净。"翡翠戒指磕在操作台上嗒嗒响，"上回那个留了截指骨，惹得晚柠小姐做了三天噩梦。"
　　沈枝意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养父醉醺醺踹开家门，后腰抵着把砍刀——周家赌场的打手说他欠了三十万，剁三根手指头抵利息。穿香云纱的老太婆就站在雨里，珍珠项链缠着冷光："要么断指，要么..."红指甲划过她单薄的肩膀，"等这雏儿满二十，骨髓酿的药才够劲。"
　　"滋啦——"
　　焚化炉突然喷出团黑烟。沈枝意被呛得直咳，瞥见养父正偷摸往□□里塞东西。半截焦尸从排渣口掉下来，右手比着中指，烧卷的指头上套着周管家的翡翠戒指。
　　"晦气玩意儿！"养父踹飞断指，骨灰溅进沈枝意领口，"这戒指顶三管骨髓钱，敢说漏嘴就送你弟去见阎王！"
　　周管家掏出铁皮糖盒，抠出块黢黑的膏体："咽了。"她枯井般的眼睛泛起精光，"上个月019号抽髓时乱扑腾，肋叉子戳破心包膜——死得那叫个埋汰。"
　　沈枝意被鹿胎膏噎得翻白眼，恍惚看见炉膛里粘着半拉烤红薯。老张上个月偷摸用焚化炉加餐，被馆长逮住时还狡辩："死人火旺，烤出来的红薯倍儿甜！"
　　"从今儿起，你叫周晚柠。"针头扎进锁骨时，沈枝意听见周管家哼荒腔走板的调子。暴雨泼花的车窗上，019号的颅骨滚进下水道，翡翠戒指的反光刺得她瞳孔生疼。
　　殡仪馆后巷突然传来唢呐声。老张蹲墙角嗦粉，冲路过的殡葬队喊："王老三！明儿给我留俩花圈，要带LED灯的那种！跳广场舞的刘老太预订的！"
　　沈枝意摸到裤兜里半块烧化的金属片，烫得手心发麻。这是刚才捡到的，上面"019"的编号被血渍糊了大半，背面刻着行小字：
　　"下个月你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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