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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死
残霞如血,泼洒在天际。
雀安街一处府邸挂起了贴着“囍”字的红灯笼,淡红光芒与门前随风卷落的纸钱交织在一处,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吴老五每日穿行内城必经此路,见此异状不由停下脚步,见有零星几人站在附近,对着府门指指点点,却无人敢近前。
他凑近一个面熟的,压低声音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谁家办喜事门口还撒纸钱?这不明摆着触霉头吗!
那人面色惶惶,一把扯住吴老五袖口拉他离开,口中连声道:“快别问了,不可说,不可说!”
待走了一段距离,那人却又按捺不住,凑近吴老五悄声说道:“方才有一队人吹吹打打进了那府里,可抬进去的不是喜轿,是一口棺材!”
吴老五瞪大双眼。
“我还隐约听见,说领头进去的……”话未说完,那人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留意,才接着说道:“是皇子!”
吴老五倒吸一口凉气:“这……”
涉及天家,二人不敢再多言,匆匆各自散去。
-
“咚!”
沉重的棺盖合拢,发出一声闷响,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明芙被这震动惊醒,视野内一片昏暗。
这是哪?
她下意识伸手摸索,触及四周冰冷粗糙的触感,心下微沉。
棺材?
念头刚落,外有隐约传来人语声,明芙立即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外头,齐王萧远挥手屏退左右,转向一旁面色不虞的高顺,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如何?是不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和皇兄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到这个声音,明芙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本以为假死后,齐王会放过她,没想到他如此阴魂不散。
他竟有如此好心给她收敛入葬,她不相信,明芙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萧远仿佛没看到高顺难看的脸色,摇了摇头,语气惋惜:“可惜如今皇兄身体有恙,不能亲自来拜堂。”
明芙警觉。
什么拜堂?
李公公嘴角扯动,淮王殿下中毒,齐王嫌疑最大,如今看他如此得意的模样,让他更加确定这个猜想。
只是如今还未找到证据,他勉强维持表面的恭敬:“齐王殿下莫不是记错了地方,此处并非墓园。”
“放肆!”
萧远身旁的太监立刻尖声呵斥,这高顺昔日仗着太子之势作威作福,如今太子被废沦落至此,竟然还敢对齐王殿下不敬。
“无妨。”萧远摆了摆手,像是听不懂话中讽刺:“大喜的日子,怎可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萧远语气诚挚,仿佛真心替兄长惋惜:“皇兄的太子之位虽然没了,可至少还留了个淮王的名头,可没想到姜家竟仍退了婚。”
他踱步至棺材旁,抚摸着上头的纹路:“我这做弟弟的实在不忍皇兄形影单只,思来想去,特送来一位佳人与皇兄作伴,如此,皇兄接下来的路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与死人相伴,这分明是咒废太子命不久矣,萧远身后几人皆垂下头,恍若未闻。
明芙暗暗掐紧手心,外头三言两语,已让她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就知道齐王不可能如此好心帮她办丧,可也未想到他竟如此丧心病狂,用她的“尸首”来折辱被退婚的废太子淮王!
如今该如何?继续装死,恐怕真要被活埋;若是现在“醒”过来,被当成齐王安排的细作,她也活不成了……
高顺听完齐王这番话,心头火起,表面却是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齐王殿下说玩笑话。”
高顺隐忍的模样让萧远觉得有些无趣,他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恶心一下萧裴,如今目的达到,便转身欲走:“罢了,转告皇兄,不用言谢。”
离开前,他回头瞥了一眼堂中那口显眼的棺材,心下暗道可惜。
这女子容貌确是绝色,可竟是个硬骨头,宁可自尽也不肯从他。区区一个民女,真是不识抬举。
萧远一行人扬长而去后,正堂内间里走出两人,若萧远在此,定会惊骇失色。
本应在边关驻守的林鹰将军与其副将云敬,竟出现在京中。
两人方才在里头听了个大概,面上皆是一片愠色。
林鹰目光扫过那口棺材,沉声问高顺:“齐王当真抬了个死人过来?”
高顺回想起齐王掀开盖子“邀”他观看的情形,棺中躺着的女子面色青白,却难掩姝色,想必又是个不幸遭齐王下手的女子。
“近日他风头正盛,殿下又身中奇毒,他愈发得意忘形了。”
提及殿下中毒一事,林鹰眉宇间染上焦灼:“我等需立刻赶回边关,以免被人察觉,殿下的身子就劳烦公公看顾了。”
二人身手了得,高顺也不多客套,自行离去。转眼间,正堂内就剩下两人与一口孤零零的棺材。
云敬冷哼:“且让齐王再得意几日,殿下被废只是迷惑西原的幌子罢了,待击退西原,殿下复位,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林鹰踱步至棺材旁,伸手抚上冰冷的棺木,指尖轻扣,回想起方才殿下的交代,心情沉重。
棺材里,明芙听着那一声声敲击,浑身绷紧,大气不敢出。
“一切只等殿下命令便是。”
两人低声交谈几句,旋即悄然离去。
明芙感觉身下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
一旦被人发现她听到了这个机密,莫说她只有一条命,便是十条、百条,也不够灭口的。
完了……全完了!
她该怎么办?
两人离开后,外头彻底陷入死寂。
仿佛把她忘了,亦或是嫌她晦气,久久都没人来处理她的“尸体”。
明芙震惊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且不知为何,得知太子并未真正被废,她心底竟无端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
她虽一介平民,天家之事原本遥不可及,可太子贤名久著,那些有关太子体恤民艰,震慑外侵的佳话早已在坊间传遍。
她还曾远远瞧上过一眼。
那是去岁元宵,她随阿娘同游灯会,天街上灯火如昼,人流如织,途径朱雀桥时,她听路人议论,说太子即将在雀楼上亲手点燃祈福天灯。
人潮涌动,夜空被万千荧荧灯火点亮,明芙于人海中远远望见那一抹身影。
雀楼顶上,那人身着淡黄服制,百官拥簇其后,即使隔着遥远距离,仍可见其长身玉立,气度尊贵,随着他亲手点燃主灯,千万盏花灯次第亮起,汇聚成一只璀璨的朱雀,回应着整座京城的夜空。
这盛大的场景就像一场绚烂烟火,美丽,却让明芙觉得遥不可及。
……
纷乱的思绪中,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几日前阿娘失踪遍寻不得,淮王落魄是做戏的话,若是能让他出手……
心跳逐渐加快,明芙深吸一口气,抬手向上方的棺盖叩去。
-
高顺疾步穿过重重庭院,刚踏入一处院门,浓重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院中跪伏着数十内侍,随着鞭声回荡,哀嚎与求饶声不绝于耳。
廊下正中的紫檀木椅上,一男子正支着头靠坐着,男子气势迫人,锐利目光紧紧锁着院中所有人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高顺上前,先对守在一旁的荐书低语几句,继而走到男子身侧,躬身禀报:“殿下,齐王闹过一场,已经走了。”
萧裴不在意般,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见萧裴面色苍白,高顺忧心道:“殿下,这里我来看着就够了,您还是回屋歇息,身子要紧。”
“无妨。”
高顺跟在萧裴身边多年,知晓只要他不愿做的事,旁人怎么都是劝不动的,心下一叹,只得垂手侍立一旁。
月上中天,院中受刑之人已换过几批,直至全府的人皆被提审一遍,仍无人承认在淮王的伙食里动了手脚。
高顺心头火起,正要挥手令侍卫再加严刑,萧裴却抬了抬手。
“够了,都撤下吧。”
“殿下?”高顺不解,下毒的内奸尚未查出,殿下中的毒诡异,性命危在旦夕,岂能就此罢手?
萧裴目光略过院中狼藉,心中微嘲,冷声吩咐:“给些伤药,全都放出去吧。”
夜风寒凉,萧裴起身,身形几不可查晃了一下,随即向院外走去。
高顺急忙跟上:“殿下!”
“不必跟着。”
高顺望着淮王离去的方向,猜出淮王又要去那处,无奈叹息,恰在此时,荐书去而复返,神色凝重。
高顺察觉不对,皱眉道:“不是让你去处理那……怎么回来得这般快?”
“公公,正堂棺材是开着的,里头的尸体不见了。”
明芙在一片曲径回廊中迷失了方向。
这座府邸大得惊人,她好不容易从棺材里爬出来,附近却一个人都没有,而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然晕头转向。
更令她不安的是,这一路上竟未遇见半个人影。
明芙心头疑惑,听齐王的说法,淮王如今还留着封号,竟一个内侍也没有吗?
夜色浓重,竹林在风中簌簌作响,明芙无端感到一阵寒意,先前的冲动也渐渐冷却下来。
皇室的权利博弈,稍有不慎,便可能会让她万劫不复,她若贸然卷入,届时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四下无人正是给了她机会,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明芙望着眼前再次出现的岔路,小脸微皱,想了想,决定接下来只顺着一个方向走。
终于,一道月洞门出现在眼前,明芙心头一喜,正要跨过去——
却在这一刻,身后一阵风吹过,月光将一道人影投在她身前,未及反应,一只手已扼上她的脖颈。
充满威胁的力道让明芙瞬间僵直,整个人被向后一带,后背撞上那人坚实微凉的胸膛。
只是一瞬,明芙感觉陌生的呼吸拂在她后颈。
紧接着,男人声音带着冷意自头顶落下,激得明芙浑身发寒。
“想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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