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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覆
朝云十六年巧月初一。
风雨将起,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陡然间,天色暗沉了下来,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往日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早就四散而逃。
阴沉、静谧……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将军府,直叫人不敢出声。
“鹤舟……这是真的吗?”身着绫罗锦缎的贵妇人,手中死死攥着新传来的消息,急切的问道。
失了往日的端庄体面,鬓发微乱间透着几分狼狈,她身形晃了晃,似要栽倒: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回应女人的却是一阵沉默,“……”
“鹤舟,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一起……”
女人颤抖着身子,手指紧紧扣住桌沿,才堪堪稳住身子。
“眠音……”
男人站起身来,走到女人身旁,揽过她柔弱的身子。
“那我们一起走,我们什么都不要,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女人急忙打断男人接下来的话,脑袋埋在他怀里,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掉落,沾湿了男人的衣襟。
“眠音,你知道的我必须留下来……我知道你想留下来,可是……言川还小,他不该陪着我们一起……”
得到消息后,男人便冷静而迅速地着手安排一切。
镇静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带着他赶紧走,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来。”
男人望着看似平静的窗外,声音透过胸腔传入女人耳中。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好。”
女人抬头贪恋的盯着男人的脸庞,奢望可以将他的面容永远记忆在脑海中。
微弱而模糊的对话声从闪烁着烛光的书房里传出。
门外的裴言川却听得一字不落。
言谈间的内容,直教他心魂震栗,不敢再深忖半分。
“谁?”
现下即便是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够引起裴鹤舟的注意,他迅速将柳眠音护在身后,眼神犀利的盯着那看似牢固的房门。
周身凌冽的气息在门开的一瞬间收敛起来。
“父亲,母亲,我不走!”
裴言川一把推开房门,一脸倔强的抿着唇,眼角的泪欲掉不掉。
“言川……”
见来人是裴言川,柳眠音转头抹去脸上的泪水,强撑着挤出了一个笑后,才敢去看裴言川。
“这事由不得你!”
裴鹤舟只留下这么一句,就准备离开,好抓紧时间,将他们母子的去处安排的更妥当些。
“父亲,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和你们一起面对这一切。”
在裴鹤舟脚步踏出书房门的那一刻,裴言川瞬间红了眼眶,侧身对着裴鹤舟,几乎是喊出声。
“言川,你既然长大了,就应该明白,此时你应当听我的。”
裴鹤舟抬手,宽厚的手掌带着让人心安的温度,在堪堪到他腹部的头顶停留了几秒。
裴言川紧抿着唇,身子倔强地立在原地,却无法阻拦裴鹤舟的离开。
“言川……”
除了喃喃裴言川的名字,柳眠音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得上前,将裴言川拥入怀中,紧紧抱着他不放。
“母亲,真的……只能如此吗?”
裴言川声音哽咽着,不愿相信摆在他眼前的事实。
“……”柳眠音无声地抱着裴言川,身子抽泣着颤抖。
两人心中却也无比清楚,这棋局,结局已定,他们能做的,只有听从裴鹤舟的安排,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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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铮、嗒嗒……”
整齐的兵器摩擦声与脚步声响起,破开了这寂静到诡异的空气。
一群手持利刃的官兵身着黑色制式戎装,如同夺命的黑无常般,瞬间将将军府层层包围。
“裴将军,别来无恙啊。”
“都已经带着圣旨来了,又何必还这般惺惺作态。”
裴鹤舟上前,正对上为首笑得一脸小人得志的苏世子—苏田。
便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裴鹤舟也从来不惧。
“你……你,哼,你可别想跑了。”
苏田猛地甩了甩袖口,头瞥向一边,却再也不能多反驳一句话。
“你不就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吗?现下已经看到了,还不赶紧宣旨,等什么呢?”裴鹤舟嗤笑一声。
如裴鹤舟所言,此事与苏田无关,这带人宣旨之事本也是落不到他头上。
但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匆匆入宫请旨,言明自己愿意走这么一遭。
知晓苏世子与裴鹤舟从来不对付,有这么一个人自请去现场盯着,皇帝简直求而不得。
苏世子也不再多言,正了正神色,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鹤舟本受朕之隆恩,委以重任,然其却暗藏祸心,通敌叛国……朕今特命尔苏田将裴鹤舟及其满门,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就地正法,钦此。”
话音刚落,院子里便乱成一团。哭声,喊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丫鬟,小厮们四处逃窜,却仍无法逃离这被围得死死的将军府。
官兵们毫不留情,朝着人群冲上前去,对准那一个个慌乱移动的目标,挥舞着手中的利刃。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青石板地面。
鲜艳的红色在那黑沉的天空下显得那样刺眼,仿佛整个世界只留那一抹颜色。
裴鹤舟手中紧紧握住那把陪他征战一生,见过他狼狈与光鲜的利刃,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仰头望着再没有光亮的天空。
“我这一生忠心耿耿,为朝廷出生入死,未曾想竟是落得今天这下场,若是再来一次,我定然不会选择这条路,哪怕是平平淡淡过一生也好啊。”
浑厚沙哑的声音如古钟撞响般,震荡在将军府内。一声自嘲中夹杂了几分对世事的通透,尾音中又偏偏扬起几分不易察觉的劝慰,似是特意说给谁听。
话音刚落,裴鹤舟便再也撑不住,带着他那被刺数剑的身体,那被鲜血染红了的戎装,轰然倒地。
不过片刻,整个将军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有时候,繁华与凄凉不过一线之差。
曾经令人艳羡的府邸此刻宛如人间炼狱。
狂风裹挟着暴雨,不断倾泻而下。
血水被冲淡,血腥味被风吹散,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寂静……
“世子,清点好了。”一个官兵从府内出来,朝着背对将军府的苏田拱拳俯身。
“走吧。”
或是雨太大,苏田被淋了个彻彻底底,脸上还淌着那从额角滴落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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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还未停歇,裴鹤舟通敌叛国,一家被灭门一事便随着雨水滴落,迅速传遍了上京。
世人听了,也不过唏嘘一番,却仍不乏有人愤恨咒骂:“那将军府真真是丧尽天良呐!他们拿着国家的俸禄,竟然还通敌叛国,真是老天开眼呐。”
“就是啊!他们被灭门也是活该,干出这等吃里扒外勾当的,活着连猪狗都不如,就该这样,要下十八层地狱才好!”
此事尘埃落定,不过旬日,刑部尚书家的嫡女宋瑶卿便称病感了风寒,闭门几月不出。
*
十年之后。
刑部尚书,宋府。
“小姐,这可是主公特意为你寻来的蝴蝶发钿,上京只此一支呢。”
晨曦透过轩窗,投射在侍女兰芷手中的蝴蝶发钿上。焕发着虹彩的宝石镶嵌其中,金丝为底,翅膀纹路镂空雕刻其上,当真是使得那蝴蝶振翅欲飞的形态活灵活现,璀璨夺目。
“兰芷,父亲又让你来当说客了?”这话乍听像个问句,语气里却藏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宋瑶卿接过兰芷手中的发钿,微微举起,透着阳光细细看来,倒真是上京罕见,有着动人的美。
“小姐,怎么会呢。”兰芷手上不停,又拿起镜台上的珍珠步摇在自家小姐发髻后比划着。
“主公疼爱小姐可是上京人人皆知,这蝴蝶发钿也不过是主公又搜集到的新奇玩意儿,第一时间便让人送来了月照阁呢。”
兰芷动作忽地停住,在宋瑶卿身后眼巴巴地望着她。
这话音刚歇,宋瑶卿瞥见镜中那道小巧身影正抿着唇,不用想也知道,她这小兰芷定是又有话闷在心里。想说又不敢说,怕是还会惹她不快的话。
“好啦,想说什么便说吧。”宋瑶卿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似嗔怪的语气中却实打实地透着她对兰芷浓浓的宠溺。
看着自家小姐那属实无奈的笑容,兰芷讪讪一笑,顺势坐在了宋瑶卿身旁。
“小姐,可不是我说,实在是这天气也不适合出门啊,况且前些日子,您染了风寒才刚好。其实我觉得主公一点儿也没错,晚些时候就不该让你出门的……”
这话越说到后边,兰芷声音越小,她倒不是害怕宋瑶卿责怪,而是真的担心自家小姐的身体。
“还说不是来当说客的?”宋瑶卿好笑地注视低垂着脑袋的兰芷,细葱般的手指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角。
“才不是呢。”兰芷嘟着唇,眸中泛着控诉地水光躲开。即便是,她也是不会承认的。
几日前,宋瑶卿带着兰芷偷跑出去参加灯会,没带侍卫便罢了,中途两人竟然还走散了,若不是最后宋瑶卿平安回来了,兰芷真是要哭干眼泪,自责死了。
不过,这最后也真称不得是平安。
毕竟宋瑶卿一回府,没多久便发起了高烧。府内可谓是鸡飞狗跳的,直到宋瑶卿退热,众人才松了口气。
这会儿风寒才刚好,不止是刑部尚书宋泊闻不想宋瑶卿出门参加那说起来毫无意义的宴会,兰芷亦是。
“可是兰芷,这次可是时家阿姊亲设的宴会,我自是要出席的。”
宋瑶卿莞尔一笑,抬臂轻抚兰芷的脑袋。
似是不赞同宋瑶卿的话,兰芷猛地抬起双眸,盈盈水眸中满是关切,回话的音量也不自觉大了些:“时家小姐要是知道小姐你这风寒刚去,她定然也是不会让你出门。”
兰芷脑袋又低了下去,不再直视自家小姐那含笑的眼眸,“况且小姐合该告诉时家小姐的。”
这最后一句话渐渐没了声量,但一字一句倒是清清楚楚的落入了宋瑶卿耳朵。
宋瑶卿似是着急,身子微微前倾,凑近铜镜,细细端详自己今日的妆容,说道:“这可不行!说出去了,你家小姐我的完美形象可就不复存在了!”
“是是是,小姐可是这上京贵女的典范,自是不可自毁形象……”兰芷站起身来,接过梳子,对上自家小姐那满意的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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