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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
永和三十五年。
上元宫宴刚散,谢明筝带着醉意,踉跄着步子往宫外走。
宫人手中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晃,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反倒撞进一个带着墨香的温暖怀抱。
“殿下!”
宫人们立马慌作一团,却来不及反应。
“公主当心。”
清朗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谢明筝懵懂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
是裴叙,丞相裴嵩之子,方才在宴上因赈灾策论得了父皇的赏赐。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动作轻柔,指尖的温度透过锦袍传来,烫得她耳尖瞬间泛红。
“裴大人……”
许是酒意上头,她语气含糊,摇晃着挣开,却没站稳,反而又往前踉跄了一步,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手腕,触到了面前人温热的肌肤。
“砰”的一声,宫灯被风彻底吹偏了方向,火光晃过两人交叠的身影。
恰在此时,太后带着宫人路过,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却又很快化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下,皇后再怎么做也来不及了。”
谢明筝看见了对方的身影,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能在此处遇到裴叙绝非偶然,乃是人为,来不及了。……
……
果然,次日清晨,养心殿的圣旨就递到了公主府。
传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划破庭院:“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谢明筝,娴淑聪敏,户部侍郎裴叙,才德兼备。才子佳人,实乃天作之合。特为二人赐婚,择吉日完婚。钦此。”
“儿臣领旨谢恩。”
谢明筝恭敬地跪在地上,指尖攥紧了裙摆,指甲却几乎嵌进肉里。
她知道昨夜的事,逃不开有人在背后暗中操作。
只是这背后坐着的究竟是谁?还是每个人都参与了,她日后会慢慢查出来的。
送走传旨太监,谢晏的身影急匆匆闯了进来。
他刚从东宫赶来,脸上满是焦急与愤懑:“皇姐!这个婚你不能成!裴叙虽有才,可丞相府树大招风,他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谢明筝望着急切不已的谢晏,面色不改:“太子殿下不是说过,这皇家的体面比什么都重要。这门亲事能拉拢丞相,稳固你的太子之位,不正合了你的意。”
“你!”谢晏此刻愤怒到了极点,一遇到关于谢明筝的事他便很难平静下来。
正说着,侍女进来禀报:“公主,裴大人府上的人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东西给您。”
谢明筝眼神凌厉起来,她不认为以裴叙的家世会需要像其他人那样,借赐婚一事攀附,那还能是什么呢……
许是多年来的自觉,谢晏直接让人将那人带进来,见侍女没动,有些了然,谢明筝眼里升起丝玩味:“将人带进来吧。”
看见太子,来人显然不意外,心中暗想,果然如自家大人所测。
“小人参见长公主、太子殿下。”
谢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冷静,淡淡点头,仿佛刚刚气急败坏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等询问,来人就将一封信拿了出来,谢明筝身旁的锦玉熟练接过。
“我家大人让小人告诉殿下,看完此物,或许殿下会心甘情愿的。”
锦玉检查了一番,确认无异样后递给了谢明筝,虽然在这上面做手脚的可能性很小,但这样的事情,皇家可不少见。
快速浏览了一番,拿出里面附带着的一张城防图,是两年前的城防图。
但偏偏是这个东西让谢明筝的呼吸都不由加重了。
察觉到她的变化,谢晏便想接过看一看,却被谢明筝不着痕迹地躲开,不紧不慢地收了起来,
嘴角带着笑,却淡淡开口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圣旨本宫接下了。”
得到满意的回答,那人笑着告退,想着今日总算圆满完成大人安排的任务。
谢明筝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谢晏,开始赶人:“时候不早了,本宫就不留太子了,还是早些回东宫吧。”
说完便转身朝屋里走去,却也没错过耳边传来的一句:“万事小心。”
熟悉的话还是令她侧目,她不禁回头看了眼谢晏离去的背影。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四下已经沾染上了寒意,雪花堆积。
她忽然想起10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母后此前难产,弟弟生下来便没了气息,元气大伤,太医断言母后将无法生育。
在慕容家的劝解下,母后不得不选个皇子傍身。
父皇或许是因着愧疚,下旨准许她从几位皇子里选个喜欢的养在身边。
那时长信宫内站着五个皇子,二皇子穿着蜀锦绣袍,腰间的玉佩简直晃得人眼晕,四皇子捧着诗集,头埋得快低到胸口……
几位都是父皇准许挑选的范围。
只有站在最末的谢晏,母亲是早逝的丽妃,本该无比贵重,如今却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袍,袖口甚至都磨出了毛边,身上最值钱的怕就是脖子上带着的白色玉观音。
想是来时摔了一跤,衣服都脏了,雪花落在他身上时化作了水珠,显得更加脏兮兮。
几岁的孩童,摔伤了都难免会哭泣委屈一番,可他却死死抿着唇不肯哭。
皇后在一边笑着催她:“筝儿,挑个最合眼的。”
她知道,不论是母后还是慕容家,都需要一枚听话的棋子。能帮助慕容家稳定局势的皇子!
小小的她走到谢晏面前,微微蹲下身,摸了摸他冻得冰凉的手,温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慌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小声回答:“谢……谢晏。”
“那我选你。”
她拉起他的手,转头对皇后笑着,“母后,这个弟弟看着乖,我很喜欢。”
那天她把自己最爱的海棠酥塞给他,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偷偷在他耳边说:“以后姐姐护着你,谁也不能再欺负我们晏儿。”
彼时,谢晏嘴里塞满点心,含混地“嗯”了一声,耳尖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后来他也是真的黏着她,她陪他读书,他与她练剑。
她掉了的珍珠步摇,他能蹲在御花园的草丛里找整整一下午,哪怕手被荆棘划得全是口子。
时间总是这么变化无常,回归现实。谢明筝笑着,但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阿玉,你说人怎么变得这么快呢?”
锦玉清楚地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温柔宽慰:“公主,太子或许也有苦衷。”
笑意变得苦涩,苦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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