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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热搜
凌晨三点半,雨像倒着的胶片,一帧帧落在旧街的屋檐上。
林婉清把最后一条热搜曲线拖到时间轴末端。面板上红线高悬,像一根要割破喉咙的弦——【#顾昭直播翻车#】热度指数 9.8;【#清纯人设崩塌#】 9.2;【#品牌紧急抽离#】 8.7。她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指节密集的声线让空房间听起来像一间旧打字室。
手机震动,来电:未知号码。
她并不急着接,任由震动像一只焦躁的蜜蜂在桌面上团团转。第三声突兀地断了,对方改成了门外的敲门声——两下,停顿,又两下。
她按下门禁,门外的人收伞进来,雨气顺着他肩线滚落。黑色的鸭舌帽、随意的风衣,一张被无数高清镜头放大的脸在昏灯下仍显得锋利。
“林女士?”他摘帽,嗓音低,带着刚压完直播事故后独有的哑,“我是顾昭。”
“我知道。”她的目光只在他脸上停了半秒,便落回屏幕,“你长得像违约金。”
顾昭怔住,随即弯了弯眼,“啧,这句挺狠。”
“你没见过更狠的。”她啪地合上电脑,“无语,凌晨三点半来谈合作,你公司法务是死人吗?”
他像是被她的冷气割到,正经了些:“我没通知公司。我只通知了你。”
“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都要我闭嘴,只有你——”他抬眼看她,“你会要我说真话。”
“你们这一届流量,尤其顶流,”她把外套领口拉起一点,动作漫不经心,“真话两个字,怕是不在你们的字典范畴里吧?”
他没有辩解,只把一份U盘放到她面前:“这是今晚直播后台的数据,以及公司给我的‘救火话术草案’。”
她把U盘夹在指间,凉凉地说:“挂不得你是顶流,还挺懂得给同事挖坑跳。”
“我不是给他们挖坑,”他含笑,像舞台灯光退场后的余温,“我是来找你一起填坑。”
“知道坑是谁挖的吗?”她点开大屏,一张词云像炸开的烟花,“你说了‘死人’,十二分钟内完成四次脉冲。自然热度做不到,是被刺。”她把笔尖戳在“学生时代”四个字上,“这条线,内部资料。捅你的人,在你们自己人里。”
顾昭的指尖收紧:“确实,基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少到只剩…。”她看他,“你母公司、你子公司的经纪团队、你前经纪人的遗产执行人、以及——你青梅法务。”
“沈韵。”他没有否认。
“别紧张。”她淡淡一笑,“我只怀疑,不定罪。我们这行,证据比态度贵。”
她把一叠纸扔到他面前:“临时合作清单。三条——
第一,停掉‘干净人设’的所有预设话术。你再演清白,我就让你真的不清白;
第二,前经纪人相关资料,无删减交给我;
第三,从现在起,你只说真话。真话会流血,也得说。”
顾昭低头看了一眼,笑意从眼尾滑过去:“我签。”
“你不看违约条款?”
“我想活着。”他抬头,“不是活成人设,是活成一个人。”
她“哼”了一声:“别对我卖惨,我没同理心,也没同情心。我只对证据心动。”
“你对证据心动,”他接住她的锋,“那我对你心动——算加分项吗?”
她看了他足足两秒,笑容像刀背翻面:“年下少说话,不油点好看。”
他乖了一瞬,像被训的小狼。
雨声收在窗檐下,旧钟咔嗒一声,指向四点。她按下投屏,屏幕上跳出一条巨大的时间线,配色是她偏爱的冷白与绛红。
“看清楚了。”她的声音沉稳而冷静,“热搜不是海啸,是水库。有人在闸门上写字。第一波是‘口误’;第二波是旧案‘跳楼’;第三波会切你‘学生时代’;第四波,等你反击的时候,他们会放出‘陪玩、迷药、母亲’这类污点词,进行‘综合脏化’。你如果急着澄清,他们就给你‘情绪放大镜’,让你显得歇斯底里。”
“那我们怎么做?”顾昭问。
“先让它更脏一点。”她淡淡,“脏到他们以为你已经没救了,才会露出真正的抓手。”
“听起来像主动挨打。”他皱眉。
“我们不是挨打。”她笔尖在板上点了个圈,“我们是拖延。拖到他们的投放预算吃完,拖到他们的矩阵账号失去一致性,拖到他们的‘剧场效应’破了。真正的清场,只能在对方疲态出现的那一刻。”
“那粉丝会崩溃。”
“粉丝崩溃是他们的KPI,不是你的罪。”她收掉白板,“你要做的,是活下来。活到真相能被看见的那天。”
顾昭盯着她,眼神渐渐冷静,像一块被水淬过的铁。他忽然笑起来:“你比传闻里更狠。”
“传闻说我什么?”
“说你‘不体面’。”他学着论坛里酸民的口气,“‘靠嘴硬撑起公关’,‘下作’——”
“他们说对了一半。”她走近他,一字一顿,“我从不体面,但我次次赢得漂亮。”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
沈韵推门而入,伞上还挂着雨珠,西装外套笔挺,眼神像一截冰。她一眼扫过桌上的U盘与清单:“顾昭,你违规了。公司禁止与外部非白名单顾问接触。”
“那把她列进白名单。”顾昭道。
“白名单不是你说了算。”沈韵把一份合规告知放到桌上,“上午十点,品牌方联席会。林小姐,若你执意代表顾昭出席,请先过我这关。”
“你这关叫什么名字?”林婉清问。
“法务与合规。”沈韵道,“以及底线。”
“我喜欢底线。”林婉清勾唇,“这样我踩过去的时候更有成就感。”
沈韵盯着她:“别拿他当你的复仇工具。”
“放心。”林婉清淡淡,“我拿真相当刀。站在真相这边的人,我替他挡刀;挡在真相前面的人,我只把刀递给他。”
空气里的火药味扑面。顾昭将两人隔开半步,轻声:“我们去开会。”
“开会前还有一件事。”林婉清拿起电话,“我要见一个人。他会告诉我,谁在闸门写字。”
——
半小时后,旧城后街的一家通宵面馆。
油光与蒸汽混成一层薄雾,老板捞面的手速快得像魔术。后厨门口站着个年轻人,帽檐压低,神色局促——唐洛,前顶流站姐,现知名爆料博主。
“你找我?”他说话发虚。
“我找的是你背后的资本。”林婉清直来直去,“你现在投靠了谁的阵营?”
唐洛舔了舔嘴唇:“我听不懂你说的——”
“别装。”她把一叠截图丢过去:统一风格的匿名号、相似的描述结构、同一批‘关键词包’。
“你们阵营的‘负面阈值’设置过高,导致推文情绪太整齐,一看就是工业品。你们老板是谁?给你两分钟,想好答案再开口。”
唐洛的喉结滚了滚。他抬头看向顾昭,眼里闪过短促的仇恨:“你还记得我吗?你生日会上我在场,你看都没看我一眼。”
“对不起。”顾昭说。
“我不接受。”唐洛笑得有点发冷,“我只接受你塌房。”
“所以你卖身给谁?”林婉清问。
唐洛沉默三秒,吐出一个名字:“映秋公关。”
顾昭下意识看向林婉清。她表情没有波动,指尖却轻轻敲了敲桌面:“她用什么换你?”
“钱。”唐洛说,“还有更大的流量。她说,只要你倒下,我就是第一爆料人。”
“再问最后一个。”林婉清把声音压得像刀,“她的上家是谁?”
唐洛的眼神虚了一瞬:“我不知道。她说她也只是拿钱办事。她说上面的人把你叫‘不听话的徒弟’。”
不听话的徒弟。
这六个字像一根钩子,钩住了林婉清的神经。她忽然笑了,笑意很淡:“行。告诉她——徒弟想见见师父。”
“你在说谁?”顾昭问。
“一个喜欢把不听话的人写进教材的人。”林婉清把账单压在桌上,“他有个代号,Zero。”
“Zero?”沈韵重复,“黑产圈子里的传说?”
“他说自己不是黑产,他是‘内容供给侧的优化者’。”林婉清冷笑,“他信奉一个原则——痛感强于事实。只有痛了,你就信了,他也赢了。”
顾昭盯着她:“他跟你什么关系?”
“我曾经是他‘最乖’的学生。”她耸耸肩,“后来我不乖了。”
她站起身来,披上风衣,“走吧。联席会要迟到了。去见见品牌方,看他们选要脸,还是要命。”
——
上午十点,品牌方总部。
会议室的玻璃墙把整座城市切成干净的几块。桌上摆着矿泉水和薄荷糖,屏幕上停着顾昭的代言投放ROI曲线,冷冰冰的蓝线在过去十二小时里猛地折向谷底。
CMO率先开口:“顾先生,这不是广告投放问题,是艺人信用问题。我们需要一种立即止血的方案——比如‘换脸’或者‘暂停合作’。”
CFO翻文件:“根据对赌条款,若品牌形象受损,我们有权要求艺人方支付双倍违约金,并承担线下渠道损失。”
法务推了推眼镜:“以及——公关方不得擅自以品牌名义发布任何声明。”
沈韵坐在对侧,眼神平静:“我建议让顾昭暂时全面停工,不回应、不营业。负面会自己沉底。”
“不会,尤其是冷处理这种事情。”林婉清打断,“负面不会自己死,它只会换个姿势活下去。你们现在看到的不是‘事实’,是‘情绪’。情绪是可被操控的资产,不处理,它会继续增值。”
“那你打算怎么做?”CMO不耐。
“我需要贵司提供三样东西。”林婉清列指,“第一,你们与顾昭的全量合同细则;第二,所有品牌渠道的客服话术与投诉数据;第三,顾昭过往的公益素材池。”
总监皱眉:“公益干什么?”
“做人设转置。”林婉清冷静,“当‘干净’这个词被对方把持,我们就不争。我们给他一个敢于‘承担’的人设。承担,比干净贵。”
“那‘跳楼’呢?”法务问。
“暂缓回应。”她平静地看过去,“任何带血的问题都不该在你的会议室里做手术。先止血,再开刀。”
CFO嗤了一声:“听上去很文艺。我们的渠道每天亏钱很现实。”
“你们现在要的是看得见的动作,不是看得懂的理由。”林婉清把笔一丢,“给我二十四小时,我们把‘舞台’搭起来。你们要的不是‘全部止损’,你们要的是‘市场信心’。信心不是讲出来,是演出来。”
CMO盯着她:“你说演?”
“演给资本看,演给渠道商看,演给零售端看。”她一字一顿,“但别演给受害者看。”
室内短促的沉默。
一只白瓷杯被拇指轻轻转动,发出细碎的瓷响。段池在视频一端开口,嗓音沉稳:“我赞成她的方案。先把情绪从‘犯罪现场“挪开,再谈事实。”
“段顾问?”CFO挑眉,“您不是反诈协会的法律顾问?站她这边?”
“我站程序这边。”段池目光如刃,“你们现在做‘否认’,会让自己陷入‘事实不明’的程序泥潭;做‘回应’,又会让自己成为对方的证据来源。你们需要的是第三条路——让公众先看到你们具备自净能力。”
“自净能力?”CMO不服气,“你们这些做字的人,嘴皮子真会绕。”
“我不靠嘴皮子。”段池抬眼,“我靠诉讼。”
沈韵幽幽看向林婉清:“你们以前认识?”
“大学辩论队。”林婉清不避讳,“他曾经是我最佳搭档,也是我前男友。后来我们分手了——因为他只相信法律,不相信人心。”
“现在呢?”段池淡淡,“我相信有些人能把法律用得像人心。”
林婉清微笑:“彼此彼此。”
会议陷入多线拉扯。品牌方犹疑,法务谨慎,财务算账,渠道打电话催——这就是现实。
在众声喧哗里,顾昭忽然开口:“我可以先做改变人设的第一步。今天下午的公益活动,我不取消。”
沈韵立刻回头:“不行。你现在任何露面都会被‘围剿’。”
“正因为会被围剿,所以我去。”顾昭看向林婉清,“你不是说,真话会流血?”
她与他对视三秒,轻轻颔首:“去。但按我说的做。”
“具体怎么做?”CMO问。
“第一,不让他一个人去。你们品牌方同去,显示彼此绑定;第二,不接受采访,只接受粉丝们的提问;第三,全程直播,把可被剪辑的空间掐掉;第四,结束时不说‘对不起’,说‘我愿意’。”
“我愿意?”法务疑惑。
“我愿意承担我造成的影响,我愿意接受所有调查,我愿意在这段时间里以及以后的时间里只做对别人有用的事。”林婉清淡淡,“愿意,比抱歉更有血肉。”
“听着像写给粉丝看的童话。”CFO冷笑。
“童话靠不住,但粉丝会信。”她看向窗口外的天光,“你们想让资本安心,就先让最愿意相信顾昭的人安心。毕竟,他们是顾昭的第一把‘刀’,最纯净的粉丝会把你们的决定说给周边的人听。”
会议到此落槌。CMO最终点头:“试一次。失败了,你们撤退,赔偿损失。”
“成交。”林婉清收拾文件,“失败了我买单,成功了也不会算你们的。”
她起身,走到门口,被一个前台匆匆拦住:“林小姐,有您的快递。”
纸质信封,无寄件信息,封口处压着一枚银色卡片。一面空白,另一面印着极小的字:ZERO。
林婉清的指尖微微一颤,唇角却勾起:“瞧瞧,这是师父给的见面礼,还是点名批评?”
顾昭靠近半步,压低声线:“我不喜欢他叫你徒弟。”
“我也不喜欢。”她扬手,把卡片丢进会议室垃圾桶,“所以我退出了。”
顾昭盯着垃圾桶:“他会让你付‘学费’的。”
“我现在有学生。”她看着他,笑意锋利,“你负责替我交‘学费’。”
他也笑了,笑得张扬又少年:“行,你怎么收我?”
“收心。”她淡淡,“别再乱跑。”
“那你也别乱来。”他往她这边靠了半步,低声,“我怕你动刀先往自己身上捅。”
“我刀不捅自己,”她抬下巴,“我只捅故事。”
——
下午,公益活动现场。
狭窄的儿童图书馆,墙上贴着彩色星星,倒与外面那座冷硬的城市有点不合。直播设备已经就位,镜头对准矮矮的讲台。门外是成排的媒体,可都被隔离在外面,只留孩子们坐在小圆凳上,眼睛亮晶晶。
顾昭穿了一件素色卫衣,坐在孩子们中间。他很擅长这样不费力的亲近,像天生有一种不会伤人的锋芒。
主持人温声:“小朋友们,有没有想问哥哥的问题?”
一个扎丸子头的小女孩举手:“哥哥,为什么你今天来我们这儿?”
顾昭微微一笑,认真答:“没别的理由,只因为我愿意。今天,我把整天都留给你们。”
镜头弹幕刷起:
【愿意这个词,好戳】
【不说对不起,反而让我信了】
【孩子真可爱555】
【路人觉得还行】
第二个问题来自一个爱画画的男生:“哥哥,如果有人一直说你坏话怎么办?”
顾昭看了一眼镜头,转而看向孩子的眼睛:“别去理会,你先画画。画完给他看,让他知道你除了他们给你安排的坏话,还有作品。”
弹幕波动陡降,线条平了几秒。林婉清站在监控屏前,手指在空中一点一点划过曲线,像在抚一只看不见的脉搏。
第三个问题,来自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哥哥,你怕不怕坏人?”
顾昭愣了下,回答得很慢:“以前怕,现在不怕了。因为我背后有人替我撑着——她会把那些坏人都打跑。”
镜头外,林婉清侧了侧头,没笑,也没走开。
沈韵站在她旁边,声音低下去:“你把自己绑定得太深了。想好了吗,你确定要赌他?”
“我赌的是事实能被看见。”林婉清道,“他只是我把事实抬上台的抬杠。”
“你总是这么冷。”沈韵说。
“我也会热。”林婉清望着场内,“只是我不热给观众看。”
直播行进到尾声。最后一个环节,孩子们上台与顾昭交换手写卡片。一个瘦小的孩子递给他一张卡片,上面只有三个字:“我相信。”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一阵骚动。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低声道:“有媒体冲闸!”
镜头抖了一下,被迅速扶稳。林婉清目光一冷:“切二号机位。”
二号机位是头顶的俯拍,媒体人影被压扁在画面边缘,像一群不合时宜的黑鱼。
顾昭没看向门,只把那张卡片放进口袋,冲孩子们微笑:“今天可以来到这里,感受到你们热烈的心意。真的很谢谢你们。”
直播戛然而止,画面于“我相信”定格。
后台的情绪曲线,在这一刻突然出现了一个显著的负面下降口。
“成功了。”林婉清吐气,“路人面的‘恶意阈值’被孩子改写了。”
“但媒体已经冲进来。”沈韵皱眉。
“他们会拿到什么?”林婉清轻笑,“一群成年人抢孩子镜头的画面。”
她转身要走,却被一个工作人员拦住:“林小姐,外面有人找你。说是……旧友。”
她心底有个旧抽屉咔哒一声开了。
她走出侧门,雨早停了,天光白得刺眼。停车棚里靠着一个男人,黑色大衣、手套、伞柄敲在地上,发出节拍似的声响。他抬眼,笑容干净,像教师站在黑板前——Zero。
“婉清。”他声音温和,“你总算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她靠在墙上,嘴角挑起,“你才是舍不得放手的那个。”
Zero朝她摊开手掌,手心是一枚录音笔,旧款,与她工作室那支同款。“你三年前把它落在我办公室了。”
“留做纪念?”她挑眉。
“我当然要留做纪念,当成筹码。”Zero笑意更深,“你现在玩的挺野啊。孩子、直播、愿意、承担……嗯,很适合你。可惜你还是不懂,真相不值钱,故事才值钱。”
“那你来替我讲?”她问。
“我今天是来收故事的版权。”Zero的眼神像一枚钝刀,“婉清,回到我这边来。你天生该站在闸门上写字。”
“抱歉。”她摊手,“我天生热爱写遗书。”
Zero轻轻叹了口气,像老师对顽劣学生的最后一次耐心:“你不回来,我就把你写进别人故事里——你知道我有多会写。”
“哦?我也会写,毕竟我可是您的得意门生。”她笑得锋利,“那么…你的骨灰,我来帮你写。免费哦~”
Zero不怒反笑:“果然还是你。那就让我们来比一场——看看谁的文字更能让人心疼。”
他戴上手套,慢条斯理地离开。风把他大衣下摆吹成弧线,像一个漂亮的句号,却不是结束,而是宣战。
林婉清回到馆内,顾昭已换下外套,正把孩子送上各家的车。她远远看着他,那张被放大无数次的脸此刻安静,没有舞台的光,他像一个普通的二十四岁男孩,认真,固执,知道自己想守的东西。
他走到她面前,眼里还留着孩子们的光:“我做得怎样?”
“你活着出来了。”她淡淡,“就很好。”
“那我可以要一个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
“下次别让我一个人去死。”他笑,却不讨好,“我怕你看戏上瘾。”
她看着他那双眼,忽然伸手,把他衣领拉直,指腹掠过他颈侧一小处擦伤,声音低了一点:“放心,小屁孩,你死了,我就没得看了。”
他喉结滚了一下,笑意更深,往前靠了半寸:“原来你也会上瘾。”
“别得寸进尺。”她松手往后退半步,抬眼看天,“今晚加班,我们要反客为主。”
“哦?怎么说呢?”
“明天早上八点,放你学生时代的照片。”
“哦,我还以为是回应?”
“不是回应,是预告。”她唇角微扬,“预告你‘不是干净,是成长’。干净是童话,成长是现实。童话会破,现实不会。”
“这么刺激他们,不怕他们会放出更脏的东西。”
“那又怎样?”她转身,风衣在身后划出利落的弧,“让他们放。除非你没说实话,不然就让他们放到没货。”
他追上来,与她并肩。两人的影子被下午的光拉得很长,像两条并行的线,时而靠得很近,时而又保持一种精确的距离,像一场注定要到终点才敢拥抱的赛跑。
街角的大屏忽然亮起——“她从不体面,却总赢得漂亮。”
字幕像一记回旋的钩,重新挂上今天所有人的眼皮。
“婉清。”顾昭忽然叫她,声音很轻,“你刚才说我替你交学费,那你别挂科。”
“我从来不挂科。”她回答,“我只会让老师重修。”
他笑出声,少年气横冲直撞:“那我们就一起让Zero来重修这门课,名字叫——真话。”
风从旧街尽头吹来,带着热搜的温度,也带着故事的味道。她侧过脸去看他,看见自己在他眼里,清楚、锋利、还活着。
“走吧。”她说,“开始‘战斗’。”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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