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如意郎

　　卯时，天未亮。“咔嚓”一声脆响，牢门打开，狱卒们双手垂在下摆两边，个个睡眼惺忪。

　　无人上前按住裴茗凤的双肩，他自个儿慢悠悠地从牢房慢慢踱出。

　　整个人佝偻着，长发披散在双肩，苍白的下巴和冻得发紫的嘴唇。明明一直待在牢房内可脚上的草鞋却被他踏出个窟窿。阴暗潮湿的地面将他纤细洁白的双脚染得黢黑。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提牢厅，此时王县令正坐在案几前左手品茗着前阵子张员外送的西湖龙井，右手品尝着德阳县第一巧手张大娘的梅花糕。

　　事情还得从上个月说起。

　　汴河两岸、纸醉金迷、人声鼎沸。画舫之上一片欢醉一片笙歌，河岸角落幽暗的灯火映出两条反复交叠后又不断分开的人影。

　　“许姑娘，你就从了小爷吧，从此荣华富贵任你享。”男子伸出油腻的手在女子的脸上揩了把油，女子一记耳光扇过，他顿时怒目圆睁，手已扯过她的衣襟。二人缠斗之时一石子砸中了他的后背。

　　男子手摸后背痛处，龇牙咧嘴地转身向躲在树后的男子扑了上来还不忘在他肚子上重重锤了一拳。裴茗凤痛得眼泪快要流出，他大喊一声，没过多久便有捕快持刀带枪冲了上来。

　　捕快头子盯着抓着裴茗凤衣襟的男子如盯猎物一般，一声令下几人齐刷刷上前抓人。待男子转头的那一瞬间，浑身的凛然正气瞬间化作满脸堆笑，他喊道：“张公子。”

　　张公子，德阳县张员外之子。员外本不甚稀奇，可其女嫁给了丞相之子，可谓是麻雀一朝飞上枝头，他们一家自此步步高升。加之本身家财万贯，又有良田数百亩，任谁见了不敬之畏之？

　　张员外的儿子张敬之可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就是捕快头子见了也得看他老子的面子。

　　“这个乞丐偷东西，本少爷是在见义勇为。”张敬之笑得猖狂。

　　捕快头子闻言闪着精光，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向裴茗凤，提溜着眼珠跪下身附和道：“张公子英勇果敢，小的实乃钦佩不已。”后顿了顿，以怜悯的目光看向一旁蜷缩成一团，倒地不起的裴茗凤，叹气：

　　“裴茗凤，数次教诲不要盗窃你却屡教不改，这次都打主意到舞姬头上来了？来啊，将他带走，押进大牢。”

　　于是，以偷盗而远近闻名的裴茗凤未足数月再次被带押了牢内。

　　本来他还要在牢内蹲上半年，可他所救的舞姬实在不忍恩公含冤受苦，加上确实有点手段，才得以让他一个月出狱。

　　“裴茗凤，你可知罪？下次可还会再犯？”县令依旧往他的嘴里塞梅花糕，抿了口茶，打了个饱嗝，发出满足的咂嘴声。

　　裴茗凤似乎并未听见他所说，只出神地凝视着盘中最后一块梅花糕，摸了摸干瘪的肚子。

　　“喂，大人问你话呢，听见没？”一旁的狱卒看他这副落魄样也跟着狠狠训斥道。

　　也不知问了什么，想来也是平日惯问的那些话，他胡乱应了一通后对面仍是喋喋不休：

　　“老大不小了没点儿安身立命的本事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哎，真的白瞎这漂亮脸蛋儿。哎，听说你也读过几年书总该识得些字儿吧，回去买本儿正经书好好学学怎么做人吧。去去去，赶紧走吧。”说着县令如赶苍蝇似的朝他挥挥手。

　　“他不会连书都要偷吧哈哈哈。”一旁的狱卒仰头满脸不屑带头起哄，剩下几个人也带着鄙夷的目光口中满是下三滥的话语。

　　此起彼伏的谩骂声如风一般在他耳畔飘过，至于他们说了什么，他也从未听见。

　　“专吃牢饭的出来咯。”稚嫩的童音自不远处响起。牢门打开那一刻，看热闹的百姓也早已聚集在两侧。

　　年方二十三的他不知已吃了多少回牢饭，有人戏称这县里大牢就是他家。于是乎出了牢门菜叶子鸡蛋都朝他打来，他也早已习以为常。

　　说起他的家，没人知道他家在哪，家里几口人。

　　远离人群后，他松了口气，打起精神挺起佝偻着的腰背，踏着那双早已破漏不堪的草鞋往城郊的无名寺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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