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镌痕

作者:秦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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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羽镌痕(一发完)


      *建议搭配共青团中央-五四特别版《错位时空》食用(强推)

      “故人的发丝是一只白鸟。”
      ——————
      1.
      晨。

      临近槐序之时,气温渐渐上升,属于盛夏的热烈气息蠢蠢欲动。起伏间,吹散几片交织在一起的青翠绿叶。阳光没了遮挡,径直投射在橘红色的教学楼上。

      高二(2)班,历史早读。

      明亮整洁的教室里,几只风扇孜孜不倦地运行着,还是吹不去燥热的火气,和早课上令人昏昏欲睡的倦意。历史课代表像往常一样拿起课本,卷成棒状敲了敲讲台,示意大家翻开书。

      教室后排的某张课桌上,煎饼果子的香气在塑料袋中蔓延,它的主人却无暇顾及。

      你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方才从宿舍冲刺过来,有惊无险卡点进班的心情,从桌前的书立中抽出课本,准备进行新课章的预习。

      还没写下几个字,十几分钟前才用冷水洗去的困倦再次席卷,即使你的右手仍握着笔,脑袋却诚实地低了下来,像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顿,险些让额头撞上桌面。

      正当你差点要入梦会周公,巡查的班长发现了这边的异样,摇摇头,没好气地走来,熟稔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小张湿巾,一下子敷上你的后颈。冰冰凉凉的触感使你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正对上班长无奈的眼神。

      “早读课上不允许趴桌子,下次注意。”

      “好,好。” 你讪讪几下,坐直身体,目送班长走远,这才回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课本。

      可怜的课本已经被铅笔印描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画痕在主人无意识时抹乱了书面,连原有的课文都看不太清楚。你心中一哂,忙拿起橡皮擦清理痕迹,工工整整的印刷字在淡却的石墨印下浮现。

      这章讲的是上世纪初期,五四运动时期。

      二十世纪初,我国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状态。国内北洋军阀政府统治黑暗,对内独裁统治,对外投靠帝国主义,出卖国家主权。他们签订了“二十一条”等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使国内动荡不安,民不聊生。

      一九一九年一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在巴黎召开“和平会议”,中国作为协约国之一,参加会议并提出了撤退外国军队,取消“二十一条”等正义要求,和会不仅无视,拒绝,还决定把原德国在中国山东的各项权益转让给日本。此消息一经传入国内,学生、工人、商人、教育界以及许许多多爱国人士与团体纷纷致电,痛斥日本的无理行为,并要求中国政府坚持国家主权。

      同年的五月四日,为抗议巴黎和会作出的决定和批判北洋军阀政府的软弱,北京的学生们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示威游行。他们高呼着“外争主权,内惩国贼!”“废除二十一条!”“誓死力争,还我青岛!”等口号,奔走在大街上。

      “随后,北京的学生实行总罢课,得到了各地学生各界人士的支持与响应。”

      你的视线扫过书页,手中擦拭的动作放慢,轻轻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这些运动如顽烈的野火,迅速蔓延至全国。”

      2.
      你浏览完课文,铿锵有力的话语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一般来说,历史课本会附上一些真实的史料图片,以便于学生们加深对知识点的印象。你意犹未尽地望向文页的空白处,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的主体是一块长方形的布制横幅,可经过战火与百年时光的洗刷,已经很难分辨上面原来有些什么。你想再仔细看看,便将书本移到了窗边。就着阳光,几缕没有被清理干净的铅笔印迹反射出微弱的光来,虚虚地绕成亮面的圈。你凑近端详,发觉那小圈内,未完全被锈红痕迹遮掩的地方,还能看出字来。

      那写的是……

      “莫弈”。

      3.
      “……莫弈。”

      你喃喃道,简短有力的两枚音节在唇齿间来回摩挲。

      听起来,像是个人名。

      来不及多想,历史老师那标志性的高跟鞋与地板的碰撞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你匆然抬起头,不小心与老师对上视线后又迅速低下头,摆弄几下桌上的铅笔,装出一副认真预习的模样。等老师走远,你晃了晃脑袋,重新调整好上课的状态,短暂地将这个偶然发现的小插曲抛之脑后。

      这一抛,就是一整天。当你再次回想起这个名字来,已是夜深人静。白天繁杂的课业塞满了大脑,令你根本无力去进行额外的思考。你放任自己卸了力倒在床上,不一会便进入了酣眠。

      4.
      你是被一个人拍醒的。

      “同学,同学,醒一醒。”一道陌生的嗓音响起。

      你茫然睁开眼,却惊愕地发现,眼前不是熟悉的宿舍上铺床板,取而代之的是一堵青石砖墙。看起来似是在一条颇有年代的小巷里。

      这是在做梦吗?

      “同学,你……可有不适?怎么晕倒在这里了。“那声音再次响起,你才惊觉,面前还有一个人。那人身着样式陈旧的米白粗布长袍,半跪在你身前。你缓慢移动头部,顺着长褂向上,猝然撞入了一双鎏金色的眼眸。

      不知为何,明明是素未谋面之人,却平白生出一丝熟悉感。

      ”呃……莫弈?“你抬头望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撞入你的脑海,你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它。

      对面的人显现出一丝讶异,但很快转变成嘴角噙着的笑意。”同学是认识我,或者曾经在哪里听过我的名字吗?“他这是默认了。你愣了一下,下意识摇摇头。

      天光有些灰暗,那对瞳孔中却似乎有流火在不断翻涌,烫得你立刻躲开了他的视线。

      你没有直接回应,他也没有多问。莫弈先一步起身,礼貌地向你伸出一只手,示意你借着他的力起来。你随之站起身,一转头,听见巷口外传来一阵喧闹。莫弈指了指前方:“走吧,我们要开始了。”

      感受着莫弈手心里的温度,断线多时的大脑神经终于恢复连接。

      这真的是梦吗?一切未免也太真实了。

      于是,一边往前走着,你你一边悄悄将手伸进后衣摆,重重地掐了一下自己。

      ……呃!好疼!

      彼时,你才反应过来。你好像不知原因,回到了“过去”。

      再次看着身边的“莫弈”,你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很难将这个活生生的人和历史课本上覆着血迹的名字联系起来。

      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去吧。

      他的手还保持着牵着你的动作,并没有松开。你跟在莫弈身后,向着小巷的出口走去。

      5.
      巷外人头攒动,天色晦暗不明。

      或许是快要落雨,有阴云抵在头顶,气息闷热,无形的力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同样,也将人们压得更紧密。他们从街道旁的房门巷口中跑出,汇入群众里,如涓涓细溪流入河道,又凝聚成洪流,最后奔向大海。

      “同学们,冲啊!”

      不知道是谁高声喊道,人群迅速沸腾起来。旗声猎猎,衣摆飘扬,每一张青涩的脸庞上,都印着坚毅与激动的神情。一瞬间,你被四面八方扬起的声浪淹没,粗布衣衫来回摩擦你的手臂,传导着陌生却又同样热烈的体温。莫弈始终没有松开那只紧紧握着你的手,他拽着你在脚步间穿行,直至队伍首端。

      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孩站在队伍旁的石墩上,面露焦灼,时不时抬头远望,好像在人群中寻找什么。待你们靠近,“圆眼镜”一喜,朝你们挥了挥手。

      “莫师兄,拿着!”他跃下石墩,迅速抖开手中的布匹,递到莫弈手边。莫弈接过,领着你和“圆眼镜”,奔向前方。

      “跟紧。‘他松开了你,双手把布匹展开,一端捏在自己手里,另一端则匆然塞进你的手心。你被迫抬起手,将布匹高高地举过头顶。淡色日光隔着稀疏的缝织线刺入你的瞳孔,照得这旗子一瞬透明。你虚眯双眼,终于看清了上面暗红的字————

      “外争主权,内惩国贼!”

      “废除二十一条!”

      旗面还有很多小些的黑色字迹填满了标语旁的空白,它们有的娟秀、有的大气、有的潇洒。都是学生们在这份“战书”上的签名。
      ?而那位于横幅正中间的,最为苍劲有力的签名,属于你身旁这位意气风发的银发青年。

      6.
      你回过神,游行的队伍已走到了大街中央,街上出来了好些看热闹的街坊。几名车夫靠在窗前窃窃私语,谈笑的妇人拢起了折扇,店铺里打杂的小伙计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好奇地张望。

      莫弈环顾四周,昂起头,高呼那——

      “誓死力争,还我青岛!”

      ……是那句你曾在课堂上听到过无数次的口号。

      一石激起千层浪,莫弈的起头一呼百应,原是无序混乱的议论被整齐划一的口号声替代。响彻云霄的呐喊吸引了街坊们侧目,而举着旗子,又发色惹眼的莫弈自然成为了绝对的焦点。不需要任何指令,人群自动向中心聚起。

      本是阴云密布,一阵久违的凉风忽地吹了过来,吹起了少女少男们的长衫,吹起了青春的发尾。明明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学生,还是可以无忧无虑,肆意享受韶华的年纪,他们却选择走出校门,走上大街,拿起旗帜,喊响革命的口号。他们素不相识,因为相同的志向和目标,最终聚在了一起。他们的眼里,闪烁着毅然决然的光辉。

      聚是一团火。

      你悄悄地抬头看了莫弈一眼,他依然稳稳地举着布旗。风擦过他银白的发丝,镜片后那鎏金眼眸中的火苗燃得更盛,好像是暗夜中,独行者手里的那盏提灯,亮得惊人。似乎是察觉到你的注视,莫弈低下头,与你对视。不过是匆匆一瞥,他的眼神却复杂无比,有激励,有赞许,有自豪,还有……

      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7.
      你呼吸一滞,有些怔愣。又一次望向那双深邃的眼,你终于对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有了实感。此时此刻,你不再是通过一页页空洞的文字来了解那段往事,而是同纪念碑上的先辈们一起,参与历史的共舞。

      你惊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的热血无畏,蹈锋饮血。你也想要和他们一块,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对同胞,对民族,对家国的爱,淋漓尽致地流露。

      ……

      “砰!”

      一刹那间,变故陡生,甚至来不及让人做出反应。枪响打断了呐喊,黑黢黢的枪口堵住了队伍前行的路,有人跌倒在地,粗糙校服布拼成的旗子绽开血花。

      是北洋军阀政府的军警。

      人群被打散,慌乱间,你感受到有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你推向路边。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按着你的头,把你塞进更昏暗的墙角阴影处。

      “快,躲好了,不要被发现!“莫弈的脸一晃而过。

      身体比大脑更快听从莫弈的嘱咐,你手脚并用地爬进更深的门洞。不等你站起身,强烈的头晕目眩感先一步袭来,眼前一阵阵发黑,你控制不住地瘫倒下去。

      视线消弭前的最后影像,停在了莫弈奔向军警的背影。

      8.
      “叮铃铃铃————“

      闹铃声划破清晨的寂静,你猛地睁眼,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坐起。

      你警惕地看向四周,是很熟悉的布局,桌子、椅子、衣柜……以及还在呼呼大睡的舍友。是你的宿舍没错。

      你皱了皱眉头,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诡异。

      是梦吗?

      是吧。

      你本想再回味一下昨夜的离奇梦境,但……你瞟了一眼对面书桌上的闹钟。

      看样子,当务之急,是先叫醒舍友,然后一起去上早课。

      事已至此,先上学吧。

      你不想再体验一次百米冲刺了。

      9.
      这一天依旧忙碌,时间像永远抓不住的水流,飞快地从掌心间溜走 。当你好不容易拖着被体测折磨到酸软无力的身躯挪到宿舍后,你也管不上回忆什么梦境了,你只想躺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觉犒劳自己。

      10.
      ……

      你骤然惊醒,意识回笼。你下意识想起身,全身上下却像没了控制,丢了知觉,四肢酸软无力。

      不对劲。

      你艰难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先是模糊不堪,随后慢慢聚焦,定格在天花板上样式老旧的吊灯上。

      这不是你的宿舍。

      身处一个陌生的空间,又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你感到一丝不安,和对未知的恐惧。你强撑着,手慢慢探向床边的护栏,试图依靠护栏支撑自己坐起来。

      好吧,你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以及耐痛能力。手臂每用力一下,细细麻麻的痛感便像鞭炮般沿着经络炸开,刺激着全身。你疼得脸色发白,额间沁出细汗,生理性的颤抖牵动旧木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吱呀”声。

      房内的异响似乎引起了看守者的注意,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疾步而来,推开了房门。

      一个挺拔颀长的逆着光立在门口,五官匿于阴影中。那人影在门口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房内,停在你为了缓解痛楚而紧紧攥着护栏的手上。

      那人又快步走到床前,顺手拉开了墙上的壁灯。昏黄的灯光点亮了房间,你这才反应过来,身边站了个人。

      你转头,光线在小小的空间内晕染开,晕在来人那一头标志性的银发和深不可测的金眸中。

      是莫弈。

      不,不能完全这么说。

      你能看出来现在的他与昨日的他的不同,他的眉眼锋利了些许,脸上也少了些赘肉,银发随意地拢着,褪去了往日的青涩。

      准确来讲,这看起来更像是几年后的莫弈。

      你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很疼吗?”莫弈半跪在床边,一只手探上你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口袋中摸出一粒药丸,塞入你的口中。“先吃下去,压在舌头下面,会好受些。”他的指尖擦过你的唇瓣,像是抚摸着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你照做。药丸在口里融化,微苦的液体流进你的喉咙。疼痛开始缓解,迟来的晕眩又涌了上来,你感觉到莫弈将他的手垫在你的背后,你顺着他的力再次躺进了温暖干燥的被褥。

      生理的不适被削减,你渐渐有了些力气,支撑你开始思考:

      现在是什么年?这是哪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的“莫弈”是医生吗?你生了什么病?

      一切疑点重重,但这些复杂的问题显然不是一个病人可以想清楚的。你想直接开口问莫弈,可因为吃了药,大脑有些昏昏沉沉,脑海中成型的问句总在开口前被打碎。你控制不住想要下落的眼睑。

      算了,先养精蓄锐一会吧,等醒来再问也不迟。

      如此想着,你短暂地忘记了一旁莫弈的存在,再次陷入黑甜梦乡。??11.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钝痛一下又一下碾捣着你的神经。迷迷糊糊地躺了许久,意识中却好像只有“困倦”的选项,却没有“入睡”的按钮。

      大抵是到了后半夜,干渴的涩痛彻底把你拽醒,喉间灼烧,发不出一丝声音。你的手指无助地攥住棉被边缘,可还是无济于事。

      正当你不知所措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探了过来,垫高你的头。粗瓷勺在碗中搅动,传来“啪唧”的细碎声响,像是有读心术一般,盛着些许温度恰好的水送到你的嘴边。你循着本能,吮吸起这宛如救命稻草的液体来。你极力想睁开眼,却只能透过睫毛的缝隙,窥见暖黄光下,垂在你眼前的银白发丝。

      暖流带来的慰藉太过及时,你本能地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可就在这一刹,那稳稳托着你的后颈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连带着唇边的勺子也停了瞬息,仿佛它的主人在黑暗中捕捉到了某个无法理解的信号。

      这份迟疑短暂得如同错觉。房间内重新恢复平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他没有说过一句话,默默地为你喂水。最后,一方柔软的棉手帕替你轻轻蘸去了唇边的水渍。

      “……继续睡吧。”他低声说,掖了掖你的被角。

      长夜暗沉,药香温柔,有人为你挡住了寒凉,庇护你沉沉睡去。

      12.
      第二天苏醒,你感觉身体舒服多了,酸疼不适缓和了些许,手脚也暖和了。你试着用手肘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刚坐起没多久,一个人端着一只托盘走进了房间。

      “哎……?您醒了?“那人一喜,忙将盛着早餐的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拉开了窗帘。

      一瞬间,独属于晨间的淡黄柔光透过纱窗灌入房内,铺洒在你的床单上。

      “你……”你闻声抬头,辨认着眼前戴着圆眼镜的青年。

      青年拉出床边的木椅,拍拍灰后落座。他对你笑了笑,解释:“姑娘,这里是莫弈医生的曙光医馆,我是莫医生的师弟,姑娘叫我小袁就好。师兄他今天出去办事了,托我在医馆里陪着您。”

      你点点头表示明白,对小袁报以礼貌的微笑。
      ?经过一夜的休整,你的头脑清醒多了,本打算一早上就去找莫弈把来龙去脉问个清楚,没料到他去忙了,只留下了小袁师弟陪你。

      小袁方才的自我介绍可以证实,这是莫弈的医馆,而他也的确是这里的医生。你猜得没错。可还剩下好些疑虑没有打消,莫弈又不在……

      干脆问问小袁好了。他作为莫弈的师弟,与莫弈相识多年,几年前游行时也有他的协助,说不定小袁知道些什么。

      你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小袁:“袁师弟,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记不太清来这里之前的事了。”

      对面的青年思忖片刻,回答道:“我记得我是三天前和师兄外出义诊时碰见姑娘的,姑娘当时昏在了巷口,天又冷,师兄担心您,便把您带回来了。”

      “是这样啊……”你看向窗外,一只小白鸟落在了窗棂上。

      “对啊。”小袁回忆着,露出一个略带骄傲的笑容。“我们的师父从小就教育我们’医者仁心‘,师兄可是我见过的,将这句箴言履行的最彻底的人。我要向他学习,做一名好大夫。”

      12.
      小袁的笑温暖而炽热,就像映在窗上的晨阳,驱散了屋内挥之不去的淡淡苦涩和你心中的迷雾。他的话,让你陷入了更深的思考————莫弈选择成为一名医生,好像并不完全是为了救病治人。在这动乱不堪的土地上,莫弈守着这间医馆,更像是在风雨飘摇中,拢住了一星烛光,保护那最后的希望不受狂风暴雨侵袭。

      几年前他便是如此,几年后亦是如此。

      你向小袁道了谢,慢慢用完了托盘里的小米粥和咸菜。身体热量更加充足,思绪也愈发明朗。

      ————这场“梦”在你眼里,已经远远不止于“梦”了。

      13.
      莫弈是在五天后回到医馆的,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下床行走不算什么困难。

      他此行匆忙,可还是带回了他在问诊路上遇到的,城西一位熟识的严姓姑娘做的蜜饯给你,为你的养病生活添了几分甜蜜。

      14.
      日子一天天过着,你的病日益转晴。平常一天,雪从清晨便开始下,到了午后,窗外已是红装素裹。莫弈捧着两条鲜红的围巾,敲响了你的房门。

      “下雪了,雪景难得,一起出去散散步吧,屋里太闷了。”

      你欣然应许,由着莫弈为你戴上围巾,两个人顶着细碎的雪花出了医馆。

      门外,院子里的积雪早被人为地清理过,方便行走。你的身体刚刚恢复,走路还不太自然顺畅,莫弈便扶着你,在小院里慢慢悠悠地走着。

      你很久没有出门了,迎面而来的冷风刺激得你浑身一颤,险些没站稳。幸好莫弈及时托住了你的后背,才没让你滑倒在地。你背靠莫弈,有些尴尬地站直身子,他似乎是轻笑了一下,微微起伏的胸腔震得你的背部发痒。

      那笑意很轻很轻,混在风雪中几乎微不可闻,但那通过身体相贴而感受到的震动,又像是丢入平静湖水的一粒石子,在你心底荡开涟漪,久久未平。

      风依然很大,脸颊却不受控地发烫,大抵是这艳红围巾捂得人太过暖和罢。

      “小心些。“莫弈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温热的气息擦过你的耳廓。搀着你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你们就这样以近乎依偎的姿态漫步着。绵密的雪吸收掉了所有的声响,世界安静得只能听见雪花落在鼻尖的声音,和彼此心脏的振鸣。

      15.
      又走几步,一树隐隐约约的蜡黄吸引了你的视线。于是乎,你拉着莫弈小跑了几步,到近了才发现,那是棵黄梅树。

      望着金黄的腊梅花,你玩心大起,掰开莫弈的手,凑到树前,折了一小枝花,转头将其戴在莫弈的头上。

      “嗯……?”他有些疑惑,看着你兴奋的神情,无奈笑笑。莫弈自上而下俯视着你,看得很认真,那双流光溢彩的金瞳中满是你的身影。开得正盛的梅花,与耀眼明亮的眼眸衬在一起,就像……

      就像曙光。

      就像雪夜过后,赐予大地温暖与希望的曙光。

      鬼使神差地,你问眼前人:“莫弈,为什么你要给你的医馆取名为‘曙光’?”

      他没有料到你会问这个问题,如无波古井的眼底闪起一丝波澜。

      “为什么叫‘曙光’?”莫弈沉思片刻,重复了一遍你的问题。“你可以理解为‘医者会为希望的曙光竭尽全力’。也可以理解成这里存在着一种‘信念’,而‘曙光’正是对这种信念的最好诠释。”他道。

      信念?

      话音落下,不等你回应,他却像是感知到了了什么一般,蓦地将你搂紧怀里。力道之重,好似要把你揉进骨血。

      “莫……”你想发问,忽然感到眼前一黑,似曾相识的桥段开始重演。

      又要……离开。

      这一次的重逢,不像初遇,不像初遇那么紧张急迫。它太美好了,美好到你竟然萌生出了不愿归去的念头。

      你双腿发软,不知倒在了谁的怀里,冷风更加狂躁,可有人帮你挡下了它们,没有让你受到侵袭。

      弥留之际,你似乎听见一声长叹: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你彻底失去了意识。

      16.
      雪夜里,曙光医馆的莫医生不知为何跪倒在雪中,双臂仍保持着搂抱的姿势,可臂弯间空无一物。

      17.
      “呃……”

      仿佛从万丈高空中被抛下,失重感包裹住了全身。你想挣脱这般束缚,可越挣扎,冰冷的粘腻触感又会将心脏捆得更紧。你在黑暗中卸了仅剩的力,任由意识坠落。

      再一睁眼,浅色的床幔赫然撞入视野,床板上的木纹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显得如此狰狞。

      你回来了。

      盛夏的阳光大剌剌地涂满房间,昭示着时间已经不早。舍友们都不在宿舍,应该是先去上课了。

      你坐了起来,余光瞥见床柱上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舍友的笔迹:你早上看起来不太舒服,有些发烧,我们帮你给老师请假了,醒来后记得去校医室看看。

      你收起那张纸条,匆匆换好校服,提上书包。刚走出宿舍门几步,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涌了上来。

      不对……

      你蹲下身,攥住胸口的布料,被迫大口大口呼吸起来。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不像身体的警报,更像某些冥冥之中的指引。

      18.
      要来不及了。

      ……是什么?

      19.
      你捡起掉落在地的书包,着了魔一般抽出那本历史书,随后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与校医室相反方向跑去。

      要回去。

      一定要回去,否则……

      20.
      你抱膝藏在教学楼后方的角落里,胸前的历史书被体温捂得发烫。你将其捂在心口,像护着某件珍贵的宝物。

      睡上一觉,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你调整呼吸,虔诚地闭上眼,没有丝毫犹豫。身后的琅琅书声渐渐弱下来,如同潮水退去。岸边的沙砾被浪花推向大海深处,你也放任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直至一切杂音彻底消失。

      21.
      ……

      双脚重新触及地面,你知道,你成功了。

      你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却是黑暗,彻骨的黑暗。你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边揉揉眼,尝试适应这个环境,一边用手四处摸索着。视觉被完全剥夺,其他感官反而无限放大,贴着墙角走了几步,手上粘腻湿滑的触感与空气中挥之不散的霉味简直令你作呕。

      “当。”

      手指摸到了和砖头墙面材质不同的东西,你上下探了探。是铁栏杆。

      ……

      这里,是间牢房。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莫弈呢?

      你抽回手,往墙角缩缩,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当下的对策。

      你既然是凭空穿越进来的,身上也并没有镣铐。那这牢房里,关着的是谁?

      牢里还是有些阴冷,你忍不住搓了几下自己的手臂。即便动作很轻,可在你的视线盲区,有人早已窥探到你的一举一动。

      “……什么人?”

      22.?你被突然响起的声响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声源处望去。此时,你的眼睛好像终于适应了这极致的黑,令你注意到了房间角落挂着一盏极小、奄奄一息的油灯,与油灯后,匿在阴影中的模糊轮廓。

      那是谁?!

      你呼吸一滞,霎那间,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又迅速冷却凝固。同样黑暗粘腻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期盼与希冀在你脑中交战。你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慢挪动脚步,向人影走去。

      一步,两步。

      你离他很近了。

      你颤颤巍巍地蹲下,抬起头试图看清那人的脸。

      地面的水渍倒映出油灯的形状,火苗摇曳几下,掠过那人的身影。

      你看见了————

      一抹熟悉到骨子里的银白。

      23.
      此刻的相认,又令你激动,又令你心痛。

      莫弈斜靠在砖墙边,一件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囚服松松垮垮地挂在更加清瘦单薄的身体上。头无力地垂下,发丝凌乱而肮脏,几乎把整张脸都遮去了。察觉到你的靠近,他慢悠悠地抬起头,原本俊秀的面容糊满了褐红的血痂。莫弈吃力地睁开被脓血粘住的双眼,对上你的视线。涣散失焦的鎏金眼眸短暂地亮了一瞬,又再次黯淡。银发垂下,似乎是耗尽了气力。

      很矛盾,即使身处肮脏泥潭,即使外表布满污垢,即使已经无能为力,莫弈身上那好似是与生俱来的从容感依然没有被磨去。坚毅、信念支撑着奄奄一息的他,就像残荷捧起了水面上最后一朵白荷花。

      “莫……”你只觉得全身瘫软,跪倒在地,手脚并用地靠近他。

      “啊……”莫弈停顿了一下,干裂苍白的嘴唇挤出一丝笑容。“是……你啊……咳、咳咳……”

      胸腔起伏剧烈,声音断断续续。你想替莫弈顺气,可看着这满身伤痕,竟不知从何下手。酸楚不知不觉间攀上你的眼眶,快要决堤。

      “是我,是我……是我回来了。”你最终只能伸出手指,抚上了他半阖的眼。敏感脆弱的眼球颤动几下,像是安慰。

      心浪破闸而出,咸涩的泪珠滚落,滴在莫弈的手背上。他的唇翕合几下,想说些什么,你并没有注意到。

      “莫弈……别担心……我会把你带出去的。”你胡乱地抹了抹泪,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想要站起身,寻找出去的办法。就在你转身欲起的刹那,一片极其轻微的,几乎令人误以为是幻觉的力道,牵住了你的衣摆。

      你猛然回头,是莫弈。他不知何时再次仰起头,直直地望着你。

      “别……不要去,没必要了。”在你愣神之际,一只冰凉的手往你的掌心中塞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有些发皱的信封,边缘磨损得发毛,但很完整,干净,没有沾上狱里的污浊。

      “时间不多了……帮我把它带出去,小袁和严姑娘……会在外面等你。”莫弈盯着你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半跪下来,和他平视,急切地说些什么,却他被打断。

      24.
      “我知道……你与我……还有其他人都不同。”

      “我们相逢三次,每一次,你猝不及防地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像是一场错季的风,”

      “我看不透你的身世、你的来历……但我看得透你的心。”

      他指了指信封。

      “这里面,是这些年以来,曙光医馆和其他组织搜查到的情报汇总……是那些人的‘罪证’,也是许多人的‘生路’。”

      他偏过头,用力咳嗽着,点点斑驳从唇畔溅出。

      “咳、咳咳咳……你是特殊的,是我最信任的,唯一‘变数’……”

      他的眼神里带上了恳求。

      “带它走……”

      “平平安安地拿着它出去,剩下的……不要管……”

      25.
      你呆呆地看着莫弈,那双摄人心魄的金色眼眸里又一次映了你的身影。温柔的、熟悉的短促笑意从面前传来,紧接着,柔软布料的触感蹭上你的脸颊。

      是莫弈,攥着一方素色的手帕,为你拭去眼泪。你从鎏金海洋里窥见了他的一举一动。

      “别哭,不要哭……”他喃喃道。

      26.
      温馨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最后的温存将为数不多的能量消耗殆尽,虚握着你指节的手砸向地面,落进潮湿水渍里,莫弈的脸侧向一边,没了生息。

      “不!?莫弈……!别、别睡……”你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无措如同潮水将你淹没,挤压着你的神经。

      你发着抖,屏住呼吸,凑近莫弈毫无血色的脸。

      就在你以为他将彻底离去时,你却发现,他几乎要完全阖上的眼帘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小缝,鎏金色的光茫已暗得不可察觉,却又固执地,再一次地牢牢锁定住你。

      “东、东北角……下水道……走……”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在弥留之际送出几个短短的音节。

      ……

      不及反应,震耳欲聋的铁门撞击声响起,伴随着粗暴的呵斥与军靴敲击地面的声响。有人来了。

      你立刻起身,顾不上悲伤,扭身躲入一个死角,屏气凝神。

      不远处,你清晰地看见,两名“军靴”架起了莫弈,簇拥着将他拖出门外。

      经过你藏身的角落时,莫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原本紧紧闭合的眼蓦地睁大————

      在最后的最后,他深深地,深深地望了你一眼。一如你们的初见。

      他想用眼,将你的模样刻画进自己的灵魂。

      那双眼里,透露着不甘与释怀、惋惜与遗憾、感激与留恋,还有……

      27.?还有什么?你看不明白。

      你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可以看懂了。
      ?28.
      你猫着身子,在墙角下潜行,手中握着那薄薄的几张纸,还有离开牢房前顺手捡走的手帕。那是莫弈留下的帕子。

      路不长,你没走多久,顺利遇到了早早候在那的小袁和严姑娘两人。或许莫弈早就嘱咐过了他们,两位年轻人甫一看到你出现,便猜到了一切。阳光乐观的小袁低下头,紧紧抿着嘴唇。平日里沉着稳重的严姑娘,虚捂着脸,几滴泪水从指缝中渗出。

      你双手捏着信,递给小袁,对方郑重地收进胸前的口袋。三人相继无言。

      今天的阳光看起来格外温暖热烈,你却无端发觉有些寒意。

      “袁师弟,严姑娘,你们先回吧。我自己走走。”你率先打破了沉默。

      青年们对视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被咽下。

      他们最终颔首,向你道别,转过身去,带着那封“曙光”,消失在阴影中。

      29.
      你绕过小巷,脚步缓慢,独自踏上熟悉的石板路,身后传来嘈杂声响。汽车的轰鸣,铁链的嘶吼,群众的叫嚷,军兵的咒骂,乱糟糟地混为一片。

      “咔哒。”

      手枪上膛。

      你顿了片刻,加快脚步。

      …………

      30.
      “砰!砰砰!”

      31.
      枪声响起,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了。

      你浑身一颤,苦涩、窒息、愤懑、绝望交织,牢牢地绞住你的心脏,血液无法涌出,呼吸凝固。

      你不敢回头。

      你的手里还握着方才莫弈留下的手帕。

      踩在这熟悉的大街上,酸涩又一次填满了你的眼眶,好像要把刚刚拭去的痕迹再一次镌刻,直至刻骨铭心。

      ……

      你和莫弈,曾在这片土地上举着旗帜并肩而行,口号声铿锵。

      你和莫弈,曾在这片土地上裹着棉衣观雪嬉闹,欢笑声轻扬。

      你们无数次在这片土地上行走奔忙。你们对她,注入了无限热忱与眷恋。

      你们,千千万万个你们,对这片土地,爱得如此深沉。所以你们甘愿为她,献出自己的灵魂。

      你用力地攥着那方小小的手帕,试图在上面汲取莫弈手心剩下的余温。

      你加速,奔跑起来。边跑,边呐喊。

      32.
      “同志们!抬起头来!”

      “抬头看看啊,看看这群自以为是的懦夫!”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戴着革命的假面,与我们称兄道弟;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亲手把‘共同奋斗’的宣言书送到我们面前!可是现在,就是这样的一群人,拿起枪杆,击穿了战友的胸膛!”

      “他们假意‘缓和矛盾’‘调解内讧’而出手,实则是为了一己私欲!”

      “他们不在这时候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却偏要做那咬同伴的疯狗!”

      “先前的胜利,先前的解放,都是用谁的血肉之躯铺成的路?是千千万万的工人、农民!如今的果实成熟了,那些在暗处苟且偷生的蛀虫都纷纷跳出来,要独吞这一切!他们想要的,不是平等自由的新中国!而是新的军阀、新的封建专制,他们想要逼迫我们,重新戴上枷锁,重新做回奴隶,对着帝国主义摇尾乞怜!”

      33.
      话音未落,不规则的军靴踢踏声朝你奔来。你面带微笑,毅然回头,对上还没冷却的枪口。

      “——砰!”

      又是一枪响,血色绽放在你的胸口,可你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34.
      “站出来吧,同志们!站出来!不要被迷惑!”

      “革命的火焰是扑不灭的,它终将燎原,燃烧出我们的‘曙光’!”

      身体摇晃几下,你勉强撑住,继续喊道。

      35.
      “砰!砰!”

      枪响接二连三,你脱力,向后倒去。

      身体忽地变得很轻。滚烫的鲜血没有滴在地上,它飘在空中,竟幻化成了无数雪白无暇的羽毛。

      雪絮飘啊飘啊,围着你纷飞缭绕,越来越多,渐渐遮蔽了你的身体和众人的视线。

      在他们惊恐的呼喊下,你的身体被洁白淹没,白羽包裹着你,凝聚,重塑。紧接着,一只同样浑身雪白的小鸟从你的胸前振翅而出。它在众人头顶盘旋,它向上飞。

      它向上飞啊,飞到了阳光下,飞向了蓝天。

      36.
      ……

      37.
      你睁开眼,橘红的教学楼映入眼帘。楼上的读书声还在继续,你依旧是抱膝,蜷缩在校园角落。

      湿润的触感淌下你的脸颊,落在臂弯中的历史书上。

      学生的本能促使你慌忙翻开书,惶那泪水糊了书里的字。

      却不慎手上力道一大,猛然翻开一页,险些将书撕坏。

      斑驳的旗面再次冲进视野。可与之前不同的是,它的下方竟多了几行小字,和一张显然是抓拍于人群中的相片。

      那写的是……

      “莫弈(1900-1927),中国近代地下革命情报人员、医生。作为医生,他孤身济世救苍生,曾创立‘曙光医馆’,以精湛医术拯救无数百姓;作为革命者,他一生致力于革命事业,多次为组织提供重要情报,最终遭叛徒陷害,被捕入狱,后英勇就义。”

      照片泛白,五官已经不尽清楚。

      只看见那青年高举着一面布旗,银白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恰似一只白鸟来。

      ——————
      “他的遗物不算多,一间小小的医馆,一封绝笔信,和我长达百年的记忆。”

      -言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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