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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中洲极寒之境,向来是九玄宗的禁地,这座岛屿坐落在当今第一大宗门的核心,百年来无人能窥其全貌。世人猜测岛上或许藏有宗门至宝,更有甚者高价悬赏,只是从未有人得手。
但倘若有人能越过九玄宗的层层把守登上那座岛屿,便会惊讶发现,这座以极寒闻名的岛屿,其中央地带却四季如春,繁花盛开,层层叠叠的花海拱卫着正中央的冰棺,馆中之人分明是一个青年,面如冠玉,一双桃花含情眼,眼角坠着一颗红痣。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棺中,不知岁月,仿佛随时就会醒来。
安渝接替掌门之位的第一年,他时常前往极寒之境,期盼着师兄能够醒来,像从前一样含笑看着他,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梦。
安渝成为掌门第十年,命人封锁了极寒之境,他不希望师兄在睡觉时被人打扰,他看着师兄的睡颜,恍惚间想起有曾经有人不小心将师兄吵醒,被毫不留情扔了出去,但轮到他时,师兄只是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以作惩罚。
安渝主事第二十年,隔壁乾元宗的毕寒松打上门来,他是师兄曾经的宿敌,当然,只是他单方面认为的。毕寒松和他大打一场,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后,毕寒松只告诉他:“如果沈栖山还在世的话,他一定会后悔推荐你做掌门。”
那一年,距离正道与魔族的大战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五年,九玄宗的大师兄也已经离开了二十五年,安渝迟钝地意识到,他的师兄再也不会回来了。
七十五年后,九玄宗。
今年正好是除魔之战胜利的第一百年,九玄宗作为贡献最大,牺牲最多的宗门,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百年庆典的东道主,迎接来自天南地北的参会成员。
穿过气势宏伟的大门,印入眼帘的是隐入云烟的数座山峰,相邻山峰之间架起空中桥梁,将彼此连接,主峰是掌门所在之处,傲然屹立于数峰之上,成为桥梁连接的枢纽,也是庆典举办的主要场地。
踏上主峰,用作庆典的场地早已清理完毕,包括为纪念英勇牺牲的英烈纪念园,那一座座雕像在天光下肃穆而立,仍能让人窥见当年的英勇无畏。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阵列前方的一座雕像,手持利剑,剑指前方,眉心间锐气十足,几乎让人忽略他突出的容貌。正是九玄宗上任掌门首席,也是现任掌门的师兄,凌恒道长,沈栖山。
想当年,除魔之战弥漫全境,交战双方都拼上了自己的全副身家,战况几近焦灼。眼看着正道的盟友一个个倒戈,关键时刻,身为正道第一人的凌恒道长带领同伴深入敌后,斩首魔族首领,扭转局面,这才支撑到了最后的胜利。凌恒道长也因此受到重创,在宣布胜利的第二天,永远地陷入了沉睡。
往事已矣,不可再追。时值百年庆典,参与的成员众多,来源广泛,为了甄别其中的不怀好意者,执法堂这段时间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尤其是宗主,恨不得他们查到参会成员的祖宗十八代。
执法堂长老烦不胜烦,但又不能把宗主怎么样,索性拉上了所有闲着的弟子一起查资料,书山文海,一起来吃苦。
是夜,安渝看着棋盘自弈,想着两个月后的庆典。前几日长老们轮番上阵,劝说掌门放低审查要求,不然再过一百年这庆典也举办不起来,加上这段时日已经一切就绪,安渝最终同意。
但他还是想再隆重一些,他的师兄,和那些一同牺牲的同袍,他们应该被铭记。棋盘陷入僵局,他伸手按按眉心,准备去休息,就在这时,安渝突然察觉到了宗门内的异常波动,他周身的气势骤然冷冽,哪个不长眼的宵小敢来九玄宗放肆!
很快,执法堂弟子通讯传来,波动来自宗门禁地,他们不敢擅闯。安渝已经在去往禁地的路上,他冷静地安排完事宜,封锁出口,敢动他的人,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人找出来弄死!
情绪加持下,安渝很快到达禁地,岛上已经有人擅闯的踪迹。他心头杀心渐起,修身养性多年,那些人已经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付叛徒的。从除魔之战里活下来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心软的,真正心软的人,早就已经被他们害死了。
越靠近岛中央,鲜血越随处可见,月光下,那些平素美丽的植物此时都张开了血盆大口,妖冶至极。片刻后,那群入侵者连痕迹也没有剩下,那些带毒刺的藤蔓,艳丽的食人花,又慢慢地缩回地底,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安渝从来不担心这些植物,他只担心自己的师兄会被打扰。他慢慢靠近冰棺,一百年了,棺中人的容貌依旧,看着令人落泪。安渝不敢触碰师兄,只是把额头贴在旁边,絮絮叨叨。
“师兄,再过几天就是百年庆典,到时候我们宗门可热闹了,就是执法堂不愿意好好排查,搞的什么人都能来打扰你了。”
“师兄,你不在,那群长老可是嚣张坏了,天天欺负我,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给他们安排了一大堆工作,忙起来就没人烦我了。”
“今天又有好多人去英烈纪念园了,本来是要给所有雕像都修缮一下的,可惜长老们拒绝了,说什么浪费精力,真是的,他们就是抠门。”
“好吧,其实我是想把师兄你的雕像修的更威风一点的,这样那些坏家伙看一眼就得被吓破胆。”
“当掌门好累啊师兄,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出去玩了,我去年本来想去你以前提过的火羽石林看看的,结果没能去成,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安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话从喉咙里滚出,又消散在唇边:“师兄,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
他低头用手揉了揉眼睛,“师兄,我这样是不是很懦弱?要是你看到了肯定会笑话我的。”
“不会。”
“怎么可能?你以前总是笑话我,那时候……”
安渝的声音猝然中断,他低着头,瞳孔剧震,手指攥紧又强行松开,“我,我是在做梦吗?”他喃喃自语。
“不是做梦,阿遥,我回来了。”一道轻缓的声音响起,微微带着沙哑。
安渝以前最不喜欢别人叫他阿遥,他觉得这会有损他的形象,但当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出现在耳畔,所有过往的等待都开始模糊。
他颤抖着嘴唇,慢慢抬头,对面的青年慢慢扶着冰棺坐起来,用他熟悉的无奈的目光看着他,好像在说:你看,我都说了不是做梦吧。
沈栖山等了半晌,感觉师弟好像被震惊傻了,于是他抬起手臂,摸了摸师弟的头,就见对面的人眼圈一下就红了,然后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沈栖山笑了笑,却没有推开。
任由师弟抱了一会儿,沈栖山觉得冰棺有点凉,准备出来,只是他高估了自己,这具身体躺了这么多年,各项技能还没有恢复,脚一软,差点跌倒。
还好师弟有劲,拦着他的腰就把他扶住了,但还是没有放开手。沈栖山觉得有点丢脸,安静如鸡地躺在师弟怀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安渝的心跳不停,他熟练的把人接住,顺便把了个脉,检查了一下师兄的身体。当年师兄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只恨自己不是医修,只能搜罗天下名医,但仍旧无法挽回师兄。但是现在的他,却早已不是当年的他。
师兄当年经脉尽断,但他现在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修复,连带着修为也在慢慢恢复,安渝的思绪在各种宗门禁书里转了一圈,又放下了,反正师兄回来了,不是吗?
沈栖山没有忽略师弟探查的动作,本来也没想瞒着他,好歹也是快穿局的优秀老员工了,身体修复液还是能拿出来的。他也不担心师弟会穷根问底,比起这个,更离奇的应该是他的死而复生。
话说他刚醒来时听师弟说最近好像是要举办什么庆典,于是他用手把师弟的脸掰过来,问了这个问题。
“啊,这个啊,是要举办庆典没错,就是当年大战胜利的一百周年庆典,过几天在我们这里举办。”安渝感受着师兄略带冰凉的手指贴在自己脸上,已经不去想什么庆典了,师兄回来了,应该住在哪里呢?最好在我的住处才好。
“这样啊,那是不是有我的雕像?我能去看看吗?”沈栖山有点好奇。
“咳,暂时不太行,雕像那边有弟子值守。”万一把人吓到就不好了。安渝看着师兄的眼睛,师兄还是那么年轻纯粹。
“也是,”沈栖山在师弟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那我回来以后住哪?”
安渝别过脸,没有让师兄看见他微红的耳垂,“师兄你的青林峰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这几天你就住在主峰吧。”
“好啊,那就麻烦师弟你了。”沈栖山拍拍师弟的手,示意放他下来。沈栖山又向前走了几步,轻飘飘的步履逐渐变得沉稳从容。
安渝看着师兄的背影,只觉得像是大梦一场,时间飞逝,不知不觉已经破晓,朝阳从天幕的尽头升起,光芒万丈。沈栖山转过身来,他沐浴在微光里,回过头来,轻轻说道:“我回来了,阿遥。”这些年,辛苦你了。
安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最终什么都没说。无论师兄是以什么方式回来的,他都不会再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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