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溺于金色沉默

　　流星街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腐败和锈蚀金属混合的刺鼻气味。这里是这个世界的垃圾场，也是飞坦这类人的故乡。

　　他刚结束一次旅团短暂的任务，心情算不上好。黑色的皮质靴踩在堆积如山的垃圾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到旅团的临时落脚点，检查一下在这次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行动中，有没有带回什么还算有趣的“纪念品”。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种病态的橘红色，给这片脏乱的土地蒙上了一层虚假的暖意。

　　就在飞坦准备加速离开时，一点极不协调的色彩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在他的前方，那堆锈蚀的金属和破碎的塑料边缘，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绝对不是流星街该有的东西。

　　那是一身质地精良，却早已被污垢损毁的浅蓝色长裙，裙摆处还缀着的细小的珍珠，在夕阳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裙子的主人有一头黑色微卷的长发，即便沾满了尘土，也呈现出自然的卷曲弧度。她的脸埋在臂弯里，看不清样貌，但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皮肤白皙得惊人，与周围灰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飞坦微微眯起了那双锐利的金色瞳孔。

　　“是哪个蠢货把这种易碎的东西丢到这里来的？还是某种新型陷阱？”

　　他本能地警惕起来，杀气若有若无地弥漫开。但那个身影仍旧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的起伏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死了？”

　　飞坦可不是什么有同情心的人，死亡在流星街就像呼吸一样平常。他迈步打算绕开，对他而言，这种脆弱的、无用的东西，连让他浪费一丝注意力的价值都没有。

　　就在他的靴尖即将掠过那片蓝色裙摆时，那女孩似乎是在昏迷中感到了陌生的气息靠近，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一只手虚弱地抬起，又垂落，最终无力地搭在了他的鞋尖上。力道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一滴晶莹的泪珠，却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划过沾满污垢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飞坦的脚步顿住了。

　　他低头看着那只搭在自己鞋尖上的、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又看向那滴眼泪。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他一下。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以及一丝被微弱依赖所触发的好奇。

　　麻烦。绝对的麻烦。

　　他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动作。飞坦蹲下身，冰冷的手指粗暴地捏住女孩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一张即使苍白憔悴、沾满污迹，也依旧美丽得惊人的脸暴露在他眼前。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飞坦能感觉到她皮肤下微弱的脉搏，她还活着，但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

　　“啧。”飞坦发出不耐烦的咂舌声。

　　他应该立刻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开。但那双即使昏迷，都似乎带着化不开哀愁的眉眼，和那滴眼泪的触感（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微凉的湿度），让他犹豫了一瞬。

　　“麻烦。”他又低声咒骂了一句，这次却带上了几分认命的意味。

　　他伸出手，不是去挪开她的手，而是用一种与他性格极不相符的、近乎小心的力道，将她横抱了起来。

　　女孩轻得离谱，在他怀里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那身华丽的裙子此刻显得无比碍事，与他一身漆黑的装束形成鲜明对比。

　　飞坦抱着这个意外的“收获”，改变了方向，朝着他在流星街深处一个更为隐蔽、鲜为人知的据点走去。他的眉头紧锁着，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极度不爽。

　　特妮亚是在一种温暖而干燥的触感中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绝到的是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然后是全身骨头散架般的酸痛。她艰难地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低矮的、由锈蚀金属板和不明材料拼接成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铁锈和一种……淡淡的、类似消毒剂的味道，不算好闻，但比昏迷前那腐败的气味要好得多。

　　她躺在一张铺着灰色毯子的简易床上。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身上肮脏的长裙已经被换掉了，现在穿着的是一件略显宽大、但干净柔软的黑色棉质长袖衫，长度刚好盖到大腿。衣服上有一种冷冽的、像是阳光晒过金属的气息。

　　这不是她的世界。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亲手了结仇人后的解脱，决绝地跃入冰冷的海水，意识消散……然后，就是这片无尽的垃圾场。

　　她得救了吗？被谁？

　　特妮亚撑着手臂，试图坐起来，却因为虚弱而感到一阵眩晕。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

　　“醒了？”

　　特妮亚心中一惊，循着声音望去。在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身影坐在一堆杂物旁的阴影里。他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纤细，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般的危险气息。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高领斗篷，领口暗紫色的布料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也锐利得惊人的金色瞳孔，正毫不避讳地审视着她。

　　是他救了自己？

　　特妮亚迅速判断着形势。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危险，非常危险。但如果是他把自己带到这里，还换了干净的衣服，至少目前没有立刻杀死她的意图。

　　她压下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不适，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开口，嗓音因为干渴而沙哑：“是您……救了我吗？谢谢您。”

　　飞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站起身，一步步走近。他的步伐很轻，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名字。”

　　“特妮亚。”她老实地回答，仰头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保持平静和感激，而不是恐惧，“我叫特妮亚。先生，怎么称呼您？”

　　“飞坦。”他言简意赅，然后扔过来一个水壶，“喝。”

　　特妮亚接过水壶，是金属制成的，很旧，但很干净。她小口地喝了几口，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让她舒服了不少。她把水壶递回去，再次道谢：“谢谢您，飞坦先生。”

　　飞坦接过水壶，随手放在一边，目光依旧锁定在她脸上：“从哪里来的。”

　　这是一个问题，但语气更像是命令。

　　特妮亚的心脏微微一紧。她不能说出穿越的真相，那简直太离奇了，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垂下眼睫，露出恰到好处的悲伤和迷茫：“我……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水，很冷，然后就在那个地方了……之前的事情，很模糊……”她选择了一种接近失忆的说法，这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

　　飞坦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特妮亚能感觉到那目光锋利，几乎要将她看穿。她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脆弱而真诚的表情。

　　良久，飞坦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或者说，他并不真的关心她的来历。他换了个问题：“那身衣服，怎么回事。”指的是她之前那件格格不入的华丽长裙。

　　“我……醒来时就穿着了。”特妮亚继续沿用模糊的说法，并适时地流露出一点不安，轻轻拽了拽身上过大的黑色上衣，“是您……帮我换的衣服吗？谢谢您。”

　　飞坦似乎被这句道谢噎了一下，语气更冷了几分，带着点不耐烦：“脏死了。”算是默认了。

　　特妮亚却微微笑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语气下的别扭。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意，大可以把她丢在那里自生自灭，或者更糟。但他没有，他把她带了回来，给了她水和干净的衣服。这份隐藏在冰冷下的、微不足道的善意，对刚刚经历死亡与重生的特妮亚来说，就像荒漠中的甘泉。

　　“真的很感谢您。”她的笑容真诚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也因此有了一丝生气，“我……我会尽量不给您添麻烦的。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飞坦似乎对她这种过于顺从和礼貌的态度感到有些不适应，他哼了一声，转身走回角落的阴影里，重新坐下，不再看她：“活着，别死在这里就是最大的不麻烦。”

　　特妮亚看着重新隐入黑暗中的身影，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第一关，似乎暂时过去了。她环顾这个简陋却还算稳固的栖身之所，又感受了一□□内微弱但真实存在的生命力。

　　虽然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而且看起来危机四伏的世界，但至少，她还活着。而且，眼前这个叫飞坦的男人，虽然危险又古怪，却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

　　未来的路会怎样，特妮亚不知道。但此刻，她决定先抓住这份生机。她轻轻躺了回去，拉高毯子盖住自己，缓缓闭上了眼睛。

　　先活下去。然后，再去想以后的事。

　　而在阴影中，飞坦看着床上那个蜷缩起来的身影，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麻烦。果然是捡了个大麻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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