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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咸鱼
永乐初年的春,还带着点料峭的寒意,紫禁城的琉璃瓦在稀薄的晨光里泛着冷硬的青灰色。
我,或者说,现在这副躯壳的主人——孙家那个据说摔了一跤后性情大变的小女儿孙幼容,正被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架着胳膊,脚不沾地地“拎”往文华殿后的东宫小书房。
脚上的软缎花鞋偶尔蹭过冰冷的金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空气里弥漫着松墨的清香,混合着一种皇家特有的、难以言喻的沉郁气息。
“姑娘可仔细着些,”左边姓李的嬷嬷压低了嗓子,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规矩,“今儿是太孙殿下明面开蒙的头一日,陛下亲自点了您来伴读,这是天大的体面!可万万不能再像在家时那般……呃,那般惫懒了。”她话到嘴边,硬是把“没规矩”换了个词。
惫懒?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们大概觉得我摔坏了脑子,才从一个循规蹈矩的闺秀变成了如今这个会偷偷在花园挖坑烤地瓜、对着池塘学青蛙叫的“懒丫头”。只有我自己知道,壳子里换了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刚熬完期末周的苦逼大学生舒鹤的灵魂。
这“惫懒”,不过是现代灵魂在封建牢笼里的本能挣扎罢了。
而就在几个月前,我也才刚见到这个世界“我”的父母。
“四姑娘醒了!快去禀报夫人!“
尖锐的女声滋啦啦的刺入耳膜。舒鹤睁开眼,看到一张敷着厚粉的陌生面孔,头戴明代妇女特有的?髻。更可怕的是——她抬起的手竟是一只孩童的小手!
“这是...哪里?“她发出的声音稚嫩得可怕。“我一定是在做梦,我只是躲开了一节早八而已,不用这么对我吧!”
“姑娘莫不是烧糊涂了?“妇人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是彭城伯夫人府上。您染了风寒,昏睡两天了。“
林献头顶如遭雷击。彭城伯夫人——历史上正是朱瞻基的外祖母,也是将真正的孙皇后引入宫廷的关键人物!
天呐,这都是什么事啊!还是历史关键人物,难道我是孙皇后?我不会做皇后啊!我连宿舍关系都懒得处理,大学班级人都认不全,学生会更是对学长学姐点头哈腰。半夜被学生会部长命令跑去学姐宿舍,挨个敲门送上个人信息便利贴,唯唯诺诺不敢反抗。没有出息到,只能对着新疆炒米粉发泄怒气。
您看我配吗?不如让我当个炮灰,死了直接重开,说不定还能送回去。
abandon、abandon、abandon……送我回去!
有没有人懂一下,三天刚背了三本书的期末狗的痛苦。早知道我就背一本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缓步而入,发髻上金凤步摇随着步伐轻颤。
好多钱啊!这金子真金子!林献忍不住摸摸自己头,嗯,头发不少。
“小丫头总算醒了。“老妇人坐在床沿,慈爱地抚摸她的头发,“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照顾,从今往后,你就跟着老身吧。你是个好孩子,去哪里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妾...妾身谢夫人垂怜。“林献试着用记忆中的文言应答
林献浑身发冷。她穿越成了历史上那个十岁入宫的孙氏。
“倒是个知礼的。“夫人抚了抚她的茂密的发顶,“三日后大行皇后忌辰,太子妃需人帮手整理佛经。你既识字,便随我入宫吧。“
——这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引荐契机!林献心跳如鼓。野史记载,正是因彭城伯夫人推荐孙氏帮太子妃抄经,才让她有机会接触皇太孙朱瞻基。
这不就是童养媳吗?太孙妃这么重要的位置,既怕被别人暗中掌控,又怕和自己不一条心。从小培养,这天天洗脑能不跟你深度捆绑吗?爱你所爱,恨你所恨。
我只能说,慈奶扶我青云志,我还婆婆万两金。
三日后,当林献也就是孙幼容被带入紫禁城时,她终于理清了现状:现在是永乐初年,她这具身体的原主是兵部主簿孙忠之女,因才貌出众被彭城伯夫人收养。历史上,这位夫人正是看中小孙氏的“聪慧”,才将她推荐给自己的女儿——当时的太子妃张氏。
清晨,孙欢颜被套上一件杏色缠枝纹竖领长袄,系着月白马面裙。彭城伯夫人亲自为她梳头,将一支素银簪子插入双丫髻。
“宫中不比外头。”夫人捏着她的下巴抬起脸,“玉阶共有九级,上阶时需先迈右脚。见到穿团龙袍的,立刻跪拜,记住了?“
幼容点头,后颈渗出细汗。跪拜皇帝这些他都懂,但这具幼小的身体显然不听使唤。
紫禁城的红墙在朝阳下如血般刺目。跟随彭城伯夫人穿过重重宫门时,孙幼容的小腿不住发抖。心想还以为真的会遇到皇帝呢。
“丫头,从今往后你就在太子府住下。“彭城伯夫人牵着她穿过重重宫门,“太子妃仁厚,你且安心。只是...“
老妇人突然蹲下身,直视她的眼睛:“宫里不比外头,一言一行都需谨慎。特别是见到皇太孙殿下,务必守礼。“
幼容乖巧点头,心跳如鼓。皇太孙——那不就是少年朱瞻基吗?
得!又一个大爷要伺候。
进宫首先要拜见太子妃娘娘。虽然只是一个名头,但是此时入宫,面见后宫的主人也是非常必要的。她决定了孙氏是否够格进入宫廷,陪伴在太孙身侧,以未来女主人的标准去培养。
时值午后,殿内熏香袅袅,气氛庄重而略显沉静。虽是太子东宫,陈设华贵,却因太子朱高煦、太子妃张氏性颇质朴,并不显得奢靡张扬,反而有一种内敛的温润。
彭城夫人身着符合身份的命妇礼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她一手小心翼翼地牵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粉雕玉琢的女童。女童便是小小的孙氏,她穿着鲜艳的小袄裙,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既好奇又带着几分怯生生,努力模仿着外祖母的步态,试图显得更庄重些,但大学生的清澈愚蠢仍从她紧抿的小嘴和微微扭动的手指间流露出来。根本不需要伪装成孩童了。
宫人低声通传后,彭城夫人带着小孙氏缓步进入内殿。
张太子妃正坐于主座上,她年纪虽也不大,但身为储君正妃,执掌后宫多年,自有一番端凝气度。她面容温婉带着期待的目光,眉宇间却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寂寥。见彭城夫人到来,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母亲来了,不必多礼,快请坐。”
“臣妇谢太子妃娘娘。”彭城夫人恭敬行礼,同时轻轻按了按小孙氏的肩膀。小孙氏极其聪慧,因为这到了她的舒适区,立刻学着外祖母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屈膝行礼,奶声奶气却努力咬字清晰地说:“参…参见太子妃娘娘。”动作虽有些笨拙,却格外惹人怜爱。好吧,遇到美女就忍不住撒娇的习惯,实在不需要改啊!我喜欢你,美女姐姐。寂寞寂寞的美人儿~我是可怜的小美人儿~欢颜此刻在心里扭起了新疆舞。
太子妃的目光被这小小人儿吸引,笑容更深了些:“这就是母亲总提起的孙府上的四小姐?快近前来让我瞧瞧。”她招了招手,语气亲切。
美女姐姐,我也想瞧瞧你。流口水,嘿嘿!
彭城夫人轻轻将小孙氏向前推了推,低声道:“娘娘唤你呢,去吧,要懂规矩。”
我懂我懂。。
小孙氏抬头看了看外祖母,得到鼓励的眼神,这才迈着小步,慢慢走到太子妃榻前。她微微仰头,看着这位衣着华贵、气质高雅的娘娘,眼中满是纯真的好奇。
好奇,我好奇死了,到底是吃什么,皮肤这么好,眼睛这么亮,鼻子一点毛孔都看不到!
太子妃微微俯身,仔细端详着她。小女孩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如同玉琢,尤其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灵动有神,藏着千言万语。
可不嘛,行走的弹幕。
“真是个美人胚子,”太子妃轻声赞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欣赏,她从身旁的案几上取过一小碟精致的宫廷点心,递到小孙氏面前,“可认得这个?尝尝喜不喜欢?”
史上记载孙皇后“幼有美姿色,善承意”。果然人人都喜欢美女。既然这样咱就是说,你说一下绝不说二就是了。
小孙氏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先回头望向外祖母。妈妈说不能乱拿别的东西。好吧,没人会在我伸手的时候踹我的玉臀了。
彭城夫人微笑着点头示意。她这才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细声细气地说:“谢娘娘赏。”然后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仪态竟已初现闺秀风范。真的是快饿死了,但是估计一时没有水喝,只能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用口水就了。
太子妃看着,对彭城夫人笑道:“母亲眼光好,教导得也好,这般年纪,竟如此知礼懂事,瞧着就让人可亲。”
彭城夫人欠身回道:“娘娘过奖了。小丫头顽皮,只是今日在娘娘面前,不敢放肆罢了。”话虽如此,语气中却不无自豪。
太子妃又问了小孙氏几岁、可曾启蒙读书等闲话,小孙氏一一乖巧应答,声音虽小,却毫不怯场。
殿内气氛融洽温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地细碎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甜点的香气。年长的贵妇、年轻的太子妃和年幼的未来皇后,在这一刻,构成了一幅看似寻常却在多年后回味悠久的画面。
此时的张太子妃或许只是出于对深宫寂寞有人相陪的渴望与对难得女童之间产生孺慕之情感染,并未预见到眼前这个乖巧美丽的小女孩,未来真的将走入这深宫,并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后位。
稍坐片刻后,彭城夫人适时起身告退,再次领着孙氏女向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温和地叮嘱了几句,赏了些东西给小女孩,便让宫人送她们出去。
小孙氏被外祖母牵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大殿。跨出门槛时,她最后望了一眼那端坐于上的、温柔又威严的太子妃娘娘,以及这金碧辉煌的东宫殿宇,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似乎印下了某种模糊而深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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