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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黑色的网约车穿过崎岖的山路,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司机加快了速度,他视线飘向后座那道安静的身影。
女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宽大厚实的围巾将她的脸遮挡了大半,但依旧能从那双微微的低垂的眼眸窥见其清丽的容颜。
自从上车起,她就在没说过一句话,静默着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几个小时都不曾变过。
如同一尊雕塑,散发着腐朽木材的气息。
汽车缓缓停下,这里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前面的路很窄,车开不进去。
感受到车停下,苗冉僵硬的眼珠动了动:“就在这下车吧,谢谢师傅。”
司机爽朗的笑笑,随口拉起了家常:“行,听你口音不像山里人,小姑娘家家跑这么远干什么,父母会担心的吧。”
苗冉肋骨下的心脏狠狠一跳,不是自发的,而是被狠狠撞击,不受控制的跳。
前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网暴将她的生活搅的乱七八糟。因为一张露骨的照片,她被按进舆论的漩涡。墙倒众人推,事情发酵后,陆陆续续有自称苗冉的同学,合作伙伴纷纷出来爆料。这些言论化作汹涌的暗流将她淹没,每秒都是窒息。
后来她才知道,这些虚构的黑料全都来自他的父母。他们拍下一些错位的照片卖给狗仔,以此谋得暴利。
常年高强度的工作让她的身体异常的虚弱,几乎是靠着意志强撑着,如今这份精神也垮了,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疾病通通找上门。
于是整个人迅速消瘦了下去。
现实中,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泛起病态的薄红。
那些被压下的情绪爆发式的开始暴涨,羸弱纤细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
苗冉颤抖着手想去翻找包里的药,却发现双手根本不受控制,僵硬的垂在原地。
【放过自己吧,你可以休息一下。】
这句话像是夏日的薄荷汽水,瞬间让脑中躁郁沸腾的情绪冷静下来。
苗冉的情绪被浇灭,眼神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只是指尖依旧在颤抖,她随口敷衍了句:“有亲戚在这边。”
“哦哦这样啊。”司机摸摸光头,察觉到乘客不愿和自己多说,识趣的闭了嘴。
下车后,司机帮她把行李箱搬下来。
望了望泥泞的小路,善意的提醒道:“乘客,这边刚下了雨,路不好走,您还是让里面的人出来接一下吧。”
苗冉侧头注视着司机淳朴的笑脸,曲起指尖将围巾拉了下来,回以一个笑容:“谢谢。”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释放这么纯粹的善意了,尽管只是一句提醒。
司机被那张精致的脸晃了晃:“没事儿!”
苗冉拉着行李箱独自走进了前方那条泥泞的小路。
山间的空气比城市清新的百倍,再加上刚刚下过雨,整条路都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不太好闻,但不可否认,苗冉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山间的空气洗涤她的灵魂,让她暂时得到解脱。
苗冉望着远处被遮挡了一小部分的太阳,她必须要在太阳下山前找到桐树村。
网暴带给她的伤害都是其次的,父母的背叛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心理医生让她到清净点的地方修养,待到事情解决在回来。苗冉自己也不愿就此沉沦,趁着父母不在时逃了出来。
桐树村也是一个农家乐旅游点,只是因为位置偏僻,再加上实在是太穷了,根本没有人去。
与世隔绝,人烟稀少,没有互联网,没有网暴,也没有父母。
完全符合她要求。
她拿出手机,试着和村长联系。
苗冉的手机嘟嘟了几声,因为信号不稳定,自动挂断了。
没办法苗冉只能按照之前村长短信发来的地图走,也不知道司机用的什么牌子的手机,深山老林还能用导航。
虽然有地图,但山路曲折,又有很多人踩出来的小路,混杂其中难以分辨。
苗冉硬着头皮,根据地图走了一段寥无人烟的小道,依旧没有看见村庄的影子。
现在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
大半的太阳都藏进了山里,眼看着就要天黑了,苗冉的脚步也愈发的急促,体力消耗也越来越大,她的气息已经开始有些不稳了。
苗冉来到一个小山坡。
远远地,苗冉发现了有两个人影,看着像是七八岁的小孩。
苗冉拖着行李箱往前走,既然有人那就说明村子也不远了,她心里久违的冒出点欣喜。
她想呼唤一声,却发现自己嗓子干的可怕,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轰隆隆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让苗冉僵在原地,她缓缓抬头,见几颗巨石顺着斜坡滚落,就在两个小孩的上方。
刹那间,苗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脑停止运转,身体却先一步冲了出去。
残破的身体被逼出了极限的爆发力,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也奇迹般的大吼:“小心!”
两个小孩也发现了头顶的巨石,起身开始往两边地势较高的地方跑。
其中一个较小的孩子因为慌张不慎摔倒,巨石滚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苗冉眼疾手快捞起两个小孩扑向了一旁。
肩膀传来一阵骨头被碾压的剧痛,眼前瞬间漆黑。
她要死了?
这个念头刚出,意识就撑不住的消散了。
-
苗冉睁开眼,对上的原木制成的天花板,角落处还有几片蜘蛛网。
陌生的天花板让她的大脑开始缓缓运作。
这是在哪儿?
记忆回笼,她想起自己好像救了两个小孩,耳边有轻浅的呼吸。
她侧目看去,就见着自己救下的两个孩子趴在床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
稍大的小女孩眼睛一下就亮了,连滚带爬的往外跑:“阿婆!姐姐醒了!”
剩下的小女孩端起桌上的水杯递给她,怯生生的道:“姐姐,喝水。”
“谢谢。”苗冉接过水杯抿了一口。
房间里很温暖,她的羽绒服被整整齐齐和包包放在床头,行李箱则是在床脚边。
这时,一位看着身体硬朗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恩人啊!”老妇人激动的要给苗冉跪下:“谢谢你救了两个小娃娃!”
“我给你跪下了!”
苗冉哪能真的让她跪下,吓得连忙起身,谁知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痛呼。
老妇人听到声响,没再往下跪,着急的来到苗冉身边:“妹儿,搞快躺到起,你受伤了哒!”
苗冉冲老妇人笑笑:“没事的婆婆,不管是谁面对那种情况都会选择救人。”
老妇人擦拭着眼角的泪:“你是个好娃娃,这阵就留到这儿养伤嘛,老太婆把你照管得巴巴适适的。”
苗冉没着急点头:“婆婆这是哪儿?”
“这是桐树村哈,从村子往外面再走十公里才看得到下一个村,你就安安分分留到这儿把伤养好嘛。”
这么巧,刚好就到了她的目的地。
也省了在去找的功夫,苗冉应下:“我正好也是来这里旅游的。”
老妇人捂着嘴嗔怪道:“这里有撒子好旅游的,山卡卡里面。你就在这里好生养伤,我去找村长。”
“好,谢谢婆婆。”
老妇人点了点两个小姑娘:“好生照看你们的恩人晓得不?”
小姑娘们点头如捣蒜。老妇人这才放心离开。
两个小姑娘有些害羞,缩在一张板凳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一举一动都透着淳朴稚嫩的气息。
苗冉也没主动开口,缓慢的起身想要看看自己的伤。
两个小姑娘连忙上前扶住苗冉,让她靠在床头。
“谢谢。”苗冉再次冲她们笑笑。
两人纷纷红了脸,又缩到角落去了。
苗冉掀开自己的衣服,左边的肩膀和手臂都被绑上了厚厚的绷带,隐约渗透出褐色的药水。
她稍稍动了动手臂,发现除了疼痛难忍外,可以正常挪动。
受伤应该不重。
正准备将衣服放下时,苗冉的目光猛的一凝。
这个绷带的绑法...
苗冉的思绪猛地被拉回了五年前的大学时期。
“你这个绷带绑怎么和其他人的不一样?不会是没听课吧?”彼时明媚的少女撑着脸望向一旁努力缠绷带的少年。
少年扬起眉,捏了一把少女的脸:“我这个绑法更稳,而且更好看!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个绑法普及到全世界!”
“真的吗?可我不相信哎。”
“居然不相信。”少年把手中的绷带一扔:“我要惩罚你!”
他一把将少女抱起,转了好几个圈。
两人的嬉笑藏在空荡荡的教室,不为人知,却无比满足。
嬉笑声消失了,那年冰冷的雪夜,她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也做好了永不相见的准备。
苗冉浑身发颤,脑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念头。
难道他也在这里吗?
只是一个绷带的结,轻而易举的就将埋藏在最深处的未愈合的伤口挖出。
苗冉浑身都开始发痛,隐隐感觉脑中的火山要再次喷发。
药在哪?
苗冉从包里翻出白色的小药瓶,倒出两颗放进嘴里。没有喝水,随意嚼了两下,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沸腾的情绪被压下,苗冉哀伤消失了,五年前的记忆再次被埋入脑海深处。
她是最没有资格为这段感情哀伤的人。
右边的小窗框住了远处漆黑的山脉,几点零星烟火点缀。
苗冉望向窗外。
至少让她在这不为人知的角落短暂逃避一下,人总不能被永远困在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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