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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叶落时的初遇
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一点黏腻的热气,卷着几片早落的梧桐叶,掠过明德中学的红砖墙。高二(1)班的后门被轻轻推开,班主任李老师领着一个少年站在门口,粉笔摩擦黑板的“沙沙”声骤然停了,四十多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去。
“同学们,安静一下。”李老师拍了拍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沈念安。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夹杂着几声低低的议论。沈念安穿着一身熨帖的白衬衫,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腿,背着一个简单的黑色双肩包。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一点眉眼,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和抿成浅弧的嘴角,浑身透着一股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的安静,像一汪被风吹皱却依旧澄澈的湖水。
“沈念安,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李老师侧身让开一步,将少年推到众人视线中央。
沈念安抬起头,目光快速地扫过教室,最后落在讲台前的空地上,声音清清淡淡,带着一点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年气:“大家好,我叫沈念安。以后请多指教。”
没有多余的话,甚至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予。教室里的议论声又大了些,前排的女生偷偷拿出手机,对着他的背影飞快地拍了一张照片,手指在屏幕上敲个不停——明德中学从不缺家境优渥的学生,但像沈念安这样自带“疏离感”的长相和气质,还是头一个。
李老师早已习惯了青春期学生的好奇心,指了指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那里还有一个位置,你先坐那里吧,同桌是江熠。江熠,举个手让新同学认识一下。”
教室最后一排,原本趴在桌子上补觉的少年慢悠悠地直起身。阳光透过窗户,正好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他眨了眨眼,眼神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嘴角却先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右手随意地举了一下,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磁性:“这儿呢。”
江熠。
这个名字在明德中学,比任何明星的名字都要响亮。不是因为成绩,恰恰相反,他的成绩单常年徘徊在及格线边缘;也不是因为家世,没人知道他父母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常年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
他的“出名”,全靠一张脸和一身“混不吝”的气质。高一开学第一天,就因为替被欺负的同学出头,把隔壁职高的几个男生揍进了医院;运动会上,百米跑故意放慢速度,却在冲线前一秒反超,对着摄像机比了个鬼脸;更别提学校的文艺汇演,他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明明唱的是首苦情歌,眼神却桀骜得像只没被驯服的小狼,台下的女生尖叫声差点掀翻体育馆的屋顶。
沈念安拎着书包,一步步走向最后一排。走廊很窄,他尽量贴着墙走,却还是不小心撞到了旁边同学的桌子,一本练习册“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书页,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把书捡了起来。
“谢……”沈念安抬头,对上江熠的眼睛。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睛,瞳孔是纯粹的黑,笑的时候眼尾上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此刻却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像在看什么有趣的新鲜玩意儿。
“新同桌,”江熠把练习册递给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走路看着点,我们班的桌子可不经撞。”
沈念安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江熠的手背,对方的温度比他高一些,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低声说了句“谢谢”,便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和文具,动作快得像在逃避什么。
江熠看着他紧绷的后背,挑了挑眉,没再说话,重新趴在桌子上,却没了睡意。他用胳膊肘撑着下巴,侧着头,目光越过沈念安的肩膀,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叶子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沈念安的白衬衫上跳跃,像撒了一把碎金。
这个新同桌,有点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沈念安成了(1)班乃至整个高二的“焦点”。他上课从不走神,笔记记得工工整整,下课要么在座位上看书,要么就去图书馆,几乎不与人交流。有人试图跟他搭话,他也只是礼貌性地回应一两句,疏离感像一层无形的屏障,把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江熠依旧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上课睡觉,下课要么去篮球场,要么就被一群男生围着讲笑话,偶尔回头,总能看到沈念安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背影,像一幅静物画。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江熠和几个男生在打篮球。他投篮很准,动作漂亮,场边围着不少女生,尖叫声此起彼伏。他余光瞥见沈念安抱着一本书,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低着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休息间隙,江熠拿起毛巾擦了擦汗,走到看台边,仰头看着沈念安:“新同桌,不去打球?”
沈念安抬起头,看到江熠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脖颈间的汗珠顺着锁骨往下滑,透着一股少年人的鲜活气。他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啊,”江熠几步跳上看台,在他身边坐下,抢过他手里的书看了一眼,“《百年孤独》?这么文艺?”
沈念安想把书拿回来,江熠却故意举高了手。他比沈念安高一点,沈念安踮着脚去够,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拉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江熠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把书还了回去。
“抱歉。”江熠别开脸,假装整理鞋带,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就是随便看看。”
沈念安接过书,重新夹在腿间,没说话。看台上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远处的嬉闹声。江熠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开口:“你为什么转来明德?我听说你之前在市一中,那里的升学率可比我们学校高多了。”
沈念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手指紧紧攥着书页,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家里的原因。”
江熠看出他不想多说,识趣地没再追问。他靠在看台上,望着远处的教学楼,忽然笑了:“其实明德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像市一中那样,天天被卷子埋着。你看,今天的天多蓝。”
沈念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空确实很蓝,像一块干净的蓝宝石。他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了些,嘴角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
那天下午,他们就那样安静地坐着,没说太多话,却有一种奇怪的默契。江熠发现,沈念安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他只是不习惯与人亲近;而沈念安也觉得,江熠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却意外地很懂分寸,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夕阳西下的时候,江熠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走了,新同桌,再不走食堂就没饭了。”
沈念安点点头,跟着他站起来。两个人并肩走在操场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慢慢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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