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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黑夜,
暴雨,
落地窗前。
女人双手被领带缚在头顶,背靠冰冷的玻璃,面前是滚烫的温度,仿佛置身水火之间。
颠簸之间,男人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被我抓住了,你说,该怎么罚你好呢?”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抵达江城国际机场……再次感谢您选择本次航班,我们下次旅途再会。”
飞机广播声打断了梁清玥荒诞的梦。
她定了定神,转头望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平线,下意识地开始摩挲手链。
同是在江城,时过境迁,手链早已大了一个圈,分别由月亮和星星组成的活结也越来越远。
空落落的。
“终于要下飞机啦。”助理冉夏睡眼惺忪,胡乱摸到了手机。
“清玥姐,星寂那边说已经派人在出站口接我们了。”
“…好。”梁清玥回过神来,愣愣地应着。
走在廊桥上,一旁的冉夏叽叽喳喳。
“姐,幸好《他乡客》被星寂买下了版权,不然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呢。肯定是老天看到咱在英国的悲苦日子,让我们回到祖国怀抱呜呜呜呜……”
梁清玥笑着理了一把冉夏睡乱的头顶。
小助理傻傻乐呵着,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以梁清玥三年前剜心的痛为代价的。
—
“清玥是吧,一路辛苦了,行李交给司机,先上车吧。”一身干练职业装的女人笑脸盈盈从出站口迎了上来。
梁清玥伸出手:“辛苦您了,怎么称呼?”
女人笑着反握:“张曼,叫我曼姐就行,你的经纪人,既然是星寂英国分部的,想必也不难融入本部,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上车后,张曼悄悄打量着这个新艺人。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仿佛是天生的瓷娃娃。
右眼下的一颗泪痣又让她拥有了独特的气质与辨识度。
圈子里少有的极品相貌,如果说她是女娲的得意画作,那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清玥,一会到了公司签完合同,我们就去旁边的酒店,大家给你办了接风宴,顺便认识认识圈里的投资人……听说今天上头那位也会来。”张曼犹豫着压低声音挤出了后半句。
冉夏猛然从后排探出头。
“什么!是贺家那位吗?听说他年纪轻轻就一表人才,那张脸更是赛过一众男星,江城上层圈子里不知道多少世家大族的姑娘心仪已久。”
“嗯,小点声,就怕贺总一来,那群老家伙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三年间,贺家独子贺浔创办了贺氏旗下的星寂娱乐,传闻他手段狠厉,行事果断,在商战人际上有着不匹配于自身年纪的老练,逐渐接手贺家的产业期间铲除了一众倚老卖老的高层,现如今和父亲贺长青共同经营着贺氏。
“市气象局最新发布,江城夜间开始气温骤降,降温幅度12~14度,请居民朋友们注意保暖。接下来是财经新闻,贺氏集团首席执行官贺浔宣布正式管理贺氏旗下影视产业……”
车内广播声缓缓流淌,梁清玥的心却像被风搅动的湖面,难以平静。
贺浔……
刚刚在飞机上想起的男人此刻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到底是她辜负了他。
—
在星寂签完合同,冉夏下了班,梁清玥便和张曼动身前往酒店。
包厢内一桌的星寂高层,二人落座后主位还空着,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一身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从阳台回来,似乎是刚打完电话,拿着手机在主位旁边坐下。
张曼偏头在梁清玥耳边低声道:“那个是万阳影视的陈纵,他旁边那位是《他乡客》的制片主任韩云。”
只见韩云殷切地倾向陈纵,带着一丝乞求:“陈总,知道您和贺总关系好,透露透露贺总什么时候到呗,我好叫服务员准点上菜。”
陈纵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偏头看向他:“贺浔说他临时有个会,让咱们先吃。”
韩云顿了顿,眼珠子一转溜,假装皱眉道:“这怎么行呢,贺总可是咱团队的领头羊,这头儿没到,底下的人怎么敢动筷啊。”
话音未落,陈纵嗤笑了一声:“韩主任客气,只是我们贺总似乎看不惯这些礼数。”
韩云听罢,讪讪笑了笑:“那行,那什么,既然这样咱们就先开始吧。”
刚说完,他便张罗服务员倒酒。
韩云站了起来,伸起酒杯:“来来来,我先敬我们本次的女主角梁清玥一杯,这次我们在英国分部的选角好不容易挖到了清玥。”
“谢谢韩主任,我敬您。”梁清玥起身,边说着边往杯子里倒酒。
她心知自己不胜酒力,只敢倒了半杯。
韩云即刻收回伸出的酒杯:“哎,清玥啊,这我就要批评你了,在坐的各位都是大人物,要敬咱就敬一整杯。”
张曼试图阻拦:“韩主任您说笑了,我们清玥还小我来替她喝。”
“这就没意思了曼姐。”韩云早已卸去方才的殷切,取而代之的是镜片背后的不怀好意。
“韩主任我——”
梁清玥无奈地做着最后的挣扎,却见韩云被鬼附身般又套上了那股殷勤劲。
“哟,贺总,有失远迎,您说您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害得您在门口等那么久,快里边请。”
韩云哪里还管得了梁清玥,注意力一心一意扑向了贺浔。
梁清玥在听到那声“贺总”时就哑了声,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着,她背对着大门不敢回头看,深吸一口气,跟着众人的目光,僵硬地转过身,像罪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抬起目光看向他。
男人一身黑色舍□□大衣,里面是剪裁合体的深色商务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轮廓,眼眸深遂平静,却仿佛潜藏着数不尽的汹涌情绪,比几年前更添了几丝成熟气息。
他静静靠在门边,像是等了很久。
熟悉的雪松香回荡在空气中,梁清玥抿起嘴,泛开一股酸涩。
他刚才都听到了?
他……还会再帮她吗?
梁清玥被脑中下意识蹦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暗自指责自己怎会如此不争气。
可她也说不清道不明,那种埋在最深处的期待确确实实存在。
贺浔未曾看她一眼,径直迈向主位。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大提琴般低沉的嗓音响起,像是甜蜜的毒酒,宣判着她的死期。
梁清玥心底自嘲一声,将杯子倒满,分不清是伤感还是赌气,仰起头几口闷完了酒。
她半脱力地坐下,耳边是韩云阴阳怪气的夸赞。
对面的男人好像事不关己一般看着眼前的闹剧,可是没人知道,桌底下的那只手早已握成拳,轻轻颤抖着。
胃里翻江倒海,梁清玥抑制着的吐意在服务员上菜的那一刻彻底崩盘,她说了一句失陪,快步出了门。
她没有在意到,在她离开座位时,主位上的男人蹙了蹙眉,给助理庄溯发了信息。
韩云嗤笑一声,变态心理让他对灌醉下位者有着独特的爱好,正要恭维贺浔几句,当事人人率先发了话。
“韩主任这么喜欢喝酒,不如把面前这瓶全干了。”贺浔微笑着看向他,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高度数的白酒,此刻还未被开启。
韩云一愣,干干地笑道:“贺总您说笑了……”
还没等他说完,贺浔站起身,敛去笑意。
“我从不开玩笑。”
贺浔说完便欲走出房间,刚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淡淡开口。
“韩主任制片人做腻了就换换口味吧,我会找新的人选,就不劳烦您了。”
—
梁清玥弯着腰微颤,明明已经吐干净了,却还是止不住地干呕,像是要把乱成一团的伤心事全吐出来。
本就烦闷的心情加上看到新上的菜,她的厌食症又发作了。
刚到英国那阵子,愧疚感时时刻刻笼罩着她,像一团棉花堵在心里,越堵越脏,加上职业原因需要控制体重,她渐渐患上了厌食症,像是要惩罚那个没有良心的自己。
想着出来时间长了张曼会着急,梁清玥到洗手池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双眼通红,重重地叹了口气。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闭上眼,慢慢地深呼吸,接着走出了卫生间。
走廊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让梁清玥微微一怔,顿时停下了脚步。
男人倚靠在窗边,眉心轻蹙,骨节分明的手上夹着烟,猩红的火光映照在脸上,让人捉摸不清他的想法。
似乎是听见她出来了,贺浔掐灭了烟,转头迈向她。
一步。
两步。
……
沉稳的步伐踩在地毯上,一步步烙在梁清玥的心里,令她生出一丝慌乱。
指甲紧紧地扣着掌心,木木地盯着地毯不敢抬头,她不知道该怎样以这副狼狈的样子面对他。
直到那双黑色商务皮鞋进入视野,梁清玥鼓起勇气慢慢抬起头,望向那张记忆中的脸。
男人五官分明,下颚线流畅锋利,相比几年前,他对待外人似乎更加淡漠。
呼吸交错间,她竟有一种恍惚感。
贺浔盯了她两秒,慢慢开口:“劳烦梁小姐跟我走一趟,合同上还有些事宜需要商量一下。”
说完他就干脆地转身离开,像是毫不怀疑梁清玥会跟上来。
梁清玥愣在原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梁小姐……
他终究还是把她当成了陌生人来对待。
也好。
她扯了扯嘴角,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走出酒店,黑色卡宴从夜幕中缓缓开近。
阵阵寒意袭来,梁清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该死的,忘记带外套了。
贺浔用余光看见她用双臂交叉着抱住身体,眉间悄然皱起,下意识地要脱去自己的大衣,刚摸到领口就停了下来。
对啊,他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这样做呢。
心底自嘲一声,贺浔上前打开车门取出了一条毯子。
他将毯子轻轻覆上她,仔细地掖了掖缝隙:“降温了都不知道,到时候冻伤了延误剧组进度你负责得起?”
见她一言不发,贺浔微叹了口气,双手覆在她的肩膀上。
瘦了。
眼眶逐渐染上殷红,双手紧扣的力度越来越大。
“痛……”梁清玥挣扎着出声。
“看着我。”贺浔仍旧控制着她的肩膀,手上的力度却微微放轻。
贺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层冷静自持的面具在触碰到她瘦若无骨的肩膀时碎了一地。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无数次地告诫自己不要忘记之前的教训,可内心深处本能的专属于她的保护欲还是一如从前显露了出来。
是在她被劝酒时吗?
是看到她那双通红的眼睛时?
还是她不再敢像从前一样大胆直视他时?
贺浔不愿再想,嗓音近乎颤抖:“我是不是说过,如果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你怎么敢……”他突然止住了声。
梁清玥那双本就通红的眼睛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让他再也不忍心吐出半个字。
真是败给她了。
贺浔渐渐松开了手中的力道,近乎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从西装里口袋掏出了一盒药。
他把药递给了梁清玥:“缓解胃痛的,以前的贪醉鬼怎么变弱了,还有,知道自己不会喝酒还硬喝,梁小姐去趟英国人都变傻了?”
梁清玥小心翼翼地接过:“谢谢……贺总。”
巨大的歉疚向她涌来,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贺浔不经意瞥到了那条手链,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微微抿着唇,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终于,他缓移开了视线,那复杂的眼神似乎在这一刻被深深埋藏,转身上了车,动作几乎轻的听不见声响。
梁清玥定定地站在原地,盯着卡宴重新驶入夜色,心乱如麻。
豆大的泪珠滑落一颗接着一颗,争先恐后地从眼角逃离,肩膀不自觉地抽动,呼吸也渐渐急促。
她试图用手背擦拭,但泪水像决堤的洪流,怎么也止不住,她干脆蹲了下来,紧紧抱着自己,任由呜咽声在臂弯中响起。
这一刻,她仿佛才彻底宁静下来,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得到充分的释放,开始回想过去种种。
梁清玥永远也忘不了在港岛见到贺浔的那个夜晚,那个令人怦然又微醺的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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