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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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和二十三年，暮春
　　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檐角的铁马被风拂得轻响，却吹不散殿内凝滞如铁的空气。百官按品阶分列两侧，锦袍上的熏香混着朝珠的檀木气，竟压不住龙椅旁那只铜箱透出的肃杀。
　　“哐当——”
　　三声清脆的落锁声犹在耳畔。昨日巳时，景元帝萧彻亲手将传国玉玺放入三层锁铜箱，第一道是雕花铜锁，钥匙由内侍省总管王瑾贴身保管；第二道是机关暗锁，需工部尚书赵衡亲调的转轮密码；第三道则是皇帝私藏的玄铁锁，钥匙就挂在萧彻的龙纹玉带之上。
　　铜箱就摆在龙椅左侧的紫檀木架上，离皇帝不过三尺。殿内彻夜灯火通明，十二名禁军轮番值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蚊子都飞不进这重兵把守的紫宸殿。
　　可今日卯时，当景元帝如常临朝，王瑾捧着钥匙上前准备开箱验玺时，那只半人高的铜箱竟空了。
　　“查！给朕彻查！”萧彻猛地拍向龙案，明黄色的龙袍袖口扫落了青瓷笔洗，水溅在明黄奏章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三天！朕只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寻不回玉玺，所有人都去陪先帝陵寝！”
　　百官齐刷刷跪倒，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谁也不敢抬头看皇帝铁青的脸。传国玉玺乃是国之重器，自太祖开国时传下，玉质温润，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丢了玉玺，无异于丢了大胤的江山气运。
　　“陛下息怒。”吏部尚书周显颤巍巍地叩首，“此事蹊跷，三层锁完好无损，铜箱边角无半点撬动痕迹，禁军也未曾见任何人靠近……”
　　“未曾见？”萧彻冷笑一声，目光如刀扫过殿内，“难道玉玺长了翅膀，自己飞了不成？”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自武将班列中响起：“陛下，臣愿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员身着银甲的年轻将领昂首而立，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不羁。他是羽林卫中郎将沈砚，出身将门，三年前因破获南境军械失窃案声名鹊起，最擅追查诡案。
　　萧彻眯起眼，打量着这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将领。沈砚的父亲曾是镇守北疆的大将军，五年前战死沙场，留下这个独子在京中任职。他记得沈砚，不仅因为那桩军械案，更因为这年轻人眼中有股常人没有的锐劲。
　　“你有把握？”
　　“臣不敢说有十足把握，”沈砚抱拳，声音沉稳，“但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三日之内，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好！”萧彻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过龙椅扶手，“朕就命你为钦查使，统领羽林卫，彻查玉玺失窃案。凡涉及此案者，无论官阶高低，你皆可先斩后奏！”
　　“臣，领旨谢恩！”沈砚单膝跪地，接过景元帝亲手递来的金牌。
　　待百官退朝，紫宸殿内只剩下沈砚与十二名禁军。他先是围着紫檀木架转了三圈，铜箱就放在架上，箱体是厚达一寸的黄铜打造，边角处有轻微的磨损，显然是常年使用的缘故。
　　“把铜箱取下来。”沈砚朝身旁的禁军吩咐道。
　　两名禁军小心翼翼地将铜箱抬到地上，沈砚蹲下身，手指在箱体上细细摩挲。三层锁具都好好地挂在上面，雕花铜锁的锁芯完好，暗锁的转轮纹丝未动，玄铁锁更是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昨日值守的禁军，从第一个开始，挨个跟我回羽林卫问话。”沈砚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十二名面色紧张的禁军，“记住，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哪怕是听到一声虫鸣，看到一点微光，都要如实禀报。”
　　他又转向站在一旁的王瑾：“王总管，昨日陛下锁箱时，你一直在场？”
　　王瑾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太监，脸上堆满了褶子，此刻却吓得脸色发白：“回沈大人，老奴一直在。陛下亲手将玉玺放入箱中，然后依次锁上三道锁，老奴的雕花铜锁是第一道，陛下锁完后，老奴亲自检查过，确实锁牢了。”
　　“当时殿内还有其他人吗？”
　　“除了陛下、老奴，还有工部的赵尚书，他是来教陛下暗锁密码的。”王瑾回忆道，“锁完箱后，赵尚书就告退了，老奴和陛下一直待到戌时，才由禁军换班守夜。”
　　沈砚点点头，又让人去传唤工部尚书赵衡，自己则带着铜箱返回羽林卫。
　　羽林卫的审讯室里，沈砚将铜箱放在桌上，仔细研究起来。他先是尝试着转动暗锁的转轮，只听“咔哒”一声轻响，转轮纹丝不动，显然是需要特定的密码才能打开。
　　“去把工部最好的锁匠叫来。”沈砚朝手下吩咐道。
　　不多时，一名身着青色布衣的老者被带了进来，他是工部的老锁匠，姓刘，一辈子都在跟锁打交道。
　　“刘师傅，你看看这暗锁，能不能在不破坏锁具的情况下打开？”沈砚指着铜箱上的暗锁问道。
　　刘师傅凑上前，眯着眼看了半天，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锁体，摇了摇头：“回大人，这暗锁是赵尚书亲自设计的，里面有三层机关，层层相扣，除非知道密码，否则根本不可能打开。就算强行撬锁，也会触发里面的自毁装置，到时候箱子里的东西就全毁了。”
　　沈砚皱起眉头，如此说来，三道锁都完好无损，玉玺是怎么消失的？难道真的像皇帝说的那样，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就在这时，手下进来禀报：“大人，工部赵尚书到了。”
　　沈砚让刘师傅先下去，然后传唤赵衡。赵衡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一副老花镜，走路有些蹒跚，见到沈砚，连忙拱手行礼：“沈大人，不知唤老夫前来，有何吩咐？”
　　“赵尚书，昨日陛下锁箱时，那暗锁的密码，除了你和陛下，还有第三人知道吗？”沈砚开门见山地问道。
　　赵衡推了推眼镜，沉吟道：“回大人，这密码是老夫亲自设计的，只有老夫和陛下知道。老夫昨日教完陛下后，就把密码本烧了，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晓。”
　　“那铜箱的打造，也是你经手的？”
　　“正是。”赵衡点点头，“这铜箱是三年前为陛下打造的，用的是最好的黄铜，箱体夹层里还加了钢板，寻常利器根本无法穿透。”
　　沈砚走到铜箱旁，用手指敲了敲箱体，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忽然注意到，箱体底部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凹槽，凹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俯下身，用手指抠了抠凹槽，竟抠出一小撮黑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沈砚将粉末放在指尖捻了捻，质地细腻，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赵衡凑过来看了看，脸色微变：“这……这好像是硝石粉。”
　　硝石粉？沈砚心中一动，硝石是制作火药的原料，难道有人用火药炸开了铜箱？可箱体完好无损，这又怎么解释？
　　就在沈砚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审讯禁军的手下匆匆跑了进来：“大人，有新发现！昨日亥时值守的禁军说，他看到一道黑影从紫宸殿的房檐上闪过，速度极快，当时他以为是眼花了，就没在意。”
　　黑影？沈砚眼神一凛，看来这玉玺失窃，并非什么鬼神之说，而是人为！
　　他立刻起身：“备马，去紫宸殿！”
　　再次回到紫宸殿，沈砚径直来到殿外的房檐下。此时已是午后，阳光正好，房檐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仔细检查着房檐上的每一处，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几个浅浅的脚印。
　　脚印很小，显然是有人穿着特制的鞋子踩上去的。沈砚顺着脚印的方向望去，只见房檐下有一根横梁，横梁上积着一层薄灰，灰上有一道淡淡的划痕。
　　“看来，那人是从这里潜入殿内的。”沈砚喃喃自语，“可他是怎么在禁军的眼皮底下，打开三层锁，取走玉玺，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的呢？”
　　他回到殿内，再次审视那只铜箱。忽然，他注意到铜箱的内壁上，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划痕从箱体顶部一直延伸到底部，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的。
　　沈砚心中豁然开朗，他转身对身后的手下道：“去把火盆和烙铁拿来！”
　　手下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快拿来了火盆和烙铁。沈砚将烙铁放在火盆里烧红，然后小心翼翼地按在铜箱内壁的划痕上。
　　只听“滋啦”一声，划痕处冒出一股白烟，紧接着，一道清晰的痕迹显现出来。那是一个圆形的印记，大小与玉玺差不多。
　　“原来如此！”沈砚恍然大悟，“那人并没有打开锁，而是用某种特制的工具，从箱体外部将玉玺取了出去！”
　　可这黄铜箱体厚达一寸，又加了钢板，什么样的工具能穿透箱体，取走玉玺，还不留下明显的痕迹呢？
　　沈砚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撮硝石粉上，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心中浮现。
　　就在这时，一名羽林卫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大人，这是在紫宸殿外的墙角发现的。”
　　沈砚接过纸条，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三日之后，午门见。若想寻回玉玺，便独自一人前来。”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嚣张的气焰。
　　沈砚捏紧了纸条，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不管你是谁，这盘棋，我沈砚接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将紫宸殿的琉璃瓦染成一片金红。三日之期，已然开始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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