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与烽火

　　黑色轿车碾过朝安城湿冷的街道，车窗外，‘北玄’政府的青天白日旗无力地垂在灰蒙蒙的檐角。

　　叶景深的目光从窗外掠过，掠过那些面有菜色的行人、墙上模糊的‘剿灭西白匪帮’的标语——这破碎的山河，便被东青、南朱、西白、北玄这么几面旗子，粗暴地割据着，一如他割据的内心。

　　一个小兵怯生生地向他乘坐的轿车敬礼。曾几何时，他也这样仰望过父亲...那个男人用鞭子和冷眼‘管教’他，并非望子成龙，只是将他作为最得意的一件财产来打磨，这才将他钉死在这‘督军’的权位上，一个仅次于总司令——仅次于他父亲——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去往的北堂府的路上————
　　“这是父亲取六姨娘后初次回府”叶景深心想。
　　坐在打道回府的车上，车内的灰尘在斜照的微光中翻滚，像无数个微小世界的崩塌。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黏腻，仿佛吸进的不是空气，而是时间积存的碎屑。叶景深靠在车窗边回忆渐渐拉远。
　　“叶—景—深”记忆中的孩童在咿呀学语，母亲的面庞似曾清晰，她在教着记忆的孩童怎么念这个名字，等孩童长大了一些开始对事物有好奇心后，他询问记忆中的女人
　　“妈妈，为什么我是跟你姓啊？他们都是跟父亲姓”孩童呆呆的站在一旁似乎在等母亲的回答。
　　女人俯身俯视着孩童的脸，轻声说着“叶景深”三个字，“是妈妈想让你像叶一样自由不被他人所左右，像景一样有着远大抱负同时有着自己的思想”母亲抚摸孩童的脸。
　　母亲巧妙的避开了孩童的问题，只是告诉孩童名字的含义，可那时的孩童又怎能读懂母亲的言外之意，只是向母亲说道“那我一定要成为一个远大抱负，有思想的人，妈妈你可要看好我哦”孩童玩笑似的向母亲开玩笑
　　长大后，孩童渐渐明白母亲的意思，他的父亲在外人看来集于权力于一身，人人都想巴结，现实的确如此，督军府中的女人渐渐多了起来，可她们不知道的是，他的父亲残暴昏庸无度，在家打女人，孩童很多时候都能瞧见这种时刻，有一次甚至打伤家母，孩童为母亲挡下一鞭子后，身上留下了无法消去的伤痕。
　　此事后，母亲伤了，父亲不顾，孩童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身体因为发炎而日渐消瘦的身体。
　　母亲还是去世了。
　　想到这里，叶景深不紧拳头紧握，似是表达对家父的不满，也或许是对母亲的离世而感到遗憾。
　　“督军—督军—”，叶景深回过神来，抬头便看到副官的脸，他敲着车窗门，似在提醒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景深从包里掏出钱给了司机，打开车门下车，抬头便看见——北堂府三字。
　　———北堂府————
　　“督军已到—”副官嚷着，景深自顾自走着，转眼间就走到了前厅，一个女人正坐在正前方的单人沙发上注视他的到来。
　　景深径直走到正前方单人沙发前注视六姨娘。
　　她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只因那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笑容都变得妩媚多情，让人挪不开眼。或许是第一次见到景深，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似有些诧异地扬起眉。
　　“我没想到，人人称赞的督军竟如此年轻…”（且好看。没敢说出口）
　　不等他回复，她的目光一转，看向身旁的北堂娇笑道：
　　“不愧是老爷的孩子，年少有为~”
　　女人黑发盘起，耳边的碎发凌乱，透着别样的慵懒。烟灰色的瞳孔深邃，一双狐狸眼格外勾人，似在无言地诉说着情愫。五官立体，美艳动人，旗袍将玲珑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柔美且诱人。
　　景深答道“姨娘说话何必这么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表面附和着。
　　她听见“一家人”三个字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快得像是错觉。随即，那抹情绪便被她惯有的妩媚笑意所掩盖。
　　“督军说的是。”她顺着他的话应下，嗓音柔媚入骨，却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只是这规矩，总归是不能废的。”
　　她微微侧身，将身后北堂的位置让得更显眼了些，这个细微的动作既显得谦卑，又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她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狐狸眼里真正的情绪。
　　景深沉默地站在一旁，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她的身上。这份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让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
　　这个女人或许跟其他几个姨太一样，仅仅是图父亲的财力来的，才与父亲相识多久就坐上正妻这个位置，面露不屑，景深心想。此时景深什么都不知道。
　　她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那是一种审视，一种探究，仿佛要穿透她精心伪装的面具，窥探到她心底最深的秘密。这让她本能地生出几分戒备。
　　裴嗣音维持着唇边的笑意，只是那弧度显得有些僵硬。她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此刻不再是纯然的妩媚，反而像起了雾的湖面，朦胧不清。她看似坦然地与他对视，但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指尖却无意识地收紧，泄露了一丝紧张。
　　“督军？”她轻启朱唇，声音依旧柔婉动听，却比方才多了一丝试探，“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景深收回了目光，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便径直走向一旁的梨花木椅坐下。这番举动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仿佛方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过。景深将视线投向主位上的北堂，摆出了等待他发话的姿态。
　　他的抽身而去，让裴嗣音暗自松了口气，那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不明白他刚才那番审视的意图，但她清楚，在这个家中，景深的态度举足轻重。
　　她悄悄抬眼，飞快地瞥了景深一眼。景深端坐于椅上，侧脸的线条冷硬而分明，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她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落在北堂身上，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平日里的妩媚与柔顺，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只是幻觉。她安静地垂手立于北堂身侧，像一件精美却无声的摆设。
　　景深的沉默让厅内的气氛愈发微妙。北堂浑浊的目光在你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发出一声粗重的冷哼，打破了这片沉寂。他似乎对他刚才对裴嗣音的关注有些不满。
　　“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给督军上茶？”北堂对着裴嗣音呵斥道，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东西。”
　　这句刻薄的话语像一根针，扎破了裴嗣音脸上完美的笑容。她的身子微不可见地一僵，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柔顺的姿态，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是”。她转身朝茶水间走去，旗袍的下摆随着她的步子摇曳出好看的弧度，只是那背影，看起来有几分仓促和落寞。
　　景深端坐着，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转身时，那双垂下的狐狸眼里一闪而过的屈辱与黯然。他读懂了，这是悲伤的眼神。为何而感到悲伤？父亲训斥吗？这样就说的通了。他试着说服自己
　　不多时，裴嗣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上面放着一盏青瓷茶杯。她走到景深身边，微微弯下腰，将茶杯递到景深面前。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开来，萦绕在他的鼻尖。
　　“督军，请用茶。”她低声说道，声音温软，睫毛低垂，掩盖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景深伸出手去接那盏茶。就在指尖触碰到温热瓷杯的瞬间，他的指腹不可避免地擦过了她端着茶杯的纤细手指。她的指尖微凉，触感细腻柔软，却在与他相触的那一刻，如同受惊的鸟雀般猛地一颤，险些没能拿稳手中的茶杯。茶水在杯中晃荡，溅出几滴，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烫出一小片红痕。
　　她像是被那短暂的触碰烫到了一般，迅速收回了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仿佛想要将那点残余的温度与触感一同藏匿。
　　景深将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那片迅速泛起的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他的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开口。
　　北堂正坐在主位上，他那双审视的眼睛仿佛无处不在，任何多余的关心都可能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景深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将一切情绪都掩藏在蒸腾的水汽之后。
　　裴嗣音忍着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不敢有丝毫表露。她重新端起另一杯茶，转身走向北堂。她的动作依旧平稳，只是那垂下的眼帘，比方才更低了几分。她将茶恭敬地奉上，整个过程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老爷，请用茶。”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颤。
　　北堂接过茶杯，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粗鲁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碍眼的苍蝇。裴嗣音便默默地退到了一旁，垂手而立，将那只被烫伤的手悄悄藏进了宽大的袖口里。
　　大厅里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北堂似乎对他公事公办的态度感到乏味，草草交代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府内事务，便失了兴致。他站起身，粗壮的手指直接指向垂手立在一旁的裴嗣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跟我回房。”
　　裴嗣音的身体又是一僵，那张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似乎更白了几分。但她不敢违抗，只是顺从地应了一声，跟在了北堂身后。经过景深身边时，她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只是低着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随着牵线人的意志移动。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紧绷的弦上。
　　景深静静地坐在原处注意到了她苍白的脸庞以及如同提线木偶般的顺从还有那黯淡的眼神…
　　目光追随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穿着旗袍的纤细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廊拐角。空气中，那缕清雅的鸢尾花香尚未完全散去，却已然沾染上了一丝令人不安的压抑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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