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我

故事似乎进展到了一个比较纠结的阶段，关于Leah的决绝和逃避。
其实读到二周目两人重逢的时候，一个让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可理解的现象是，Leah的心貌似“死”得太快了些。她没有给Sephy任何解释的机会（当然那个时候已经疯入膏肓的某人大概有机会也不会解释，只会一口一个妈= =），抗拒爱丽丝口中自己想要拯救Sephy的说法，决绝地不给这段关系任何一点挽回的空间。从Sephy在地下室图书馆中说出那句“你应该感觉到了才对”开始，一切就崩塌得仿佛从前的两年只是一场已经破灭的虚妄泡泡一样，连梦都算不上。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爱他爱得比自己都生命还要重，却从来不曾试图挽留呢？
.
Leah一直是一个很奇妙的角色，最奇妙之处在于，她的“存在”本身，首先是缺少依附的。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异类，没有过往，没有记忆，乏于感官和欲望，缺少感情。“活着”这件事本身对她来说是一个非常虚幻的概念，虚幻到日复一日，在体内那个驱动她的生理本能不断纠缠的外星怪物都骚扰下，她唯一的日常，是让自己“看起来”活着（因为根本死也死不掉……杰妈你真的坏事干尽啊！）。换言之，对于她自己来说，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不存在的。她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只是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人”——而不是Leah——那样，熬下去。
而Leah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活着”，是在列车事故中，见到Sephy的那一刻。欲望自此生发，“我”也自此诞生。想要和欲望第一次切实的侵占了这副胸膛，凭着自己的主体性，希望去爱的自发性就此喷薄。于是在那一刻灰暗的世界仿佛被染上了斑斓的色彩，她在这样的情感中描摹出了自己的真实存在——是勇敢的，不屈的，温柔包容的，又坚韧的。是可以将人人怯而拒之的神罗大英雄纳于自己广袤而温暖的海洋之中，去保护去疼惜，去不顾一切去赴汤蹈火。
因为爱成就了“我”，而“我”是Leah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唯一用力抓住的东西。
——你是什么呢？
——你和我一样，都是异类，只有我能够成就你。
——不，我是个人类，一个普通的人类。
仅此而已。
.
只要这一切，都是出于她的自由意志。
只要这些爱，是她真的想去爱。
.
回头来看，是不是和Sephy也很像呢？其实一段时间内，我一度觉得他俩是一对非常好的镜鉴，或者说是半身——Sehpy的身世决定了贯穿了他生命的哲学思考：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为何降生于世。当然很长的时间内这些问题是被Sephy规避于“正常”生活的表象之外的，如同Leah在能够去“爱”之前选择行尸走肉地装着活下去那样。但不同的是，一旦这个问题被血淋淋地掀起来，Sephy的选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选择不做人了，字面意义上的那种。而一个超脱了凡人存在的造物，是不需要思考“我”究竟为何这种问题的。存在本身，只要他想要，他可以自己创造。
所以他向Jenova张开了怀抱——不是他被Jenova操控，而是他操控了Jenova——接纳了一个能让他跳出俗世轮回的逻辑，成为一种在概念上更加高阶的主宰。而成为这种主宰本身，即意味着肯定自己之想肯定，也否定自己之想否定。
他肯定了“爱”——因为他需要爱。但他否定了“我”——因为他已不再需要我。
可是对于Leah来说，“爱”塑造了“我”，爱即是我。
.
写到这里其实又能够理解Leah的决绝，某种层面上来说，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去爱一个人，是她存在的证明，是她形容枯槁的生命中唯一被点亮的色彩，是她赖以“活下去”的凭支。它如此浓烈，浓烈到即使身心一次又一次地死去，爱意依然在灰烬中不住地舞蹈。歌唱着，想要把她拉入这个世界。
可是，若这样的爱，是由别人决定的呢？
若这样的爱，在他的眼里，是由命运（他）决定的呢？
或许，这才是他们之间，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
我一直不认为Sephy是被Jenova利用或者蛊惑，虽然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彻底疯了，但疯得其实又很清醒。他清醒地抛掉了自己身为人类的一切属性，隔绝了自我与“他们”之间的一切相似。但这样的自我认知同时又是建立在神蔑世人的基础上的，“蔑”这个词决定了他无法摆脱的最基础的一丝人性，即是强大的掌控欲和占有欲——我需要你爱我。我需要这一次，这种爱不会抛弃我。命运（我）会决定这一切。
是的，Sephy的感情，当然不是出自于Jenova的蛊惑，而是他一直以来就在追寻，就想得到，就因为一次又一次地被丢下，而十分惶恐再度失去的东西。
只有Leah不曾背叛过他。
所以他更要抓牢。
用一切方式，用力地抓牢。
用力地确认，Leah爱着自己。用力地“保证”，Leah爱着自己。
.
可若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哪怕是由Sephy主宰着一切，Leah的爱对她来说，都只能成为让自己更加痛苦的泡沫。
因为被亲口否定了。她的存在，被Sephy以自身选择的道路，亲口否定了。于是甚至连偷来的一点幸福，都变成谎言一般的虚妄。
但她又无法怪他，因为一路走来，她看尽了他的繁华与落寞，盛绽和凋零。因为从心脏开始跳动的那一刻，她就爱着——并将永远爱着他。
.
你是自由的吗？你能够主宰自己的意志和命运吗？爱是自由的吗？或许此时此刻，Leah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思考这些问题，因为存在本身成为了一种不断被否定的痛苦见证，但她无法停止去爱——不论是出于自身的意志还是出于命运的勾连。
所以她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埋葬自己（她不能，不会也不愿埋葬Sephy）。回归到一个自我不再存在的地方，自然不必再去面对爱与我之间的矛盾。
这是她唯一的解脱方式。
.
可是啊可是，人类永远无法勘破御宇洪荒，无法触摸自由意志的躯壳，去证实它是否真实存在，但却总有一些东西，它们降生在了此刻，它们让一切更加真实和鲜活，它们使得生活更加值得珍惜。
它们可能是餐桌上的一束花，阳台间的一片绿植，沙发上的一条毯子，午夜落在他睫毛上的一片雪花。
是她对着他唯一的朋友举起魔石，倔强地控诉“你欺负他”。
是她落在他唇间的一个轻吻，轻声呢喃“不会对别人做这样的事”。
是一次最隐秘的触碰，从喉中滚出的一声叹息。
是此时此刻，你知道，你依然爱着他。
这一刻，只有这一刻，唯爱本身，洞察一切，即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