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尚好的那一年

一個人明明可以過得很好，爲什麽非要放不下另一個人呢？
孔恰《我的一個朋友》，全文單箭頭苦戀故事，區別是一個一輩子沒說出口，一個說出來了心甘情願被利用了一輩子，一個想說的的人已經死了永遠不能說了。
看之前已經打好“這是虐文”的預防針，但初看時還不覺虐，尤其是前半本，覺得行文流暢，敘述風格新鮮有趣，不過是一個旁觀者看著一個人飛蛾撲火的故事，後來某天早晨，我看到丁若望那一大段：
「做豬、做狗、做官、做侍衛，上天下地、挫骨揚灰、萬物盡死，我也要日日夜夜看著你，跟著你。你不願瞧見我，我便做個搿旧淼娜耍∧闱邢挛业耐龋谐纱玳L的一段段，也阻不了我向你邁近半步。你不肯認我，不喜歡我在你身邊，我偏偏……不遂你的心意。」
戳成篩子了好嗎！
這些年看了這麼多這樣那樣的男人們，說著愛的名義，種種種種的故事，卻鮮少見到這樣的撕心裂肺，鮮少見到能把這種撕心裂肺寫的這樣順暢精彩的文章。
洝坑泻芏囡L物描寫，平鋪直敘，從馬小蛇口中講出丁、蘇兩人的對白，卻好像真的能看見兩個站在江邊的人影。
文中有很多句子和詞語我非常喜歡，不見得多麼彰顯文采斐然，但就是用的精巧美妙，隨手翻了一下書，看到形容丁若望後來的人生時的一世美滿，好像又回想起那天早晨讀完的慘狀了。
怎麼說呢，因為文章本身的情節設定，馬小蛇單箭頭丁若望，丁若望單箭頭蘇方宜，蘇方宜單箭頭死去的沈某，所以從開始就有著一種既定的悲傷感，等到最後一部份，沒多少話，全不都是在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補刀（不把這行打完不足以表達我心中的憤懣TAT……
馬小蛇回憶起的春光那樣好，也許那秋光甚好的一天之前，你也算是擁有他，一起攜手江湖那美人面來下酒的知己也可彼此引為唯一，也許多年之後還會感歎那時的日子那樣好為何現在落得這個下場，一年又一年，在墓中放生大哭，哭求不得，哭老天不長眼讓那個男人出現在面前。
我常想我們遇上的各種各樣的事情都是命，有些人就是命好，而虛構的故事中人物也有命，誠然掌握在作者手中，但作者能有這樣的安排也和其經歷見聞有關，這個故事和該如此，我們不該想像沒可能的事情，就如同做白日夢是徒然，馬小蛇沒說出口就是沒說出口的一輩子，丁若望遇見蘇方宜就栽了就是栽了的一輩子，蘇方宜玩弄權術換不回情人就是換不回的一輩子，所求三事因為不可實現而更加讓人落淚，爲了馬小蛇，也為曾經沒說出口說是沒去嘗試的自己。
我有時看著封面上馬小蛇三個字出神，想著這麼一個老頭給孩童們講起牽絆一生的舊事，透過他的眼看當年的人，我原以為小蛇說我這個朋友很了不起，廟堂江湖都混得開是要說他風姿綽約令人佩服的傳奇，卻不知是這麼一個全為一輩子得不到的情愛而給了一輩子的故事。因都是以小蛇之口說出，像是也站在小蛇的位置上，在那一年秋光好的江邊，就退到背景里，默默地望著，望著，什麽也不能改變。
能做的只是，撿起雙魚佩，遞給那人。
後記裡說大部份讀者對小蛇抱有同情，緬懷故人的老人，但我覺得他的人生就是如此，不需要改變，雖然苦悶悲傷，但世界上就是會有這樣的人，丁貧恨其不爭，我卻想這未嘗不是一種人生，我為結尾的三事相求貢獻了不少眼淚，不完滿也很精彩，爲什麽要改變。
或許不該如此悲觀，但世上大多事都是不可抗力的，你能保證你每一次想說的話都能無所顧忌地說出口嗎？
我很喜歡丁若望，因為喜歡決絕深情的愛恨，蘇方宜給人一種黏糊糊的感覺，甩也甩不掉，不夠分明，因為他一輩子居高位，被人寵，心裡那點求不得一直不上不下地掛著，對人對己都很殘忍。丁若望這一生都在追求這樣一個人，這是他的命運里不可抗的東西，飛蛾撲火一般，接近就是死亡，而火光中心的那個人只是影子，他的實體給了另一個人。
若是真有奈何橋三生路，姓蘇的也是要去找那沈公子，他身後辜負的那麼多人，丁若望只是其中一個。
死後的事已經無所謂，身心都叫小蛇分離了，這樣動盪的一生，結束也是好事。
我們愛看喜樂圓滿的橋段，卻是因生活中大多是匆匆無果的結局，那寫出這樣的故事還有看的意義嗎，當然有，我們在別人的故事里緬懷過去或者現在的自己，甚至在未來某一天遇上某個人時想起年少讀過的這個故事，都可以些微釋然，有所感悟。
我尚認知淺薄，許多事情不甚瞭解，也不曾對生活有深刻的感悟，讀完《我的一個朋友》只覺心中堵著難受，不說些什麽簡直對不起抹眼淚的那兩包紙巾，所以有了這篇評論。
總結來說，就是我愛的人不愛我，愛我的人我不愛的故事，但並不覺得俗套，因為虐得夠爽，我也超喜歡行文風格。
謝謝孔恰的故事，帶給我很多感動和感觸。
春光尚好的青春年少，垂垂老矣時說出是否有更不一樣的心境，不管圓滿還是淒涼，都有許多難以言說的感慨。
如今是盛夏時節，你回不去的那一年又是何種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