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流 莺》

几年前看了这部小说，如今再看，有了新的理解，比初读更为悲哀（以下仅为个人理解，保留观点）：赵清持绝对是个可怜可悲之人，但他并不是绝对的可恨。他原本生长于灵庙，年少无知，纯白无瑕，在每日单纯的诵经祈祷的生活下，或许还有些慈悲悯善、行己有止。但自从师徒媾合，□□与被强迫使他的内心与身体受到了双重伤害，他觉得自己是污秽不堪的。一位少年代他去死，怨毒地诅咒他们，沉没在湖中，湖这一场景就成了他的梦魇。于是原本无瑕无知的他变得尖刻、恣肆、暴戾、冷漠，实际上他内里却自怨自艾。年少无知的他通过发泄怨气来寻求安全感，来保护自己，来逃避现实。到后来，被荒淫无道的王看中，他沉溺于欲望使自己麻木，逃避他自己的心对现世罪孽的拷问。被千夫所指，他觉得他是佞臣、是奸邪、是祸水，罪孽深重，不该存在于世。他用张狂妄为来伪饰自己，伤害别人、沉沦欲望以求麻木自己，逃避残酷现实，实际上是更加鲜血淋漓的伤害自己，让自己进一步自怨自艾，自我毁坏，自我放弃。尤其是当王、新王、司马燕玲三代王都囚他于深宫，和他沉溺于所谓的爱欲、情爱，让别人与他自己都觉得他是迷惑王者的祸水，更加深的他 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念头。甚至他唯一所爱之人――司马燕玲都认为他迷惑人心，卑鄙狠毒，和其它人的看法并无不同，事实上从赵清持的外在行为表现来看确实如此。他们的对话总是不欢而散，司马燕玲不加修饰的嘲讽赵清持，似乎赵清持怙恶不悛、十恶不赦、坏事做尽。赵清持也总是自我嘲讽或嘲讽司马燕玲以图伤害司马燕玲。赵清持不想总是这样，但常年的伪饰与对现实的逃避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然而在他人的眼中，这是享尽快意、折磨他人。
没有人真正扒开赵清持对自己的层层枷锁来了解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与痛苦苍白的灵魂。包括司马燕玲。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从被师傅强迫那天开始就已经疯了。因此他看起来总是不理智，荒诞不经、荒淫无度、无所畏惧，然而再疯狂的举动也掩饰不住他的寂寞与荒芜。他每夜梦回都受尽煎熬、每日都在自嘲自贬。他觉得自己作孽深重、觉得自己是他人痛苦之源、觉得自己牵连司马燕玲，觉得他们不该相遇，他们的缘分是孽缘，觉得他自己葬于湖中是命该如此，觉得自己不该生存于世间。其实很多让他觉得自己污秽的事本不是他的错，是无可奈何，是身不由己 ，如被奸污导致他人替死，如被召入宫服侍君王。可这竟成了烈火与受刑架，一面炙烤他残破不堪的灵魂，一面撑起了他光鲜美貌的躯壳。让他内心深处痛苦凄然的同时让别人认为他是恣意享乐。
后来，终于有人点破了他依旧是纯白的事实，可是太晚了。受他牵连，司马燕玲死去，他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他陷入自我内心的罪孽中，已明确死志，逃不掉了。这位告诉他白色陷入污泥中依旧是白色的三少主，成了他连累的最后一人。他心中悲哀自己死时也要连累他人，却坚持死去，走上他认为的他本该如此的命定之路――沉湖。若早就如此，也不会又后续一系列因错位而起的仇恨与痛苦，他也不会背负罪名。
赵清持已经陷入了偏执之中，试想，一个纯白无知的灵庙少年，突然背负人命，遭遇朝臣的咒骂议论或宦官的居心不良的阿谀奉承，他已经深深认定自己是污秽的，甚至可能自卑，况且男子相恋似乎并不为世所容，于是他觉得自己不能与司马燕玲有着人见人羡的爱情，便拼命发泄自己寻找安全感，最终将两人渐推渐远。就算他们最终在一起，赵清持也会惶惶不可终日，终将散去。况且枷锁重重，不是两人经常沟通就可以在一起的，他没办法放弃他背负的人命、他污浊的身躯、他佞臣媚主的骂名、司马燕玲奋斗来的相国之位与私奔所要付出的逃亡代价，而与司马燕玲走到天涯海角，做夫妻。假如赵清持真的纵心欲望、自私冷漠、不在意他人看法、只顾自己快乐，那么他完全不会在意是否有少年替他死去、是否以色侍君、是否放浪形骸从而与司马燕玲私奔，做一世夫妻，更甚者与司马燕玲商量谋反，谋得天下权利，成为男后。正是他的深爱与偏执自卑，使两人相爱却相恨相怨怼。
今生已经受尽为人的苦楚，他人间失格，只愿下一世化作花蝶虫鱼，飞禽走兽，不生灵智，不沾染人间情爱，快活恣意。
没有一个人给他救赎，他们都只看到了赵清持的荒诞恶毒与快意的躯壳，没有看到他伤痕累累的灵魂。说他配于白色， 说他有种特殊的气质，但几乎没有人觉得这是他内在最深处纯白的体现，就连最爱他，为他付出生命的司马燕玲也觉得他漆黑歹毒。只有送他去赴死，终结他生命的三少主看出他的配于白色。这个设定，何等讽刺。
最后，赵清持是有两处美好回忆的，一处是少年无瑕初遇，灵庙盟誓；一处是身陷污浊后新王的爱与怜，软语与呵护。然而最终被赵清持解释为误会，为假象。或许是见色起意，贪图皮囊。
他已受尽折磨。不堪再世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