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节选）

《背影》（节选）
作者：姜恒
.
.
.
我与耿曙在济州住了已月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恰逢七夕，雨过天晴，我们的差使还没开始，正是逛街游玩的日子，我从郢宫到集市，打算跟着耿曙放松一下。济水桥游人如织 ，看见皆是两两成行，顾忌身边流花，不禁为我们奇怪的队形尴尬。耿曙说，“事已如此，不必在意，我们就是整条街最靓的崽！”
.
受邀重回郢宫，我们定下了计划；又教了教徒弟。这些日子，宫中光景很是压抑，一半为了内政，一半为了未来的战事。七夕夜游，银河倒映在济水河中，耿曙站在桥上看河中的星河倒影，我和流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
在桥上时，看河边的一对儿人约黄昏后，勾留了一会儿。恰好碰到孙英，调侃了两句。我们站在桥上小憩，和流花聊起之前那段郢宫的人和事，倒也得趣。我聊天，他只顾自在一旁沉默着。我向流花解释他的内敛，得到一句“我朝你说的话还少么？”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与人相处直来直去。好在流花很会打圆场，此话揭过，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河对岸热闹的集市上。
.
我说道，“耿曙，一起去吧。”他望街上看了看，说，“我去集市上逛逛。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长街的两旁有不少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集市，须穿过人流，须绕过来又绕过去。耿曙是一个大个子，逆着人流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束着乌木发簪，穿着黑布紧身武裤，深青布越地袍子，三两步走到桥边，一大跨步站到河边，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人流，要挤到那边小摊，就不容易了。他尽量贴着人流的侧边，在人群中穿梭；他高大的身子左转右挪，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拿了支碧绿的簪子往回走了。穿过人群时，他先将簪子放在胸前贴兜中，自己一只手护着胸前，一只手架在身前隔开人群。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拉他。他和我走到桥上，将簪子拿出来放在我的手里。于是扑扑衣上不存在的灰尘，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们走吧；到街上上逛逛！”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拉着我，街上人太多。”我们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眼前只余他的背影，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我的眼泪又来了。
.
近几年来，耿曙和我都是东奔西走，中原各国的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我们少年分离，他出玉璧关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但一直对当年的洛阳分离耿耿于怀。及至重逢之后，他依然时时内疚，总是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日常相处便往往霸气外露。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尤其后来我们一起重回中原之后，他仿佛藏着什么心事，只是时常盯着我，眼里滚动着汹涌的情绪。我身世说开后，他更是事事以我为主，恨不得把我捧在掌心。我想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高大的，青布锦袍，黑布武裤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