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番外之一碗茶水（二）

云冲的话音未落，龙耀急匆匆赶来龙玉这里，云岚的身份正是最敏感的时候，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问题，自己已经几番叮嘱云岚，他倒是不能闯出什么大祸来，倒是担心龙烁这个弟弟，龙烁一向胆大包天，在闯祸闹事上的本事简直可以和龙玉媲美，一说要把云岚送回长支，龙烁就老大的不乐意，龙耀这时候实在担心。
果然，龙耀还未进门，便见龙玉门口的侍立的弟子一动不动呆在那里，那手法一看就是龙烁的杰作，龙耀的火气忽的就被点燃了。
好你个傅龙烁，看我这回怎么扒你的皮！
龙耀伸手解了弟子穴道，弟子齐齐给龙耀见礼。云冲见龙耀脸色十分难看，心中更是担心云岚大哥，忙将龙耀引进门去。
到龙玉门口，龙耀匆匆的脚步立刻定住，并示意云冲不要说话，因为屋里，龙烁与龙玉正在激烈的斗嘴。
龙烁怒道：“……好歹你是岚儿的亲爹，动辄得咎的，不过是一碗茶水，你至于这般小题大做吗？”
龙玉的语气也是不善：“不过是一碗茶水吗？十哥说的轻松，难道岚儿平时给十哥敬的茶都是冷冰冰的吗？我不是计较一碗茶水，只是岚儿对我不敬，我却不能得过且过。”
龙烁问云岚：“你对你爹爹不敬了？”
云岚忙叩头：“岚儿不敢，岚儿不敢。”
龙玉冷笑一声，“那你且说说，为何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奉给我时立刻冰寒起来？不知你当时想些什么？”
云岚额上的冷汗不停滴下来，父亲和小叔这样吵下去，只怕弄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云岚再次叩首：“父亲恕罪，岚儿不敢对父亲不敬。都是岚儿一时疏忽大意，还请父亲重责。”说着自龙玉桌上取出一根粗黑的藤鞭，双手举过头顶，见龙玉不接，又小心的向龙玉身边膝行两小步，态度十分恭谨。
龙烁自知理亏，这时候也不拦着，只静静的看着龙玉，哪知龙玉未置可否，看样子是只等着龙耀来处理此事。龙烁看龙玉那不咸不淡的样子，怒从中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岚儿已经向你请责，你却置之不理，这是何道理？”
龙玉冷笑，“十哥在此寸步不离的看着，龙玉怎敢出手教训？”
龙烁气的发抖，“你要打便打，不打，我们就走了。”
凭着对小叔的了解，云岚知道小叔马上要发飙了，此时他是最无力的一个，说什么错什么，云岚张了张嘴，只憋出一句：“岚儿有错当罚，还请父亲教训。”云岚是真想这时候有人打他几下，这气氛简直太诡异了。
龙玉哼了一声，依旧一副冷漠的样子。
龙烁一把拉起云岚，“走，我们走！”
云岚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小叔拉了起来，又挣脱不开，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帘挑起来，一张阎王般黑漆漆的脸出现在龙烁与云岚面前，龙烁刚才的嚣张气焰当时就没有了，英俊霸气的小脸立刻白了，一时生气，怎么没听到大哥过来的动静？
心思还未转定，龙耀已经一脚踢在龙烁腿上，龙烁一个踉跄，跪在龙耀身前，“大哥……”
云岚赶忙乖乖的跪在龙烁身后，不过也没有逃脱龙耀狠狠的一脚。这一脚绝对不比踢在龙烁身上的轻，简直踢断了他的骨头。云岚知道，这回惨了，爹爹是真的怒了。
“龙玉见过九哥。”龙玉板着面孔，实际心中早就乐开了花，龙耀一进远门他便知道，就是要激怒龙烁，这回真有热闹可看了。
龙耀眉头紧皱，对龙玉道：“你不必多说，这些年都是我教子不严，还有个小叔天天宠惯着，九哥惭愧。如今既然岚儿已经重回长支，岚儿还是由你亲自管教去吧。”
龙玉婉言道：“九哥言重了，岚儿跟在九哥身边这些年，规矩有礼，可算得上人中翘楚，今日这般只恐是不肯回到长支，不愿认我为父……”
“龙玉这般说，九哥简直无地自容。如今既然已将岚儿送回，是打是罚，还是玉儿你来定夺吧。”龙耀说着，瞪了一眼龙烁，“而且今日，九支有人胆大包天、胡作非为，九哥还要处理，岚儿就留给你了，再若不敬尊长，飞花台打死勿论！”
龙耀说完，径直出了龙玉的门。龙烁无奈，只好跟在龙耀身后走了，掀开门帘的那一刻，龙烁不忘狠狠瞪了一眼龙玉。龙玉板着脸，眼睛里满满的笑意。
门帘落下的一刻，云岚的心同时落入谷底。这次，是真的要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二十多年天天见面，敬而远之，又忽然变成亲生父亲的人，这个潇洒俊逸，曾经很喜欢很仰慕却无法靠近不能靠近的人，如今爹爹走了，小叔也走了，云岚觉得自己是这个屋里的“外人”，阴翳而寒冷。
龙玉扫了一眼云岚，云岚清亮的眼眸正落在龙玉眼中，龙玉看的清晰，心中却没有一丝怜惜，这个儿子早就给了九支，包括他的思想和人生。云岚觉得自己是“外人”，自己又何尝当他是自己人？
龙玉一转生坐在榻上，喝了声：“掌嘴。”
云岚闭上双眼，挥起手掌，狠狠打在自己脸上，左一下，右一下，就像打在别人脸上，狠辣无情。
龙玉暗哼一声，果然是九支的人，下手打自己都这么绝情。
云冲几个听得这啪啪的掌嘴的声音，心都突突的跳起来。爹爹虽然偶尔暴戾，但也不止于此吧？尤其是云冲，心中更是怜惜大哥。
十几下打过，云岚的脸已经慢慢肿胀青紫起来。
龙玉眼睛都未抬，轻轻喝了声：“停了。”
云岚停下手时，只觉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岚儿，谢父亲教训。”见龙玉无话，云岚心中苦笑一声，如何几个耳光就能完事呢？云岚捡起刚刚被小叔扔掉的藤鞭，膝行到龙玉身侧，再次恭谨的双手举过头顶，“累父亲大人教训，岚儿不敢对父亲不敬了。”
龙玉听着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的“父亲”两个字，心中便是连一丝怜惜也无。
“这个东西，你爹爹可赏了给你？”龙玉漫不经心的说着，从一边拿出一本布包，慢慢的打开，那布包里，赫然竟都是铁蒺藜！那一根根铁刺似乎都闪着寒光，尖利的看着云岚。
云岚这次是真的哆嗦了，爹爹和小叔自然都对自己用过这个东西，但是这么多的铁蒺藜？难道都是给自己的！云岚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龙玉挥手就是一个耳光，“什么规矩？连回话都不懂吗？”
云岚顺着掌风倒在地上，这一下却把他打醒了，云岚忙重新跪直身体，“岚儿知错，岚儿知错。”说着忙从自己怀中掏出爹爹赏给自己的铁蒺藜，一共两颗，比起龙玉的来光洁柔和，显见是常用的。
龙玉冷笑，呵，九支的东西倒是随时随地的放在身上。
龙玉随手扔在地上两颗，龙玉是用了内力的，这两颗铁蒺藜平行放在地上，连滚都没滚一下。云岚会意，忙将自己手中的铁蒺藜包好，重新放到身上，眼一闭心一横，托着已经被龙玉满屋的碎瓷片划伤的膝盖，跪在铁刺上边。
云冲只觉得一阵心痛，亲眼见着那尖利的铁刺慢慢透进云岚的膝盖，这下子，至少三天不能下地走路了。
好痛，真的好痛。云岚的眼泪再也止不住，那滚热的眼泪淌在脸上的感觉，竟比膝上的鲜血滴落地上，更加寒凉，更加彻骨。
“这里还有这么多，你待在身上也不方便。”龙玉看看跪在一旁发抖的四个儿子，“冲儿，你且去放到你大哥的房间里。”
云冲不敢不应，颤抖着接过那满满一包叮叮当当的铁蒺藜，转身逃离了这血腥的刑场。
云岚渐渐适应了膝盖的剧痛，未得喘息，龙玉的冰冷的命令再次传来，“衣衫褪尽。”
云岚真的很想咬舌自尽，在九支，褪衣受责是最起码的规矩，只是此时此刻，在龙玉及几个弟弟面前，云岚觉得羞耻难耐，只是云岚不敢违拗，爹爹临走说了，再若不敬，将自己送到飞花台打死勿论的！不行，云岚手上再不敢丝毫迟疑，简单几下将自己的长袍和上衣褪了，只是膝盖上隔着铁蒺藜，这要怎么办？总不能将铁蒺藜拿下来吧？云岚咽了口唾液，狠狠撕下膝盖上的裤子，铁蒺藜滚落一旁，膝盖上的血汩汩的冒出来。云岚痛的眼前发黑，却极力支撑着，无视膝盖的疼痛与寒凉，膝行着捡起铁蒺藜，想要抬起双膝再次让他们刺穿自己。
龙玉的心忽然间被狠狠揉了一下，心中顿觉不忍。一挥手，地上已经摆好的铁蒺藜四散而去，有一颗甚至钻进了桌子底下。
云岚一惊，瞬间又冷静下来，他以为龙玉是故意作弄，只好再次膝行将它们找回来，云岚小心翼翼，却不敢丝毫迟疑。龙玉的屋里，留下深深浅浅的两条血痕，龙玉竟看的有些恍惚。
只是片刻迟疑，两颗铁蒺藜已经再次咬进云岚的膝盖。云岚双手托起藤鞭，“父亲教训。”那声音委屈而倔强，怎么那么，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龙玉伸手接过藤鞭，云岚规矩的回转，俯下身子，抬起臀部。
龙玉这才仔细看清，云岚的臀上，深深浅浅的疤痕不断，想来在九支的日子，也不好过。龙玉挥起手中的藤鞭，狠狠抽在云岚的臀上。
后一下抽下去，前一鞭在肌肤上留下的血檩便慢慢突起来，变红，变紫……
一下接着一下的毒打，节奏很慢，但分布均匀。
屋内的三个儿子早已经吓得面色惨白，目瞪口呆了。谁没有挨过爹爹的狠打，可是如此这般，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而且，不过是因为一碗茶水而已……
云岚咬紧牙关，他是习惯闭着眼睛忍耐的，只是今天，他却自始至终一直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冷汗，一颗接着一颗的掉下来，摔在地上，直到连成一小片水迹。奇怪，痛到如此，反没有了眼泪。云岚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上好像不痛了，就是有点麻麻的感觉……
“住手！傅龙玉，你这个混蛋！”一声凄厉的喊叫自门外传来，诸葛兰硬生生扯下门帘，一个箭步冲到云岚身边，抱着云岚，失声痛哭。
云岚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立刻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