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权宦心头朱砂痣》

（3）
春节过完，就是景顺四十七年了。
在草长莺飞的二月，温蕙终于等来了霍决的信。
“娘，娘！连毅哥哥去了北疆！”温蕙拿着信奔向了上房，“连毅哥哥还做了百户，和爹爹一样是百户了！”
“别跑别跑，和你说了多少次，好好走路。”温夫人两眼瞪过来。
温蕙上前抱住温夫人的胳膊：“知道了，娘，我下次一定注意，这不是高兴嘛！连毅哥哥当上了百户，好威风呢！”说完，她抬头看到温夫人脸上并无喜色：“娘，你不为连毅哥哥高兴吗？”
温夫人摸了摸温蕙的头：“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有个万一，你嫁给谁去？”温夫人还有更多担心没说出口。
温蕙安慰自己母亲道：“连毅哥哥功夫那么厉害，而且他还会我们的甄家枪，有谁能伤到他！”
温夫人看着自己一脸骄傲的小女儿，内心叹息，她和小孩子说这干嘛，心里这么想着嘴上道：“连毅这孩子以后是个有大出息的，你看你，整天跟个皮猴一样。”说着又想到温蕙的针线，便将温蕙赶下炕“你赶紧好好练练女红，看你上次缝的袜子，以后嫁给你连毅哥哥，一双袜子都给人家做不好像什么样子。”
温蕙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出了上房，脚步跟着眼睛一转，今天还没喂小白球球呢，刚准备拎起裙角跑就想到刚刚温夫人说的话，放下裙子迈着欢快的小碎步向后院走去。
晚间已熄了灯，温百户夫妇二人躺在床上私语。
温夫人担忧道：“当初看连毅是个好孩子，将来肯定大有出息，只是怎么就跑到北疆去了。”
温百户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男人总是考虑不到那么多，温夫人踢温百户：“他如果不是月牙儿以后的夫婿，那我肯定一百个夸，只是北疆多凶险，有个万一月牙儿怎么办？难道以后让月牙儿和他一起去北疆生活吗？”
温百户想想是这个道理，也开始为小女儿担忧：“那不会吧，我回头得和老霍提提，月牙儿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北疆去不得。”
……
四月，北疆宁州。
霍决并不知道远在青州的温氏夫妇有过怎样的担忧，但他此时很烦恼，应该说整个北疆军营里的将士都很烦恼。
因为自从开了春，胡虏人像是发了疯一样，不停骚扰他们。
大概是去年秋天最后一击让他们损失惨重，据说去年寒冬，胡虏人那边因为过冬的物资不够，又冻死病死了不少人。
这个消息当然不会令北疆军感到心痛，只是胡虏人的报复令他们烦不胜烦，大家已经许久没有能睡个安稳觉了。
像是去岁那样再次沉重一击是不行的，因为胡虏人逐水草而居，他们是无法完全消灭的，故而大周朝对他们一向是分而治之，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如果再像去岁那样，反而会让胡虏各个部落联合起来，这是大周不愿意看到的。
霍决观察到，攻击他们最厉害的人是哈木赤部落，他从来宁州的哈木赤商人打听到了原因：去年秋天那一战，哈木赤首领心爱的二儿子被北疆军杀了，冬天他最爱小妾的小儿子又生病夭折了。
他将这件事禀告了他的上级李千户，李千户很是信任霍决，便将这个消息又禀报给了自己的上级郑守备。
这一消息引起郑守备的好奇，但不是对敌人的好奇，而是对霍决的好奇。
其实郑守备等高级将领早已得知此事，他们手上的消息更为详细。霍决一小小的百户却能自己探知，让郑守备很是吃惊。
郑守备好奇之下召见了霍决，对他很是夸赞鼓励了一番，只说将军他们早已知道且已经有所对策，便让霍决回去了。
一日，霍决和营里兄弟一起去镇上，发现了赵王身边的大将邱绍和塔里部落的人乔装私会，他便对郑守备所提的对策隐隐有了自己的猜测。
一次任务归来，下面的人回营对胡虏的怒火漫天，在营里咒骂。
霍决见状，上前安抚那人，并告知营里兄弟，上面已经有办法解决，让他们再忍耐坚持两个月。
一切果然不出霍决所料。
两个月后的一天，郑守备再次传唤霍决，告诉他时机已到。
北疆军联合了塔里部落，明天他们要派人到指定地点埋伏，然后由塔里部落将哈木赤部落引入圈套，一网打尽。而霍决所带领的队伍，由郑守备推荐，被选中参与明天的任务。
第二天，天不亮大军就朝着指定地点出发。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顺利地到达，顺利地布置好人手，塔里部落也顺利地将哈木赤部落的人引来了。
战况激烈，但是北疆军占尽先机，这一仗真的很轻松。
只哈木赤首领眼看今日要命绝与此，目眦欲裂，不甘、怨恨充斥胸间！他持弓，搭箭，瞄准，那就让北疆军大将一起陪葬吧！
杀敌间隙的霍决瞥到这一幕，二话不说抢来旁边王大手里的弓箭，一箭射出。
邱绍刚砍下一人头颅，便见一箭射来，浑身僵住，心想，我命休矣！千钧一发之际，又一箭横来，两箭相抵，邱绍捡回一命，已是浑身冷汗。
战毕，霍决知道自己立了大功，但是没想到邱绍不仅谢了他救命之恩，还将他引荐给赵王。
赵王打量了他一番，问了来历，知道他是十六岁自愿来得北疆后，非常赞赏他。
另外，其实早已有人向赵王提过霍决，只是当时赵王听说霍决到军中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想等个一年半载再说，没想到这次他竟然还救了邱绍。
最后，赵王问：“千户，亦或本王的亲兵，你选一个。”
霍决躬身抱拳道：“末将愿留在将军身边效犬马之劳！”
于是，霍决成了赵王亲兵中的一员。
大抵是霍决年少有为，赵王非常信重他，邱绍也常与他称兄道弟。
亲兵团中的老人已跟赵王很多年，但也没见过谁像霍决一样让赵王这么喜欢。霍决对他们的不满只作不知，平时只做好自己的事，努力汲取一切新的东西，有时间就一头扎进兵书里。
一次，赵王来看众人训练时，有人提议不如大家切磋一下，到底为何霍决和众人都心知肚明。
赵王颔首，还出了彩头，是他一直随身佩戴的玉佩。这下本来只想看戏的人，也打起了精神，摩拳擦掌。
首战的人点名要挑战霍决，霍决上了，出乎他们意料，接连倒下一个，两个……台上的那个少年如虎凶猛，又好似有鹰的眼，一拳一腿全往别人破绽上攻。
又十个人败了，他却只是流了些汗。此刻，如松少年对亲兵团来说就像无法翻越的大山，稳稳站在台上，便压得他们透不过来气了。
霍决赢了，赢得很彻底，他压弯了亲兵团众人的腰，也点亮了赵王的眼。赵王抚掌而笑，赏了玉佩，高兴之下又加了其他东西。
霍决低头摸着玉佩笑了，月牙儿，这个送你可好？
霍决于训练中等到了家书。
犹如一身春风吹进了霍决的心里，吹进那颗因为战场而日益坚硬的心。
他先翻出夹杂其中月牙儿的信：
【连毅哥哥，得知你成为百户的消息，我们全家都为你高兴呢！大哥、二哥、三哥都羡慕极了！你现在是大英雄了！像话本子里的大侠一样！
我好想和你一起去北疆，想亲眼看看你说的胡虏人。我现在枪法又进步了，前天娘还夸我了呢！梦里都想和你一起上阵杀敌。】
霍决看到此处，就像喝了一杯热糖水，心里又暖又甜。
【……
可恶的三哥，他把我的小白和球球烤着吃了，娘把他打了一顿，大哥说会再给我抓，可是再抓一百只兔子也不是我的小白和球球了。
今天爹爹给我量身高，我又长高啦！娘说我长得太快了，以后做衣服得收着做，等我再长高就将多余的布料放下来。我和娘去青州府的布庄看缎子，大红遍地金的布料好看极了，我上次见到还是在贺夫人那里。
银线今天和金针闹了矛盾，我去从中劝和，她们两又好了。哈哈，就像我和三哥闹矛盾，大哥二哥来让我们和好。我也长大了，可以和大哥二哥他们一样了。
连毅哥哥，我送了一双护膝给你，是我用压岁钱请大嫂为你做的，等我再学学针线，努力自己给你做！
……】
霍决看完，翻出包裹里的护膝，小丫头也知道关心人了，不禁柔肠百转。
收到了家书这晚，霍决又做了梦，如同以往，梦见月牙儿叫着“连毅哥哥”，一会儿与自己并骑，一会儿她在岸上看着自己抓鱼，抓到一条就见她蹦蹦跳跳，比自己还激动。
场景不停变换，树下，自己接住了她，看着她圆而剔透的脸蛋，阳光洒在脸上，绒毛清晰可见，他忍不住吻了下去……
口舌相接，天地变幻，头顶绿叶葱葱，忽得回到了院里老树下，她抱着自己的脖子，醉眼迷离地望着自己：“连毅哥哥，我长大了……”
她的面容忽得模糊起来，“月牙儿……”霍决感到自己浑身燥热，血液翻滚，靠近靠近再靠近，凭着本能接触让自己舒服的人儿……
“月牙儿……”霍决睡梦中呓语，号角吹响的时候，他正值梦里大开大合。
燥热未歇，白日里练功更狠。大家见了，都偷偷离他远了些。晚上早早睡下，只想在梦里继续为完成之事，却一夜无梦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