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开始看文的契机完全是因为对蘑菇的喜爱。那个小小的，各种类别里会有致幻效果的，偶尔展露出不屈服的粘粘性的——蘑菇，好像在自己的心底种植下了某种可疑又坚韧的情感，让我每当看到蘑菇和类似蘑菇字眼的词汇的时候会忍不住笑出来。之前某个教授和自己讨论过她对于蘑菇的喜爱。她可以开车四五个小时从一个州跑到另一个州，只是为了能够采摘一回蘑菇。
这篇《小蘑菇》就是在这样莫名的情愫下撞到了我眼前，而拾起后便再也无法舍弃了。一个小小的蘑菇，在异世里突然获得了自我意识，然后碰到了第一个温柔仁慈的人——安泽。安泽的温柔就好像是小蘑菇在整个深渊里的第一道光，让他发现了人性裹挟着的温柔和美好。安折，这个被安泽赋予的名字，包含着在大风里折断又重生的意思；同样在这本小说里，拥有着不断新生的意义。而之后，获得了安泽躯体的小蘑菇，就带着这样的理解遇到了人性的丑陋和美好的混杂。会有人因为末世而放弃一切道德，追求及时享乐；会有人在末世时仍旧坚持追求平淡的美好；有人在爱和仇恨的痛苦交杂间徘徊不忍；有人在面对着一切的痛苦的时候仍旧满怀仁慈；也有人——为了更广阔的仁慈而营造出一个冷漠无情的形象。那个看似冷漠无情的人就是陆沨。
陆沨的名字其实看起来非常有意思。就像安折的折是那个故事的引起，安就好像是平安，安稳的意思；陆沨的名字包含着陆——人类应该在陆地上生长（文章后半部分的老爷爷说到过，paraphrase）而沨有着水和风的意义。水的变换和风的变换，却又同一了另一层不改变在里面。
陆沨的人物形象非常有意思。作为最高的审判者，他拥有绝对的权利决定一个个体的生死，而这样的权利其实建立在无制度之下。无制度意味着，审判者们可以选择扩大处死者的范围来确保剩下人类的安全，但是这就会残害很多无辜者的生命。于是，陆沨这个能够通过某种第六感直接判断异种或人类的存在，为了全体人类的利益，把这份责任自己承担。他看似杀害了很多人，很多位高权重的，很多看不出任何痕迹是否是异种还是人类的，很多被之后证明确实是异种的；但他其实一直坚定着自己的信念，拾起手枪处决了一个又一个异种。许多人的质疑都没有扰乱他内心的信仰……究竟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人呢，又是一个拥有多么强大内心的人呢？
而就是这样的他，在看到安折的第一眼便心软了。一次的心软会导致更多次的心软，而堆积起的心软让他在最后能够把自己的手枪，也就是作为审判者的责任和信仰都交付给了一个小蘑菇。小蘑菇的那种平淡的情绪，软绵的语调，和面对人类的自私、丑陋的人性时的平和，面对一件件忧患不断升级时的冷静，让他好像一个被放置在旁观者角度的上帝，静默地看着世间的一切被重塑被毁灭。而这样一个宛如上帝存在的安折，却在能够选择放弃之前人类的生活的时候选择了停留。他在顶楼的狂风中看着整个人类的内城，看着人类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小，却又在一瞬间想到了陆沨的信仰，想到了人类的善良，也许又想到了更多……于是他回去了，不惜被发现的危险，毅然回到了陆沨所处的人类世界里。
大大塑造了很多的细小的情绪，关于陆沨的，更有关于安折的。安折是一个不属于人类世界的蘑菇，也是被人类憎恨的异种。但他贪恋着某个人给他的温度，也感激很多人给他的温柔。他本可以无牵无挂拥有自由，但他选择了那个成为人类遵守人类规则的枷锁，他用这个枷锁捆绑自己在陆沨的身边。而一切的理由也许仅仅只是因为想要体会人类的情绪，而人类的情绪也在影响他的选择。
除去对两个主角的塑造之外，整个情节也十分有深意。通过对现存物理的不断地推翻，对生物基因和意志力的质疑，就好像某个更全面的世界矛盾被呈现在眼前。如果现在的物理真的被全然推翻会如何？想起一位很欣赏的哲学教授对于科学的质疑。当时他只是一言带过，科学和哲学的不相融和科学的宗教性，然后无奈地提及了一句，不要去质疑你们学科学的朋友们。由于当时在课堂里的都是哲学系的学生，于是大家无奈地笑了笑便就此过了这个话题。但是这个话题其实一直存在在哲学界和科学界的争端里，哲学家会把科学归类为宗教的一种并不是道听胡说，而是科学的严谨只是一种规则下的产物。我们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名为科学世界的游戏，根据那些科学建立的规则（推导，因果，粒子，磁极等）得出了很多“伟大”的结论。但是如果这个游戏的规则其实并不是这样呢，如果这个世界不是仅仅由这个游戏组成呢……？ （就此表示，哲学界也存在相似的问题，三段论，induction的推翻就可以把整个哲学界的理论全部推翻……）
而作者在表明了这个可能性的同时，又展现出了一种科学性的另一层可能。通过波的差异性和波的平稳及不稳定的区分，提供了一个趋于平和的结局。人类经过了如此的重创，也不再是最优的种族了，但是残存下来的人类和异种之间的关系又会变得如何呢？面对这样的结局，忍不住还是称赞，果然happy ending还是众所期待的结局啊。如果不是这样的结局，不是这样不断地用异世/末世的形式来写作，人类又如何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呢？对于没有结果的未来，好像一切行为变成了空白，一切意义丧失了意义。人们从意义的这一端诞生，期待着意义的另一端带来某种或现世或未来的可能性，而正是这样的另一端给了我们生活下去的勇气。
最后，特别想说一下柯林这个角色。这是一个革/命者，但是在这本小说里，这个革/命者同样带上了讽刺的成分。如果说革/命是为了人类的生活更美好的话，那柯林的举措好像是在和政/府的行为进行无谓的对抗。他的生命是因为获得了优势而留存，所以很多人都告诉他，作为一个被优待者是没有资格去质疑优待的细则的。但是真的如此吗？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如果人类的部分群体因为被优待，所以无视那些被舍弃的他人，那和温柔地走入那个良夜又有什么区别？抗争是什么，生命又是什么？抗争是否真的需要用暴/力解决，又如何保持那份温柔离开良夜，用另一种形式的抗争制造更多的可能性呢？抗争，仁慈，温柔……是否必须处于对立的位置？仁慈是人类致命的弱点，而仁慈也是人性那美好的部分。柔软的东西会很坚定，柔软的东西，也是最美丽地闪闪发光的部分。
感谢，一十四洲大大的《小蘑菇》。
Jan16，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