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浪潮》

说是吃饭，可是两人晃荡了半圈也没找着目标餐馆。也许是长时间都有些沉默，拉着的手半路也松开了。
沿着大马路牙子，倒是路过几家烟火味和人声都很鼎沸的苍蝇小馆，一看就是当地人经常光顾的地方。
可平时跟什么二流子都能迅速打成一片的陈翼然突然变得有些挑剔，不是说这家看着不干净，就是说那家菜色口味肯定太重。这让万佳云一度以为他散会后还等着自己不过是为了找个饭搭子。
她今天穿了个三厘米的高跟鞋，这会儿走得已有些乏了，只好催陈翼然随便凑合凑合。
陈翼然看她一眼，并没理会，只说“再看看。”
万佳云泄了气，停了下来，等陈翼然回过头来才干脆道出实情：“这个，有点磨脚...”
陈翼然顺着她的眼神低头望去，这才有些惊诧又带着几分指责地说：“没事穿高跟鞋干嘛，这破地方还走个秀？”
没想到万佳云没被他的语气刺到，只是抿抿嘴，什么也没反驳。
看着她突然变红的耳朵，陈翼然突然情绪复杂，一时间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终于还是就近钻进了一家抄手店。万佳云胃口好，一碗见底后，仍觉不满足。
陈翼然见她汤底都快吸溜光了，笑了一下，“这么能吃辣？”
万佳云：“啊？”这才后知后觉地觉着是有点不顾形象了。不过想想也无所谓了，两人这些日子一起搭档，什么困窘的事也算都经历过了，有一回她还打着手电去屋外的茅厕给他送过纸呢。
她把汤喝光了，放下了碗才发出一声喟叹：“也才微辣而已嘛。”
“嗬，这么厉害。”陈翼然故作一副被震慑到的样子，是万佳云熟悉的那种痞痞的样子，这副样子每每叫她又悸动又有些不由自主的恼意，总感觉自己不过是他闲来逗趣的对象。
谁知道他下一句又轻飘飘地说：“什么时候这么不挑了？早知道就随便吃吃了。”
万佳云愣了下，这才回过神来，刚刚他选餐馆时百般挑剔只是为了迁就自己。
心中涌起一阵轻轻柔柔的甜蜜。她低下头，摆弄着吃抄手没用上的两只筷子，顶嘴一般地：“哪那么娇气了...”
也许是填了五脏庙，血液都跑胃里循环去了，这会儿陈翼然的脑子有些不受控制，下意识地就说：“怎么没有？豌豆公主一样的，农村的床硬了就睡不了，被子潮了点要说成味道馊。你还是基层下得少，再不锻炼锻炼还以为都跟学校样，谁都捧着你护着你啊。”
这话虽是调侃，却也有些重了，万佳云自然是长大了，不再是轻易为几句话哭鼻子的小女孩，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不好受，她明明已经吃了很多也许本就可以不吃的苦，可原来在他心里，她只是这样的。
“我没有！”一股气上来，她把筷子放在桌上，起身直接想走，又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喜怒无常，实在有些丢脸，就生硬地丢下一句话：“你慢慢吃吧，我在外面等你。”
陈翼然不疾不徐地付了账，这才跟了出来。两人因为刚刚都提到也想到了过去的事，一时间心潮都有些不平，便闷闷地不说话，只是颇有默契地往“回家”的路走。
万佳云有点沮丧，不明白他为什么今晚散会后要这么专门地等着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他吃了这么顿不明不白的饭然后还吵架了。
不过也许只是她所以为的吵架吧，对方也许毫不在意，他还拨空抽了根烟呢。
这么想着又走了一段，她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转向身后的人。
陈翼然原本盯着路面，被万佳云陡然的转身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问。
“怎么了？你今天晚上没有话对我讲吗？”
陈翼然仿佛从遐思中回过神来，“哦。”
万佳云简直要哭了，从16岁到现在，她觉得他一直在戏弄自己。而这个想法在他下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终于得以验证，那由之而来的徒然的委屈情绪也达到了顶峰。
因为他淡淡地开口，说出来的却是：“那天晚上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瞧，他什么事也没有。
万佳云原地蹲下，哭了。
直到看见女孩微微颤动的双肩，陈翼然才开始有些惊慌。
“大路边呢，再哭要上破村子里的新闻头条了。”
见人没反应，他又继续解释：“这儿的人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哭过。”
可是万佳云一点儿也不受安慰。
走过路过的村民真的没有错过，纷纷投来八卦的眼神，有几个男人还带着笑，用眼神对陈翼然表以理解并同情的善意。
陈翼然没办法，万佳云越哭越觉得委屈，竟然生出一种“青春喂狗”的感慨，到最后连抽噎声也不掩饰了。
陈翼然只好强硬地把人拉起来，好声好气哄着：“好叮叮，不哭了不哭了。乖啊。”
陈翼然喊了辆三轮车把人拉回去，一路上万佳云倚在他手臂上仍然是哭个不停，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到了家，哭声渐息的万佳云终于感到了一丝尴尬。陈翼然倒没再说什么，给她打了盆热水，让她先洗一把脸。
万佳云听话地洗了脸，擦脸的时候才发现毛巾又潮了。这回想嫌弃也不好意思开口。不过陈翼然很有眼力见，只跟她说了声“等一下”，就到屋外不知哪里变出了一条干净的新毛巾。
“晒过太阳，消过毒的。”
万佳云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要去接毛巾，陈翼然却把手一缩，接着自己开始为她擦脸。
万佳云本能地侧脸躲避，被他扳直了下巴。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她放弃挣扎把脸低下去。
轻轻擦拭几下，女孩脸上还残留着水珠，一如她本人这样晶莹剔透，陈翼然心中柔情万分，轻声问道：“现在不讨厌我了？”
万佳云闻言抬头看他，只见他自嘲一般叹笑一声：“我还像以前那样。”
“以前怎样？”
陈翼然手上故意加重力度，“就是我一头热啊。”
他故意逗她：“是不是？以前对我没感觉，还很烦我。”
他只是想逼她说“对呀”，然后流氓地抓住她话里的漏洞：“既然是以前，那现在就不是没感觉了。”经过今晚的事情，万佳云心里怎么想的，他也猜到了八九分。没想到自己真的祸害成功。
谁知道万佳云很坦诚：“我没有....”她终于鼓起勇气：“我以前没有烦你，也没有对你...”
声音小小的，再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陈翼然很快就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我混蛋，但是，我们再重新来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