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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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离忧自时空隧道穿出,踏入命运之域,随着脚尖触地,她身上的魔法学徒服褪去,转变为一身不染尘埃的素色广袖罗裙,她转了圈,裙角飞扬。
  离忧满意地打量自己的着装,比起西方的校服,她更适应这样的装扮。
  她呼唤起自家胖胖的书灵来:“半半,你看看《命运录》,我们这次要去哪?”
  名为半半形似狸猫又像松鼠的书灵走到离忧面前,抽出书卷,用它短萌的爪子翻开书卷查看,“离忧大人,我们这次要去的是武侠江湖世界……”
  离忧认真听着书灵道出的细节,思索着到新的世界应该怎么做。
  离忧是名无我相族人,她的使命是穿梭到各个世界,将人生轨迹偏离的命运之子们重新引到正确的轨迹上。
  混沌之初,天命之神创造了三千大世界,制定《命运录》收纳世间万物的规则。守护《命运录》一直是无我相族的责任。
  现在《命运录》意外受损,无数生灵的命运偏离原有的轨迹,三千世界危在旦夕,无我相族众皆投入各个世界补救。
  离忧身为无我相族人,自然也责无旁贷。
  这已经是她第无数次穿行了,算是驾轻就熟。
  按照《命运录》上所写,下一站她要前往的是武侠江湖世界,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是叶英,藏剑山庄的少庄主。
  离忧听着对叶英的介绍,随口道:“这人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应该是个很纯粹的人。”
  半半闻言,用它软软糯糯的声音提醒道:“大人,你不记得星际世界发生的事了吗?”
  离忧笑道:“安心啦,执行过这么多次任务,你看我几次出过差错。”
  命运之子是每个世界的天命所在,优秀,卓越是他们的代名词。离忧遇见的命运之子中,不乏有对她表示过好感的。其中星际世界的命运之子性格比较偏激,被婉拒并不甘心退后,反而想要留下离忧,让她改变心意,因为这个变故,离忧那次任务险些失败。
  离忧去过很多世界,看到很多令人难忘的风景,但从没有停留的想法,因为她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无我相,他们族人的面目可以千变万化,却没有固定的形象。无论是娇俏还是妩媚,英气还是温婉,都是他们,也不是他们,因为他们就像是天命之神的眼睛,代替天命之神去看,他们的手就像天命之神的手,去摆正错误的规则,一个又一个世界的流浪……这是他们的使命,所以漂泊是他们的宿命。
  过多的留恋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伤感。
  2、
  藏剑山庄。
  金黄色的叶子从树梢离开,轻轻地落地,银杏叶铺满了屋外院子,四周静悄悄的。
  离忧看着着眼前的少年,镇定道:“如果我有恶意的话,方才你中毒昏倒的时候有的是机会害你。”
  少年不为所动,他有着英气的眉眼,额角一枚花形胎记,容貌俊朗出色,而此时,他就像他手中那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叶英。
  叶英的剑尖直指离忧,他身上余毒已清,拿剑的手没有丝毫动摇,“你究竟是何人?”
  离忧看似镇定实则心里暗暗叫苦,叶英剑术已大成,哪怕没有动手伤人,被他拿着剑指着,身上凛冽的剑意也够离忧吃苦头了。
  不过离忧知道,叶英虽然为人冷清,却不是滥杀凶残之辈……不然她被拆穿身份的时候可能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她试着解释:“我来此是为了帮助你,这一切说来话长,你如果想要知道,我可以坦白……”
  话虽这样说,她却一边绞尽脑汁要如何把问题糊弄过去,经验告诉她,如果她直言自己是来帮助他把偏离的人生轨迹引向正确方向,对方相信她的说辞,还是把她当傻子,后者可能性更大。
  离忧一脸真诚的看着他。
  叶英凝眉思索片刻,收剑入鞘。
  “你确实未趁机加害我,但是你身份意图不明,不可在山庄妄自走动。”
  离忧松了口气,看得出对方仍旧不怎么信任她,但是已经暂且愿意听她说话了。对方中毒这件事本不该发生,显然从这里开始就出现了偏差,从这调查起再好不过。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叶英,离忧心有余悸。
  她生性谨慎,第一次和天命之子一见面就被对方拿着剑指着,这也算是难得可贵的经验了……既然现在对方没有追问她来历的意思,那她还有时间想想怎么找个合适的说辞。
  既然叶英身上的毒从信上来,两人便打算去找送信的弟子。
  离忧跟随着叶英身后正要出门,忽然听到前头叶英淡淡飘来一句:“至于你的来历,不想说便罢了,省些编谎话的心思吧。”
  离忧:……
  原来对方不是忘了啊。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的叶英有点吓到离忧了。对方寡言少语,但是什么都门清的样子,让她觉得压力有点大。
  3、
  随着毒信事件的深入调查,离忧越发了解这一切的不简单,而调查路途中,离忧对叶英的性格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冷清却不冷情,心思缜密却又简单纯粹。
  这不是纸上轻描淡写的文字,而是朝夕相处的认识。
  “你先躲起来。”叶英持剑挡在离忧面前,低声道。
  四周的蒙面杀手拿刀拥上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险阻。
  也不是叶英第一次挡在她面前。
  让命运之子这么身先士卒,离忧深觉自己这次任务执行得不好。
  离忧嘀咕:“我说过,我不怕死的。”不用这么保护我。
  她可是无我相族,没那么容易死。
  叶英:“等下打起来可能顾不上你,遇见危险躲起来,或者喊我。”
  离忧只好点点头,“放心吧。”
  离忧将一旁兴致勃勃看战斗的半半捞起,退到树边,接着默默地给自己幻化出轻便的劲装,配上杀伤力极强的弩箭,准备给四周的杀手来几招冷箭。
  战斗结束,叶英用帕巾擦拭佩剑上的血迹,看到一旁走出的离忧,第一句话便是:“你的脸?”
  早在之前,他就多次见过离忧变换着装,也从未多问,现在有此一问,是因为这次离忧连脸都换了一张。
  离忧一摸脸,顿时尴尬了:“这套劲装搭配这个脸比较合适,我就设定成了连接套装,一时换装就给忘了,把脸也换了……没吓着你吧。”
  叶英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看不出丝毫受惊的痕迹。
  离忧还是第一次在人前犯这种错误,大概是在叶英面前很有安全感的缘故,离忧总是不由放松了戒心。
  离忧懊恼。
  叶英闻言没有其他表示了。
  离忧猜测他是不是不喜欢她现在这张脸,因为这张脸搭配的是劲装,所以五官比较清淡。
  想了想,离忧就把脸给换了。
  当场在叶英面前表演了一手变脸的绝技。
  只一瞬,女子的容貌就变回了原来那张温婉的脸庞,丹凤眼变成水汪汪的杏眼,眼波如水的望向叶英。
  这渗人的一幕,就连叶英也不禁眉角跳了跳。
  “这样是不是比较习惯了。”离忧毫无所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叶英眼底有丝笑意一闪即逝:“你……”
  离忧:“?”
  叶英颇为无奈:“你怎样都好。”
  离忧觉得刚换的脸可能出了问题,否则她怎么觉得脸皮有点热。
  风吹起少女鬓边垂落的发丝,露出绯红的脸颊。
  林中月下,少年风姿挺拔,少女娇颜如花,相得益彰,此刻唯美的氛围,仿佛两人是站在花丛中,而不是满地杀手尸体的荒林间。
  离忧有些微的茫然,心中的悸动告诉她这个世界是不同的,叶英对她来说……也是不同的。
  当离忧抬起脸,看到对方眼中鲜有的温柔时,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和她一样。
  4、
  时间如白驹过隙,两年转瞬而逝。
  期间江湖武林事局云翻雾涌,潮涨潮落,虽然声势浩大,但终于到了云开雾散,水落石出的时候。
  海棠花开的季节。
  这个世界的偏差已经纠正,一切重回轨道。
  也是离忧该离开的时候了。
  叶英在练剑,矫健优美的身姿在半空舞动,挥出剑气如虹,横扫起落叶,一瞬间,像是下了场纷繁的雨。舞剑的身姿息止,落叶缓缓而下,露出叶英负剑而立的身影。
  “你在想什么?”
  离忧回过神,看到走近的叶英。
  “我在想……这树的海棠花开得真好。”离忧道,头顶上的海棠花确实开得很漂亮,一朵朵簇拥着,时不时风过树梢,吹落几朵粉色小花,几片花瓣。
  “莫呆站着,当心让海棠花给埋了。”叶英从离忧肩膀上取下一朵小花。
  离忧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头发上都落满了花瓣,而一旁的半半正担忧地看着她。
  “离忧,离忧。”叶英低声道:“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家母。”
  “远离悲伤,一生无忧。”叶英:“令堂对你的期许,现在便是我的责任了。”
  叶英的眼中有着浅浅的温柔。
  满树的海棠花下,离忧慢慢的环住对方的腰,将脸埋在对方胸口。
  叶英抚着她的长发,淡淡地承诺:“我许你一生离忧。”
  离忧没有说话,在叶英看不到的地方,她眼中的苦涩不断蔓延。叶英不会知道,她的父母并没有在一起,她的母亲是无我相族人,而她的父亲……是某个世界的天命之子,他们相遇,相恋,却又离别。
  所以她的母亲把她取名为“离忧”,不是远离忧伤,一生无忧的“离忧”,而是——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的“离忧”。
  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离别,离忧偷偷地走了,只留下一封道明原委的信。
  5、
  离忧又经历了许多世界,从山海界到九重星天再到蓬莱界,每个世界都有不同的风景……但她把心遗落在了那座藏剑山庄里,离开的时间越长,越落寞,对任务也提不起任何精神了。
  又一次完成任务后,离忧回到了命运之域。
  半半打开《命运录》查看接下来的任务,但是它看了很久都没有出声。
  离忧等了半晌,疑惑道:“半半?”
  半半抬起头严肃道:“大人,你最近状态很不好。”
  离忧:“我知道。”
  半半晃了晃尖耳朵:“这样不行,你需要休息。”
  离忧:“还有很多世界等着我过去呢。”
  半半:“《命运录》已经自行修改了条例,无我相族不必终生服务,只要完成定额的任务,便可以退休了。”
  离忧吃惊道:“什么?”
  “经过一整代无我相族人的努力,需要补救的世界越来越少,现已不是危在旦夕的时刻……大人,你已经达到了足够的任务数量,可以退休了。”
  离忧一下子没法消化这个消息,本来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在各个世界奔波的心理准备,现在忽然告诉她,她自由了,一下子简直无所适从。
  “大人,大人!”
  离忧回过神,就见半半一脸被忽视的不开心,它嘟嘴道,“大人,你是不是想要回去找那个什么?”
  “什么?”
  半半:“那个……叶英啊!”
  叶英。
  随着这个名字,脑中浮现出一个站在海棠花树下的冷肃身影。
  她可以回去了。
  6、
  藏剑山庄。
  还是漫山遍野的金黄色,这里的时光好像凝固了一般,仿佛她不曾离开过。
  银杏树叶落在木质长廊上,离忧踏过落叶,踏过这条她多年前走过的路。
  那时候,她贸贸然就闯进了他的寝室,而现在她踌躇着,不敢上前。
  《命运录》没有记录叶英之后的事情,她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怪罪她的不告而别,会不会已经忘了她?
  离忧给自己换上了新的衣裳,新的面孔。
  然后去他常练剑的海棠树下。
  落叶纷纷扬扬,这不是海棠花的季节,海棠树上只有单调的枝叶,远远地看见一人沉默地抱剑立于树下。
  树上无花可观,他像在等人。
  心中翻涌起一股酸涩,离忧走上前。
  听到动静,叶英回头。
  离忧的心一下子提起来,等着对方问一句她是哪里的弟子。但是叶英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便转回头去。
  心一下子便低落了。
  离忧低头,她的裙角上描着的百花蝶舞金纹,浓艳的嫣红底色。
  她换的这身裙子很华丽,美丽得像火焰。她的墨发如云,金色的流苏摇曳生姿,又搭配着一张足以艳压的倾城面孔,理应没有人可以无视才对。
  但是叶英偏偏就无视了。
  离忧呆望了对方的背影一会,正打算抬脚往回走,就听到叶英淡漠的声音:“你要去哪?”
  离忧呆了呆,才不确认道:“你和我说话吗?”
  叶英冷冷道:“我等了那么久,就等你说这句话吗。”
  对方竟然一开始就认出她来了。
  离忧有些吃惊,随后又颇为委屈:“你明明认出我了,却不搭理。”
  叶英叹息:“你难道看不出我在生气。”
  离忧认真地端详了一遍他的面容。
  一点也看不出。
  叶英重复:“我很生气。”
  离忧连忙又是道歉又是撒娇的请求原谅。
  叶英还是冷冷的,离忧看不出对方原谅她没有,心中忐忑。
  “如果你像我一样,开心就换张开心点的脸,悲伤就换张忧郁点的脸,这样该多好。”叶英总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如果能这样,情绪就一目了然了,而且她觉得幻化也很有趣。
  叶英闻言道:“那你穿得像新嫁娘又是为什么。”
  离忧:……
  片刻后,离忧认认真真地道:“因为我不走了,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闻言,叶英脸上的神色终于和缓,就连离忧也察觉到了。
  因为对方像很久以前一样,朝她露出那种独属于她的温柔的笑意。
  “好。”他淡淡地道。
  7、
  这一年里,藏剑山庄迎来了庄主的大喜之日。
  锣鼓喧天的大婚中,满山的银杏叶不再金黄得优雅而寂寥,而是染上了其他欢喜的颜色。
  从此后,“离忧”也不再是遗憾,而是“一生离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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