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万木春

《无污染、无公害》全文完结，番外停在“春随烟雨去”，有一点不动声色的虐。正文里讲，“万木春”这三个字落在“春”上，取的是“随风四散”、“润物无声”的意思。到最终，“随风潜入夜”的万木春并不是随风而散，而是随着濛濛烟雨离去了。
网络版番外结束，大概评论也没那么多人来翻了，但还是想说说卫骁这个角色，顺带也写写万木春这一脉几代人吧。 <br>
卫骁其人，在正文中多是在甘卿和部分配角的回忆里提及，直到番外才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点他自己的过去。
对以杨清和喻怀德为代表的武林老一辈来说，卫骁是个厉害人物，庖丁解牛青出于蓝；跟春先生一样，武林大会到场从来不交谈、只喝茶；虽然上了“盟主令”，但那十八条人命不一定是他干的。
对杨平、王九胜之流以及魔教许家人来说，卫骁是终日笼罩头上过不去的阴影，去世多年还阴魂不散，对他讳莫如深，传得都快妖魔化了；看见几道三寸两分的刀痕，能吓得心脏病发。
对甘卿来说，卫骁不是卫骁，是卫长生，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老男人；天天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改良中山装，蹬着二手女式自行车上班，是个打两份工攒钱的大厨；小时候还肯指点功夫，大一点就变成了“唯分数论”的古板家长。 <br>
以上都是别人眼里的“卫骁”。从番外来看，卫骁是个很合格的“万木春”；是个孝顺且用心的徒弟；对先后两个徒弟都很好，可以说是视如己出，但不能说他是个很好的师父。
万木春修习杀术，最大的天赋是心静，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卫骁练刀，“月光和蝉鸣都不入他的眼”；问他练刀是为什么，他说“就是爱好”。可见他心有多静、在杀术上多有天赋了。
卫骁也确实没有辜负自己的天分，连春先生都认为他的庖丁解牛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解放后万木春金盆洗手，没法再现一代传奇。
卫骁对春先生多好，番外都写得清清楚楚了。但他没能记住春先生临终前那两句话，既出了头，又传了杀术，最后自己东躲西藏、不得善终，两个徒弟也为万木春杀术所困所累，各自有各自的代价。 <br>
卫骁有错吗？很难说他是不是有错。我不赞成卫骁接人挑战、甚至以一敌众挑断手筋的行事风格，也不赞成他一时心软、把庖丁解牛往下传的做法，但是我很难评价他做出这些选择是对是错。
有人挑战，万木春声名在外，不能留下败绩；
围剿魔教许家，万木春是五绝之一，不能置身事外；
武林大会被丐帮众人围攻，万木春学的是杀术，不能闹出人命，一人挑断一根手筋是点到为止。
桩桩件件，绕来绕去都跟万木春有关，卫骁的自主意识占多少，真还挺难说的。但显然外人不会按万木春的思维方式来想，比如丐帮杨平那一圈人，比武落败当众丢脸不说，还被人废了手筋，这就是结下天大的仇了，谁会觉得没出人命已经是你卫骁手下留情呢？于是之后数年，与魔教勾连、跟王九胜牵扯不清，终于要了卫骁的命、“一雪前耻”了。 <br>
说起来，卫骁退出江湖多年，隐姓埋名当个叫卫长生的厨子，自己也没落个好结局。他其实是有点生不逢时的，早生十年二十年，能光明正大地让一手庖丁解牛扬名江湖；晚生十年，春先生可能还是会教些功夫，但不会再传他杀术，不至于锋芒毕露。
卫骁因为没能阻止卫欢杀人，心生愧疚而收养甘卿。说是为了甘卿着想，多年辛劳、死前谋划，到底还是没能让他的小债主走向十七岁少女应有的未来。 <br>
——“有的人，大概这一生就是来还债的，还完了，人也走了。”
——“只剩下三两传说，随那江湖旧事一起，烟消火散。” <br>
名为长生，不得长生。
为什么会觉得虐？大概是因为番外里这个会喜会悲的卫骁，其实在正文故事一开始就已经“烟消火散”了吧。 <br>
卫骁这块差不多了，按甘卿视角来排辈分吧，接下来是师祖春先生。
春先生全文戏份并不多，出场只有寥寥几笔而已。在杨清对喻兰川的讲述中，春先生当年没透露过自己的姓名，但功夫厉害。长得特别好，票过戏，能唱男旦，一扮上行头满堂彩。
春先生练万木春的刀是从小被逼出来的，靠着刀吃饭活命、求名求利；生逢乱世，后来也因为万木春的杀术做了义士，被列入五绝之中，正巧赶上武林最后的辉煌；晚年被徒弟投喂得心满意足，整日里坐着摇椅晾肚子。
相对于万木春后两代人来说，春先生这辈子算是过得很好了。 <br>
然后是甘卿师兄，卫骁收养的大徒弟卫欢。
卫欢这个人，除了在甘卿口中有所提及，更多的描写都出自他自己留给卫骁的那封信。
结合番外再回头看，卫骁想的一点没错。卫欢就是一步错、步步错，从他觉得万木春不该隐没于世开始，就注定走向一个悲剧的结局。
最可悲的地方，还不是他没能让金盆洗手的万木春重新辉煌。大概是他查到的真相不是真相，不后悔的事是件错事，拼尽全力想保护的小师妹还是成了杀人犯吧。 <br>
当初连载写到卫欢留信那一节的时候，每天都有人在评论惊呼反转又反转。其实哪里有反转呢？看到后文就知道，卫欢和朱聪当年查到的“真相”是假，卫欢收了朱聪一块钱杀人是真，把万木春的庖丁解牛卖给魔教许家人是真，从许家人手里“接活”收钱杀人是真，因为临省面粉厂两具尸体上三寸两分的刀痕暴露了万木春、间接导致卫骁背着十八条人命上了盟主令也是真。
这么一看，卫欢一心要万木春重新扬威，要查清当年丐帮旧案的真相，要帮好友朱聪讨回公道，初衷都能理解，做成的结果倒没几件是好的。
好人不好，坏人不坏。要是黑白善恶能泾渭分明就好了。 <br>
说卫欢对师父、对甘卿有感情，帮朱聪追查真相是朋友情分，当然可以；
说卫欢寄回来五万块钱，还想方设法做出甘卿正当防卫的样子，所以他没做错事、不是个坏人，这种洗白不行。
不管你万木春这一脉传了多少年的杀术、做了多少年的买命生意，卫欢在法治社会里故意杀人就是犯法，死的不冤。只不过他不是被正常法律程序判处死刑，而是被甘卿杀了。
所以万木春传到这一代，破了单传的规矩，先后两个徒弟都是杀人犯，可能真是冥冥中应了师祖那句“杀术不祥”吧。 <br>
再是本文女主，故事“现在”唯一的万木春，甘卿。
根据正文时间线来看，甘卿被卫骁收养的时候，春先生已经过世，卫欢被除名，她跟万木春的牵连全是因为卫骁。但这牵连因卫欢而起、又因卫欢而终，兜兜转转真是很难说。
卫欢当年跟朱聪追查旧案，杀了甘卿父亲，把她妈吓得精神恍惚、进而自杀，说卫欢害死了她爸妈，完全没毛病。
甘卿三岁，从此被卫骁收养，这是缘起。
虽然有杀父之仇，但是甘卿那时候去追杀卫欢，并不是因为听信“路人”、想报父母的仇，最开始她是想找到卫骁没杀人的证据、消去“盟主令”的。查到最后，认定卫欢贪生怕死、不肯收手，“正当防卫”的情没收到，“故意杀人”的罪逃不掉。遍体鳞伤跑回来，看见的是“敬万木春一门列祖列宗”的信封。
甘卿十七岁，从此自废右手、叛出师门，这是缘终。 <br>
多年之后甘卿在小饭馆看到那封信，后悔杀了卫欢，并不是因为卫欢多么无辜，是因为自己不明真相、一意孤行，不仅辜负了卫欢作为师兄的最后一点好意，也没能把卫骁背着的冤屈洗刷干净。
甘卿是很叛逆的，从小到大都是。就像喻兰川感叹的那样，自绝经脉、叛出师门、追杀凶徒、投案自首......甘卿从小就是一身惹是生非的反骨，叛逆期更是个不定时炸弹。很多事情，如果能脑子冷静的想想，都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不止是喻兰川视角，从我的读者角度来看，也无法认同甘卿当年凡事做绝的价值观，包括到正文开始的时间线，甘卿还是保留了一些“做绝”的倾向。很难说是不是也受到万木春的影响，毕竟他们这一脉简直代代都有点异于常人，脑回路不同。
还好，甘卿经历了这么多事，起起落落，总算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br>
只是可惜，从正文来看，孟天意是没有告诉甘卿，当年她并没有真的被卫骁逐出师门了。
血溅门框挑断的手筋，跟着她的十七岁一起，再也不会完好如初了。 <br>
最后提一句万木春本身。
万木春最早叫“万春堂”，起源于南宋，做的是杀人买命的生意，后来渐渐败落，只有古杀术流传下来。到了清末，一位人物把古杀术改良整理成有系统的独门功夫“庖丁解牛”，自立门户“万木春”。学他的功夫，不逞凶、不斗狠、不与人比武、不行侠仗义，出锋毙命、见血封喉。因为太过歹毒，晚年门下弟子自相残杀，这位老前辈亲自清理门户，立下规矩——万木春每代只能收一个弟子。
根据杨清所说，万木春就是——他跟你错身而过，客客气气地冲你点头一笑，你没来得及答应，咽喉就裂开了。绝活是把人大卸八块，就像传说中的庖丁解牛，手里拿一把小刀，解完大气不喘、谈笑风生，刀刃一点都不能卷，也不能费劲。 <br>
我不知道作者在起五绝称号的时候灵感从何而来，擅自猜测一下——
“万木春”可能是取自“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一句。本来应该是个光明的意向，到了文里这一脉却是以杀术闻名。从南宋至今，万木春一代一代传下来，杀术精湛声名风光。但客观上讲，感觉传人很少有什么好结果，挺有反差感的。 <br>
为什么觉得万木春这一脉很帅气，但就是不希望它流传下去？是因为杀术本身就会影响人的三观和行为，性格腼腆平和也好、活泼外向也好，学了这门杀术，多少都会潜移默化随之而变。
“三寸二分”是一条捷径，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你的爱恨情仇，还能带来难以想象的名声和财富，不会有什么普通人的“无力感”日以继夜地纠缠着你，有几个人能抵挡这种诱惑呢？
就像毒瘾一样。 <br>
万木春出招讲究人跟着刀走，但做人不能这样。长期沉迷于此，人就成刀的傀儡了。
师祖晚年跟卫骁说，后悔把万木春的功夫传下去，邪功坏人心性，容易走火入魔。
卫骁晚年跟甘卿说，万木春一系的功夫已经不再适合时代了，是偏门邪道，不可以沉迷，更不可以恃武行凶。
想通的时候，都太晚了。 <br>
最后喻兰川重新整合武林、共享各门各派资源，大概也是不会有万木春的杀术了。
很多人评论说，不知道甘卿和喻兰川如果有孩子，该学什么武功。就事论事，应该只学寒江七决，万木春这一脉不该再传下去了。
春随烟雨去。就到此为止，留下三两传说刚刚好。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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