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春

作者:akk

华山派依华山而建,无论冬夏,终年都是一片褪不尽的雪白。
岁尾年关,雪更是停不下来,鸣剑堂内常有弟子进出,踏进门的弟子身上多多少少都落了点白。
风无涯见了,心底里有时会泛起些细细的羡慕。
但雪在鸣剑堂内是留不久的,落在弟子们肩上、发顶上的雪不用多时,便会化为缕缕白气,腾高,然后消散,快的容不得风无涯细看。
鸣剑堂不小,中间一个大厅,左右各安一室。风无涯坐在案桌前,改卷宗改的累了就发会呆,猜进门的弟子是过来他这头,还是往对面去?
他比较希望是对面,因为两边离大门的距离虽然是一样的,但越往风无涯这处走,弟子们身上的寒气和雪就越发消得飞快,反之则会慢慢地散去,他也就能慢慢地看了。
不过弟子们大都还是往他这边过来,也喜欢往他这边来,这得归功于他房内放着的几个火炉,让这个房间成了鸣剑堂,不,应该说是整个华山派最暖和的地方。
只是对风无涯来说,有些过头了,房内的暖和曾一度让他浑身别扭,跟柳圣学说了好多次把别的都撤掉,留一个就够了,但说几次就反被他骂回来几次,骂着骂着最后总会骂到齐无悔身上,风无涯最不喜欢听这个,久而久之也就不再跟他提了。
而久而久之着,也就习惯了房里的火炉,与它们带来的温度。
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年末。
大年三十,雪停了。华山派靠着雪山,门派平日里素来冷清,也就过年时能多沾些烟火气,热闹热闹了。今日雪也没下,寒风也不像平日里刮得那么急,像是瞧着过年特意给华山派放了个假似的。风无涯难得出来转了圈,只见到处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不觉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今天心情格外好,不知道想去哪,就只是随便逛逛,随处瞧瞧。华山派也没什么太大变化,不过他在鸣剑堂内呆的久了,熟人们见了他出门都特别激动,一聊起来就聊个没完。他应付了一个又碰到了下一个,说得久了,心里难免升起些不耐。
好容易又送走了一个,风无涯叹了口气,有些发愁,心道这么下去不行,他能出来可不容易,等会就得被柳圣学催着回去了。时间有限,不能都浪费在这上面,他还得.......

得干什么?
风无涯愣住了,他.....自己......有什么得去干的呢?他.....想去干什么呢?
他微微垂目,盯着自己的腿,他毫无知觉的,僵如死木的,待在轮椅上就再下不来了的双腿。
心思却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突然明白了为何刚才他越逛,心底里就越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以前过年的时候也和现在差不多,他也喜欢如现在这般在华山派内四处闲逛,聊聊天、帮帮忙。每次逛不了多久,他总能见着齐无悔,要么是特意来找他的,要么是被他找着了,要么是两人就刚好撞上了,总之,最后都会变成他们一起四处溜达,再一块回去跟大家吃年夜饭。
现在已近正午了,齐无悔连个影子都没有。
是,是应该没有的,风无涯出神地想到,华山大师兄,七剑之首, 无悔剑齐无悔,平日里虽然不羁得有些过了头,但他认真起来却是当真能把南墙撞出个窟窿来的。
所以,他说不是华山弟子,就当真不是华山弟子了。
说不回来,他们也就当真没再见过了。
只是,过年也不回来看一眼吗。风无涯微微叹了口气,今年人是回不来了,只希望来年能诸事顺利吧。
一阵入骨的寒息从前方散来,风无涯定眼一看,竟是已到龙渊了。
不小心远了点,龙渊寒气太彻,一会怕是瞒不住柳师弟了。想着柳圣学那一大串比裹脚布还长的念叨,风无涯不由面露无奈,却并没有离去,反而往龙渊靠近。
柳圣学这要是看见了,估计得气的吐血三升。他那句口头禅还真没白喊——风无涯!再这么折腾,神仙都治不了你!
爱折腾的风无涯绕着龙渊转了半圈,车轮陷进雪坑里了。
“......”
他用力推了推轮子,华山出品的三无车轮不但纹丝不动,甚至还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咔嚓”“咔嚓!”
有人!
“谁?”风无涯抬头,只见前方雪坡上有一个人影,然后......滚下来了一个华山弟子?
风无涯哭笑不得地看那人咕咚咕咚从坡顶一路滚到了他脚边,尽量忍住笑意,以一个和蔼师兄应有的口气关心道:“没事吧。”
“没,咳咳咳,没没————哈秋!————没事!!”这人抬起头,可能是太冷了,表情显得有几分......咬牙切齿?
风无涯仔细一看他的脸,觉得有几分眼熟,他记性不错,略微思索便想了起来。
这位师弟姓寒,是齐无悔重回华山与他们一同对抗万圣阁那天入的门,之后多是在外行侠仗义,也曾在山下见过齐师兄几次,于他们师兄弟二人算是有缘了。
思及此处,他不禁展颜道:“寒师弟来这可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啊?没没没.....我....我就是......."寒师弟神色慌张,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最后拍着脑袋僵笑道:“我就是......呃........就是滑了一跤,哈哈哈哈!“
雪天的确地滑,但以寒师弟的功夫又怎会无缘无故地滑倒?风无涯并未继续追问。
他只是道:“那寒师弟不妨帮我一个忙,把这轮子从雪坑中推出来?”
寒师弟自然爽快答应了,对他们这些练家子来说,连轮椅带上风无涯一起抬也费不了多大力,他一人不多时便给弄出来了。
还顺带把风无涯给推回了鸣剑堂,陪他听完了柳圣学的好一通念叨,这才告辞出门。
年夜饭吃得很是热闹,弟子们聚集在一处,喝酒划拳,划着划着就变成了比武切磋,风无涯不能喝多,只能小酌几杯,便只在一旁看着。
去年,他和师兄都还是这其中的一员,齐无悔豪迈不羁,喝得最多,切磋也不肯放水,把好几个弟子酒都给打醒了,他们就把被拉去别处比划了的风无涯又给拉了回来,让他好好教训教训大师兄。
他们打了个难解难分,结果不小心打到了人堆里,于是场面顿时混乱,一对一的切磋最终以鸡飞狗跳的华山史上最大群架收场。
不过他们在弟子们打得最火热的时候偷偷溜走了,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醉熏熏的,眼前一人抵一万人,满世界都是重重的影子。
却有一只手拉住了他,带着他巧妙地绕过了人堆,他们慢慢地走,走了很久,走到了龙渊边上。
他刚开始醉的厉害,那只手只好牵了他一路,中途风无涯还吐了,估计吐得不怎么美观,那只手的主人笑了他一路,到龙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魔性的笑声。
龙渊之水从不冻结,龙渊的寒风无论何时也都是一样刺骨。
这风、这气息都很冷,冷的入骨,却并不显得阴寒。它们只是这么和你体内的炽热较量,光明正大地较量,不屑耍什么阴招,跟山上这些一根肠子的华山弟子像极了。
这种风是最好的醒酒利器,风无涯立马被吹醒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搞明白了自己在哪,又看了看齐无悔跟自己牵在一起的手,有些疑惑道:“师兄带我来这做什么?”
“你小子喝傻了啊?”齐无悔指了指龙渊岸边,道:“还能干啥,来来来,陪师兄喝几口酒。”
风无涯其实在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想起来答案了,齐无悔最喜欢拉着他来龙渊喝酒,一看,果然如此,岸边已经摆了好几口酒坛,真不知道师兄穷成那样是从哪弄的这么多酒,也不知道明明他们从上午到年夜饭都待在一起,这人又是什么时候找着机会把酒搬来的。
不过酒好喝就行了,犯不着计较那么多,齐无悔总有那么多办法,风无涯一向是知道的。
他们喝到很晚,喝着喝着,天上开始放起了烟花,不大,花样也不多,跟金陵江南那边普通节日的烟花都没法比,他们两人看着却很开心,笑了好久。
其实烟花有什么好笑的呢,可是两个喝醉了的人,开心起来就是什么都能笑,一笑就能笑大半天的。
风无涯还记得他们最后喝剩了一坛,给埋在龙渊旁边了。
他突然有点想去偷偷挖出来,喝几口,再重新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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