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义父。”方思明在朱文圭面前单膝跪地，低着头，眼底满是恭敬与崇拜。万圣阁的其他几位护法没有来，今日不知为何，只有义父坐在这主殿中央。
朱文圭抬眼看了看自己的义子，柔声道：“思明，怎么样？”
他问的当然是有没有收服那位大将军为万圣阁所用。
方思明的头更低了：“思明无能，还请义父责罚。”
朱文圭却只是略一抬眼：“都清理干净了？”
方思明点头：“这是自然。”
朱文圭慵懒地起身，方思明以为又是同往常一样，要接受戒鞭的惩罚，正做好准备迎接在十多年噩梦中都重演的剧痛，却发现朱文圭越过了他，站在他的身后。
方思明倒不知所措起来，试探地问：“义父可有其他吩咐？”
朱文圭轻叹一口气：“思明啊，这些年我待你，虽时有刻薄、时有严厉，常常责骂你，但你却不负我所望，从未忤逆过我的决定，有任务即使没有顺利完成，也能有个漂亮的收尾。”
方思明脑海中不祥的感觉越来越甚，义父在他幼时极为严厉，让他学武、学医、学艺、学乐，甚至让他学习如何讨好男人和女人。学业上一有差错，便会招来朱文圭的毒打。虽然每每在深夜，被打的伤口疼得厉害难以入睡之时，朱文圭往往会带来江湖上能找到的最好的药给他治疗，一边帮他运功疗伤，从未这么直白的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他转过身，仍是单膝跪地，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义父的背影。
果然，朱文圭叹了口气，转过了身，他的脸逆着光，口齿清晰，一字一句的对方思明说：“你最近，是不是和一个暗香的小丫头走得挺近？”
方思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朱文圭道：“那丫头，叫什么来着？鹿韫？是这个吧。”
“是，义父。”方思明的手握紧了长袍下摆。
仿佛看出了方思明的不安，朱文圭微微笑笑，宽慰道：“放心，我没有阻止你和她交好的意思。只是，这么多年了，暗香还没有明确表态是否愿意归顺万圣阁，你看……”
方思明愕然。
他……他要让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拿他当朋友的人……去背叛师门吗……
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可他……却不得不做。
他微一颔首：“思明遵命。”
要是鹿韫同意了，暗香也归顺了倒还好。可他不是三岁小儿，知道这样的概率有多低。如果暗香也不归顺万圣阁，那她……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跟自己一样。
若她不肯，即使义父没对她下杀手，那这知己也没法做了吧。
真是比表白被拒还痛苦的事情！
自己残疾，生长在万圣阁，没有朋友、没有爱人，那是他该得的，他的身份，就是他的原罪。
鹿韫又有什么罪？他不想，却不得不将她拖入深渊。
或许与自己交好，便是她的罪？
方思明苦笑，起身，向朱文圭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江南的阳光很好。方思明眯了眯眼，伸手挡住阳光，温暖的洁白从指缝中流逝，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