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蔡】寻不得作者:穆m君
(一)
月光如水,金陵的玲珑坊笙歌燕舞,一如既往地热闹。 “邱师兄,就是这儿了。”一名武当弟子摸了摸鼻子,带自己师兄——尤其是邱师兄逛青楼,也没谁了,刺激! “嗯。”邱居新微微点头,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这点香阁,江湖上有名的风月场。 “哎呦,我看是谁来了,这不是武当高徒吗,快进来坐呀。”梁妈妈亲自到门口接客,稍微眼熟的都能叫上身份名字来。 邱居新看向自己身后的师弟,师弟尴尬对梁妈妈道:“武当高徒实在担当不起。这位才是真正的武当高徒,我师兄,第一次来。” 梁妈妈看向邱居新,突然打了个寒颤,不过有生意上门,她仍热情道:“请进,都快请进。” 师弟乐颠颠:“好嘞!” 却听他邱师兄问:“你课业很轻松?” “……不,师兄你误会了,我不常来的,定是那老鸨把我认成了其他几位师兄!我这就回去做功课。” 邱居新看他一眼,回了一个字:“嗯。” 还不等师弟松口气,邱居新又道:“明日考你。”说罢,一脚跨进了点香阁。 徒留师弟眼巴巴看着他进去,小声抗议:“师兄过河拆桥!” “嗯?”邱居新何等耳力,师弟立马脚底抹油,溜了。 “居诚啊,有贵客来看你,可给我好好招待,再动手砸东西,你欠我的银子就翻三倍!”梁妈妈拍拍门,里头传出不耐烦的声音:“知道了!” 梁妈妈转身换上笑脸,“贵客,请吧。” 邱居新看着她下楼,他的指尖碰到雕花木门,瑟缩一下,仍有些犹豫不决。 “我说你还进不进来,没钱就滚。” 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邱居新一愣。 蔡居诚也被吓着了,二人四目相对,几乎是下意识的,蔡居诚扯出一个冷笑,道:“还没死呢?” 邱居新欲言又止,憋出一句:“……嗯。” 蔡居诚:“……” 他马上就要关门,邱居新立刻握住他的手腕。 “师兄。” “怎么,来杀我永绝后患的?”蔡居诚此刻身中软筋散,半点真气也没有。邱居新忘了这茬,用了八分力气,闻言松手后,门“砰”的一声在眼前关上。 邱居新:“……” 蔡居诚生气,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什么人都能在他面前晃悠,就连邱居新也按捺不住过来看他的笑话。他想:正好来了,同归于尽算了! 然后蔡居诚开始找凶器,佩剑早就被收走,房间里连把剪刀连条绳子也没有。他捞出泡在盆里的抹布,恶狠狠地谋划:等会就用它闷死姓邱的! “蔡居诚!你会不会做生意!” 梁妈妈使劲踹门,平地一声吼,震的蔡居诚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 “你想干嘛?放着贵客不招待,想不想好了?” “我想打——”蔡居诚怒气冲冲,看见梁妈妈揣着的算盘,生生忍了,“打——打扫打扫屋子!” 梁妈妈“哼”了一声,这才下去。 蔡居诚回去桌边坐下,倒了一杯酒,冷漠道:“看我笑话也看够了,能滚蛋了吗?” 邱居新站在门口,楼下传来阵阵丝竹音与一片叫好声,他沉默地关上门,把所有阻隔在外头。 蔡居诚不理他,自顾自喝了几杯,接着站起来,说:“行,得好好招待招待贵客嘛。来,这杯敬武当未来掌门人!我这就给你唱个曲儿,大过年的,来段恭喜发财。” 邱居新叹息一声,“师兄,跟我回去。” 蔡居诚问:“回去?回去哪儿?带够钱了吗?这酒挺贵的,给完钱就从我面前消失。” 邱居新不理他话中句句带刺,依然道:“回武当,同师父与师叔道歉。”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蔡居诚好似第一天认识邱居新般问道。他勾结万圣阁行刺的是当今皇帝,身份是武当叛徒,哪一个能容他? “嗯?”邱居新的脑回路没有跟上蔡居诚,他想的简单,蔡师兄在武当待了那么长时间,只是一时想不开,如果诚心认错,师门一定不计前嫌。 “我说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蔡居诚仰头继续给自己灌酒。 邱居新执拗道:“回去。” “你他妈少跟我在这里惺惺作态!”蔡居诚绷不住了,一抹嘴,指着邱居新道:“我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回去好让整个武当都能看我蔡居诚的笑话吗?!”他抓起一旁的花瓶,高高举起,想了想,还是好好放下了。 “你砸。”邱居新掏出荷包,说:“我赔。” 蔡居诚:“……” 梁妈妈正在楼下张罗下一段表演,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瓷器打砸的声响。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准是蔡居诚又在那作妖。对客人们笑脸逢迎,然后梁妈妈气势汹汹地再次上楼,“蔡居诚!我怎么告诉你的?我看你是真的不想好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刚踏上二楼,梁妈妈就被一块东西砸中,她还以为又是碎瓷片之类的,拿下来一看,是块金锭! “居诚啊,慢慢砸,砸的尽兴,不够我屋里还有呐。” 蔡居诚脚踩一片狼藉,大声道:“给本公子拿酒来!要上等的佳酿!” 邱居新说:“给他。” 梁妈妈便谄媚道:“来来来,酒马上来。” 武当明面上是禁酒的,提倡清心寡欲,超脱红尘。不过私下里是没什么人遵守的,连萧居棠都能就着筷子舔几口。 其实蔡居诚酒量真不怎么样,也喝不出什么好赖,他就到比萧居棠能多舔几口筷子的程度。这些日子他在点香阁陪酒陪出了幻觉,真以为自己练成了千杯不醉,把酒当水似的喝。酒被送上来三坛,蔡居诚自己喝了一坛半,加上之前灌进去的,着实喝了不少。 那几坛子酒来自江湖闻名的万福万寿园,出了江南的地界能买到挺不容易。喝的时候不觉得,但这酒后劲很大。 待邱居新觉出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蔡居诚开始说胡话,“萧疏寒!你有眼无珠!我哪里比不上邱居新?!” 他揪着邱居新的领子,使劲摇晃,喊道:“你说话!哑巴了!啊?” “我现在身败名裂,你满意了吗!邱居新,你这个伪君子!都是因为你!” “你们都欠我的,我要把翟天志和武当上下全毁了!” 邱居新神色一凛,抓住蔡居诚的手,把他摁到墙边,喝道:“蔡居诚!” 他想质问“你这样对得起师父和朴师叔?” 吼出来的那种。 但邱居新知道这不是比谁嗓门大的问题。而且他很少真正发火,就算蔡居诚那天晚上真的对他动了杀心,他顶多就是心痛。让他感到怒火的,是蔡居诚一再执迷不悟,犯下大错,还不肯回头。 蔡居诚忽然安静了,好似听懂了邱居新未说出口的话,他嘲道:“别以为把我困在这个地方就完事了,等我出去,你们欠我的,我要你们用十倍奉还。” 二人近在咫尺,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邱居新盯着蔡居诚的眼睛,忽然松开他,去开了窗户,冷风一吹,人的脑袋也清醒了些。 “卿云烂兮,乣缦缦兮——” 他回头,蔡居诚坐在凳子上开始唱歌。 邱居新:“.…..” 蔡居诚还在唱:“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何为‘道’?”邱居新想起他刚入门时,曾请教过很多人这个问题。 朴师叔对每名弟子都说:“‘大道’变化无穷。” 掌门说:“存续为道,贵和为道,勤政为道,修心为道。道即万物,变化无穷。在心,随行,方得。” 许多年来,他也在寻找自己的“道”。 那边蔡居诚脑袋一歪,没声了。邱居新赶忙去看,见他一身酒气,但呼吸均匀,只是睡着了。 “阿新。” 邱居新以为自己听错了,楞道:“师兄?” “糖葫芦……师叔……”蔡居诚闭着眼睛道。 大半夜哪有卖糖葫芦的? 邱居新忽然想到了他最无忧无虑的那几年。那时他刚入门,掌门生性淡泊,除了教导他们之外,一切琐碎事物都是朴师叔为他们操办。当年的蔡居诚虽然也很傲慢,不可一世的样子,但他却也不曾亏待过诸位同门。每年师叔还会给师兄弟们买山下的糖葫芦回来。 那么是什么时候,他们如此势同水火。 邱居新想到蔡居诚看向他的眼神,充斥着浓烈的恨意。再也回不到当年了,他想,是自己错了吗。 “神游玉京之上,超脱红尘俗世,以此生求索何为‘大道’。”邱居新以萧疏寒为榜样,一直想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他没想到蔡居诚会恨他。 邱居新铺好被子,去扶蔡居诚,手一碰上他的胳膊,蔡居诚猛地惊醒。 “你怎么还在这。”蔡居诚没好气道:“滚吧。” 邱居新就转身,蔡居诚却站起来拉住他的袖子又不让他走了,并惶然道:“师父。” “我是谁?”邱居新回头问他。 蔡居诚脑子乱了,他喝了很多酒,眼前有很多影子,一个都抓不住。 邱居新垂眼,“师兄。” 这一声穿透蔡居诚眼前的重重屏障,令他灵台清明起来,他想起了当年的一桩事情——什么事来着? 蔡居诚绕过邱居新,打开房门,玲珑坊此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他想起来了。 街上的人磨肩擦種,几个师兄弟都不大,朴道生一手领着蔡居诚,一手领着邱居新,把其他师弟交给大师兄郑居和带。 只是一个画面而已,早就被扔在记忆深处,不留一点痕迹。蔡居诚都有点恍惚,这是他经历过的吗? 蔡居诚突然觉得冷,在屋内看了一圈,邱居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窗户和门都开着,正好来了个穿堂风。 把窗户关上,蔡居诚的头有些晕。 “大道无形,大道无名。”脑袋里一团浆糊,开始自己循环道经。 蔡居诚嘴上道:“去他的大道,骗鬼玩呢。” 毕竟,他没有找到过自己的“道”。 有红彤彤的东西进入视野,蔡居诚抬头看,邱居新手上一串糖葫芦,不知道在哪买到的。 “但凡我能杀了你,就不会留你到现在。”蔡居诚面无表情。 邱居新:“嗯。” 蔡居诚:“.…..” 找了个盘子,把糖葫芦放上的功夫,邱居新没听见蔡居诚的动静,这才发现他睡着了。 应该是真睡了,邱居新扶起蔡居诚。 没能把蔡居诚带出来,不过邱居新临走时看了眼蔡居诚,发现他嘟嘟囔囔在说些什么,稍微凑近点就能听明白——他仍然在唱歌。 邱居新:“.…..” 天要亮了,邱居新背着剑慢慢地往回走。 “大道无为,随心方得。” 邱居新想到蔡居诚,发觉他的“道”可能变了。 记起师父说大道在心,邱居新又想到蔡居诚。 变就变吧,邱居新深吸一口气,继续想到蔡居诚。 蔡居诚在床上裹着被子,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糖葫芦,最后因为实在头痛,躺倒睡了。 天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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