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长明塔

作者:野村万斋酱

是夜。秋夜。
月黑风高的杀人夜。
有湖,有风,有月,有竹柏。
有剑,有血,有人,有杀气。
就是这样一个夜晚,在城外二十里的荒野处,月明星稀,星云惨淡。
一展幽黄的枯灯,被这入夜的风带着摇曳起来,火苗忽大忽小,火光忽明忽暗。但是它却迟迟未灭下去。总会在几近消匿时分,忽的一声再亮起来。

为何会有一盏灯呢?一盏放在牛车上的灯。
因为有一个人,是什么人呢?是一个想都想不到的人。
为什么说这是一个想都想不到的人?因为——

“你!你是谁?”此刻,一赤膊上身的白发老翁,惊恐的频频后退。他的眼睛里似乎倒映的不再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而是一头凶猛的野兽。
可是话说回来,他面前的女人,单说漂亮是远远不够的,若说是天上仙子也还差了一点。
她有着纵观武林一等一的气质与容貌,男人爱她,女人也爱她。
男人爱她的绝世容颜,女人爱她的妙手回春。
她的武功是云梦的招式,但是暗香的心法她也精通。
有人这样评价她——仙、魅、雅、狂。
至于这四字评价出于何人,只能说,也是一个像她这般了不得人,一个了不得的男人。
“是你此刻心中所想之人。”她淡淡的笑,笑的温柔极了。
“不,你明明已经死了,你不是她。”老翁瞳孔紧缩。
“听你这口气,当日毒杀火烧我曲南雅州怕是也插了一手。”说着,她的探手一点,皓腕如霜雪,盈盈润润,只是眨眼的功夫儿,那老翁便动弹不得。
“你这妖女!你!你究竟施了什么法术?”
“妖女?”女子听到了好笑的事情,展颜一笑,“不不不,此言差矣。你称我为妖女,原因只有一个——无非是你打不过我。”只见紫袖一甩,那白发老翁顷刻间便魂归西去。

风中的灯火终于灭了,女人理了理发髻,双目遥望明月,自言自语的哼了一声:“我才不是妖女呢。就算是,也不是你口中的之意。”
她面若桃李,不施粉黛,却唇红齿白,明眸笑面,哪里是妖女呢,她眸子了一池春水,倒影进繁星点点。
此刻,月亮好似近在咫尺,那般的大,仿佛可以装下一座城池。她面朝明月,不见神色,背影素雅,好似从月下而来。
你看,这就是不一般的女人。
“你杀了鹤孤翁。”在这月色下,白色的袍角被风吹起来了。
“你来了。”女子广袖翩翩,避而不答。
“是,我来了。”那人扬了扬下巴,嘴角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
“为何而来?”
“为你而来。”他走到女子身边,月华笼罩在他玉容之上,华光彩彩,剑眉如墨,白面黑眸,美如冠玉。
这脸白的好似敷了面粉,眼珠黑的好像是碳球。
芝兰玉树,风姿特秀,爽朗清举,温润而明。
“哦?为我而来?”女子笑面相对。
“不错。”男人笑起来宛如朝阳初生又似暮色含星,神姿不似凡人。
“曾经你救了我,所以我来报恩。”男人笑着摸了摸鼻子,这个动作出自这样风华的男人身上,竟然有几分可爱。
“如今我是武林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武当的人更是恨我入骨,如此,你也要报?”
“那江湖这般危险,刀光剑影命不保夕,就要因此而退隐江湖吗”?”男子从容,不答反问道。
“楚留香……”女子终于转过身,声音里饱含万千,同他两两相望。
楚留香。
在江湖上消失了许久的楚留香,此刻就站在这里。
轻功一流,风流一流,足智一流,气质一流,是一流的强盗,亦是一流的流氓。
兰花一笑自雍容,香帅多情也无情。
荒芜平野,疏星明月,这一刻,月光渡在了两人身上,犹如华光所笼,仿佛是月中的仙人。神姿仙容,风华绝代,登对至极。
“晓晓……”
“香帅。”梨涡浅笑间好似万千鲜花怒放在苍茫夜色下。
有谁能想象,在这样一处偏僻的山田里,有闻名四方的曲南雅州东方晓,也有香命远扬的风流侠盗楚留香。
这前者,凭一人之力屠杀了江湖八怪,刚刚又除掉了武当派的鹤孤翁。
而后者,风流情史不枚胜举,江湖无人不知。
“铁七鹰雇了杀手前来夺你的命。”
“好。”东方晓冷冷道。
“……武当与少林已经协议,想必不日也会来寻仇。”楚留香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对于东方晓的冷漠,他仍有些不适。但是他知道,这是他咎由自取。
“香帅,夜深了,回去吧。”东方晓冲楚留香浅浅一笑,同他擦身而过。
空气中晕开了一股兰花的香气,似有似无,似浓似浅,就着风,擦过楚留香的鼻尖。
可惜……他闻不到。
2
东方晓有些忘记十年前的生辰是什么感受了。
是刻骨的恨?还是如白雪般的迷茫。
她的耳边总是萦绕着母亲那声凄厉的尖叫:“晓晓,快逃!逃的越远越好!”
或许是上天庇佑,她逃开了,她遇到了一个人,有趣的人。
兰花先生。
她对她很好,但是又不太好,如果很好,兰花先生便不会五年前不辞而别。
如果不好,兰花先生便不会教她武功。
但是兰花先生离开之前叮嘱过她,不要入暗香派。
所以,她的十年,一半给了兰花先生,一半给了云梦派。其中还贡献了一部分时光给了楚留香。
许多年以前,她还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扶伤,却一点不能救死。
她奉命去普陀山上寻找灵芝,就在她累的气喘吁吁的时,前方一处芭蕉丛传来沙沙的声音。警觉的看去,只见,一只葱白的手如拨弦一般拨开了那翠绿欲滴的芭蕉叶子,葱白与翠绿仿佛天生就该搭配到一起,另一侧的芭蕉被一沉香木打骨的聚骨扇徐徐推开,露出一雪白衣袍。
他踏步而出,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像是林间散步,雍容闲散。
那一刻,绿竹袅娜,翠色连片,如碧波绿海。
面对眼前此人,东方晓心中划过二十四个字——面若敷粉,眸灿若星,芝兰玉树,风姿特秀,爽朗清举,温润而明。
郁金香气自鼻尖流淌,东方晓灿然一笑,如此公子,怕只有一人。无非就是那盗帅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
楚留香是也。
东方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见到楚留香。
而且还是……眼瞎的楚留香。
是了,普陀山瘴气漫天,她在师门早就做好准备,只是却没有准备好照顾一个盲人,何况这个盲人还是楚留香。
东方晓的医术一点都不精湛,武功也只是过得去。
她简短的自我介绍了一下,楚留香展开折扇,悠然的摇了摇,音似玉石:“没想到在这深山老林还能遇见位佳人。”
东方晓那年才16岁,她听着香帅的调笑,鼻尖都红透了。
“我,我不能保护你什么,遇到危险,我肯定要先跑的。”
楚留香优雅的点头,毫不在意。
俩人一路相伴,俩人本都不是太沉闷的人,东方晓为了不那么尴尬也刻意寻找话题。

“你为何总爱摸鼻子?”与他行走了一会儿,他却摸了三四次的鼻尖。
“就像男人为何喜欢女人一样,不需要理由。”他施施然的甩开扇子,侧目笑看东方晓。
嚯,这楚留香说话总是一层意思夹带着另一层意思。但是偏偏让人哑口无言。
这普陀山最奇怪的一处是下山比上山还要难,仿佛有人施了一层饶人晕头转向的阵法。
“我们迷路了。”楚留香此刻脚踩一硕大的岩石上,淡笑道。
“你竟然还能笑?”东方晓此刻已经是心烦意乱,只差搬起石头把自己敲晕才能勉强让自己舒坦一些。
“这里风景如画,即便是迷路,却也舒适。”
东方晓懒得接话,闷闷的找了一地坐下。
楚留香见状,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东方晓身边在半米外停下来,他问:“你来着普陀山干什么?”
“我来寻灵芝,你又来做什么?”
他闻言,神色突然一怔,仿佛陷入了回忆,面色有难掩的忧伤,

“我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他怅然的叹了口气。神色缥缈。
3
这个非来不可的理由,是东方晓对楚留香芳心暗许的时候才知道的。
知道以后,她的芳心摔了个西吧碎。
楚留香当她是交心好友,顺道,便与他引荐了胡铁花。
第一次见胡铁花,他墨绿套褂,一头的细小波浪,像是异域之人,浓眉大眼,唇上蓄了一圈的胡子,声音爽朗。
“老臭虫的命可真是好,瞎眼的时候也能撞上个美人儿。”此时的楚留香已经复明,他含笑摇头,不置一词。
胡铁花是个爽朗的人。东方晓很快就和他抱着酒坛豪饮。
都说酒后吐真言,在她像胡铁花吐出她少女心事的时候,胡铁花神色古怪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再三追问下,他说了三个字——张洁洁。
在普陀山上,她与楚留香朝夕相处,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在普陀山脚下的酒肆里,她带着盲眼的他躲开那刀光剑影,俩人好像逃命的鸳鸯。
在水龙镇的乞巧节上,楚留香赠予她一通透的玉簪,于是,她自然而然就芳心暗许了。
她觉得自己够自持了,多少江湖女子,光是听传说就把芳心许了出去。
她与他相伴了两月之久,她才芳心暗许,她觉得自己相当矜持。
如果,胡铁花不给他讲这个醉前故事的话。她的芳心一定还是完好无损的。
张洁洁是楚留香唯一娶过的女人,但是这个女人,却不知道是生是死,却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与楚留香相见。
东方晓泪眼滂沱的望着胡铁花说:“楚留香这种偷女人心的盗贼竟然会娶一个女人,这简直是我听过最恐怖的故事。”
但,光是这一点,她稀巴烂的芳心就再也没有勇气复原了。
4.
兰花先生是个奇怪的人。
而且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她改变着东方晓的的前五年,尔今,她似乎是正改写着东方晓的后半生。
从兰花先生那里,她渐渐理清了十年前被灭门的真相。
真因为一个——宝藏。
曲南是一地名,在江南之北,却不达黄河之水。
雅州是水中的一处小岛,风景秀丽,雅趣宜人,这样一处得天独厚大自然所恩赐的小岛,就成了日后名闻名天下的曲南雅州。
至于为何闻名天下,还要将时光退回到东方晓出生之前的十八年。
那年,前朝叛贼余孽刚被肃清,复燕的风波刚刚平息,正是隆恩盛宠本该加官进爵的方生将军却请辞还乡。
都说这世间男人只为两件事而争夺取舍。
一是名利,二是女人。
所以方生此次便是为了一个女人。
至于这个女人,有些了不得。她是当年富可敌国蔡仅的女儿,闺名素素。
光是有钱那还不够了不得,如果说容貌,也确实有第一美人之称,但是这也不算了不得。
真正了不得的,那便是以女子之身一手建立了这曲南雅州,这曲南雅州到底是甚么的?
那就要问,江湖上都有甚么。
歌舞坊,酒茶肆,温柔乡,金典当,杀手堆,江湖榜。
只要肯出钱,只要有好处,曲南雅州都会做。还会做的干净漂亮。
方生上有军功在身,下有如此佳人,自然是江湖人士艳羡的对象。他肯放弃加官进爵,回到江湖与此女共创雅州。也自然会是一段奇谈。
但是,这段也会有画上句号的时候。
东方晓本不叫东方晓,而是方晓。
如兰花先生所说,仇一日不报,名便一日不复。
5.
兰花先生的武功虽然不是最好的那一个,但是她的智慧却是最足的那一个。
短短三年,东方晓的武功与医术全都突飞猛涨。
楚留香与胡铁花时而也会指点一二。
直到这天的夜里。
在这样的夜里,阵阵微风,点点繁星,排排明灯,遥遥而上,烛火悠悠,温暖明亮。
空气中还有郁金香气。硕大无朋的明月在点点孔明灯下显得浪漫起来,可是此时却并不是应该浪漫的时刻。

“为何要来这里?”东方晓不明所以的望着漫天的孔明灯问道。
“在这里,才能报恩。”他扬起润和的下巴,露出修长的脖子,俯仰之间风流尽显却不自知。他望着天空的灯,眸子里便映满了光亮,是灯还是星,糅杂在一起,已然分不清。
东方晓想起那日楚留香的话,一时哑然,原来,这些日子不见他人影,是在忙碌我的事情。

“放灯做什么?”在这长明塔前放灯又不会真的长明,这里常年幽森,鲜少人会来,他为何来这里放灯。
“在等一些人。”楚留香终于收回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心头一动,别扭的挪开视线,他的眸子里饱含的内容令我一时间承受不大来。
“你看,有人来了。”忽然,他笑了一声。目光落像远处。
“他们是谁?”东方晓问。
“杀人凶手。”楚留香这样回答。
“你怎么确定?”东方晓觉得自己很失败,十年间,她的恨意本就渐渐消减,但是兰花先生的出现,又让她不得不背负起曾经的血海深仇。可是,她更佩服的是,楚留香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出凶手。
只是因为他是楚留香?
是了。
这世界上还有楚留香做不到的事情吗?

“因为,他们的衣服。”楚留香意味深长的说。
此刻再一看,突然发现他们衣服的样式同楚留香的就不大一样,似乎不是这个朝代的衣服。
“有何不同?”
“你可知长明塔的来历?”
“不是放有一位得道高僧的舍利?”

“那你可知那位高僧是何人?”楚留香又问。他说的不疾不徐,不缓不慢,而远处的那一行人却越走越近。
“不知道。”
“一位皇帝。”闻人颜冷冷的开口,风吹起了他的发,他此刻挡在了我的身前。
黑衣人越来越近。
“哪位皇帝?”东方晓觉得稀奇,如今的国家已经兴盛近百年,如果说是皇帝,起码也不会是当今的这位。
“自立成王,前朝的血脉。”楚留香展开折扇,又啪嗒一声,无意识的展合间说:“便是这道貌岸然的高僧。”
楚留香的话让东方晓眉头一凝,有些东西渐渐清晰了,她突然能理解为何少林也与武当勾结起来。
武当派的林涂英,是她下毒杀的。正如十年前,他恩将仇报,下毒害了父亲一样。
“住口,口出狂言!”其中一角落位置的黑衣人厉声阻止。
“哦?难道那假意布道实乃反明复燕的人不是这位高僧吗?”他施施然反问道。
“找死!”说着,竟是要冲出来的架势,如果不是为首的人摆手制止。
为首之人,坦然自若,反而将话题引像了楚留香,“都说香帅是千变万化,倏忽来去,今在河西,明至江北,我看不然。”
“哦?是哪里不对?”楚留香摸鼻头的手微微一顿。
“我看应该说是,千娇万女,多情多意,今在河西榻,明卧江北花。”说着,又是一阵放浪大笑。
楚留香可能是个脸皮厚的人,他无所谓笑了笑,却在下一句变了色。
“东方姑娘和张洁洁,你觉得哪个更美一些?”那人真是不怕死,或许可是说是传说中的艺高人胆大。嚯,这话不仅楚留香会变色,东方晓也会变脸色。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东方晓不乐意听,楚留香估计也不乐意听,都说打人不打脸,这下可好,两个人的脸都打了,如果说容貌,东方晓并没有见过张洁洁,暂且不提,但是如果说喜爱,毋庸置疑,一定是后者。
气氛骤然降温,“你知道,我从来不杀人,可是当听完你这句话的时候……”楚留香摇头轻笑了一声,转而继续道:“我竟然动了杀人的想法,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楚留香,你的武功确实绝佳,你的轻功也是天下第一,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是你的轻功也比拟不了的。”
“哦?是什么?”楚留香说话间,视线与我相交。面若敷粉,眉目似画,剑眉朗目,泠然俊貌如清风缈缈。所以每次望着他的脸,听着他的声音,我都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究竟是哪个大师打造出如此绝妙的公子?我别开视线,不去看他。
“风,你比不过风。”
此言一出,东方晓不禁提高了警惕,质问道:“你为何要杀雅州的上百人口。”此刻,她异常平静,虽有愤恨,却无力表达,在杀人凶手面前,尤其是这样心智不明,如疯如癫,不可理喻的人面前,过多的关于愤怒的表达,都是徒劳也都只会增添他们的满足感。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即便你活不久了。”他假意劝阻。
“不应该知道什么?不知道曲南雅州下的巨大宝藏没有寻到徒劳而返?” 楚留香嘴角含笑,目中有剑。
“哼,那本就是我大燕国的宝藏,是你们的狗皇帝打着肃清余孽的名头,实则命方生那小偷窃取了我慕容家的财富,名义上告老还乡,还不是受狗皇帝的旨意,趁机将财宝一同埋入那曲南雅州?”那人生气了,很生气,他生气的时候青筋都出来了。
“你杀了这么多人,你以为能漫天过海吗?”楚留香的笑意变得很敷衍,他皱了皱眉头。
“呵,所以我还要杀了你。”那人一声冷哼,“楚留香,你这人总是多管闲事。”
“不是我多管闲事,而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你不清楚吗?”楚留香就算再怎么不高兴,但是他说话的时候都是温柔而有礼的。
“那你也很清楚,威震八方的侠盗楚留香,今夜便要死在这长明塔下。”那人说的很有底气,似乎楚留香今夜一定会死。
“哦?你真能杀了我?”他的这声问句很柔和,很好听。他好脾气的说下去:“就算你能杀了我,你就保证事情不会败露?你们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的新皇帝就能安然无忧?”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楚留香果然聪明,可是越聪明的人知道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就会死的越快。”
“你口口声声说别人会死,你可算过你的死期?”东方晓嗤笑一声,心中好奇,他的胸有成竹,究竟是从何而来。
“狂妄!不过云梦派不入流的野丫头,也敢口出狂言。”那人目光发狠,我轻蔑的眼白朝上。
“有我在,谁也不能杀她。”说话的是楚留香,他将我挡在身后,留下温柔的背影,月光一泻而下,流淌了一身,渡了一层的银白,好像真是月中仙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东方晓眼睫微颤。“东方晓,与方晓,你们竟然辨不出吗?”
“哼!不论你是谁,今夜,便是你的死期!楚留香!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不需要费这么多麻烦事!”那人恨恨的咬牙。

“你能杀得了我?你们设计引我来这长明塔,我就不会将计就计吗?不然我放这么些孔明灯不是多此一举了?”说话间他眼里有光,万千风月似乎都在他的眼底。
“哼,等你一死,什么都容易解决了,你虽然聪明,知道放灯引人瞩目,可是不也一样是难逃一死?楚留香都能死掉,那还有谁不会死呢?与你说这么多做什么,都是将死之人。”说着露出阴瘆瘆的笑容,满口的黄牙令人心生厌恶。
“哦?只有这一个用处吗?”楚留香摇头叹息。口中还念念有词“老胡啊老胡。”
老胡?胡铁花吗?
不远处传来声音浑厚的男声,“老臭虫!”听到这一特别的称呼,东方晓就觉得心安,胡铁花身后似乎还跟着宫中的禁军。
“你终于来了。”楚留香笑的很开心。
“哎呀,宫里的人办事实在太磨叽,不过人已经送进去了。嗨!老臭虫,那黄毛小儿脾气太冲,没把我气死!你可要请我喝酒。”胡铁花挠了挠脑袋,姿势憨态,兴兴道。
楚留香淡淡一笑,避而不答,逼视那黑髯男人,道:“你不是想找宝藏?”说着,视线挪像夜幕中的孔明灯,灯已经飞的很高了,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灯,哪些是星。
“可惜,你们的皇帝没有了,宝藏也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寻了,你们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很快就要天下皆知了。”他声音平淡,神情平淡。
东方晓此刻恍然,原来是这孔明灯上大有文章。他们设计加害楚留香,但是楚留香将计就计,一边放了孔明灯明面上引人注目,实则是在灯上有做文章,其次找胡铁花去暗地擒了自立称王的小皇帝,交给朝廷,省去了麻烦,又找来宫中禁军,以备不时之需,可是宝藏呢?宝藏究竟在哪里?这样一来,天下人不都知道曲南雅州有宝藏了?
“你当年残忍的屠害曲南雅州的一百余口人,却不知那宝藏并不在曲南雅州里。”他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东方晓“你可知我为何在这里放灯?”
“难道,宝藏在这里?”东方晓幽幽的望着黑暗中矗立的长明塔,说不出的情绪。
“不错,方生不是傻子,所以他不会傻到把宝藏埋到自己的家里,更何况这里埋的高僧又是你们的皇帝,你们不会想到,想找宝藏,必须先掘了自己皇帝的坟墓吧。你们……”
胡铁花来了,宫中的禁军也来了,本来是欢喜无忧的时刻,楚留香却骤然跪地,喷出一口鲜血,他的眼睛也在流血,一滴、两滴、滴落在他白色的袍子上,滴落在他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他的眼圈发黑,双目赤红,红血丝像是细密的蜘蛛网,将眼球网住了一般,他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楚留香!”东方晓哭着去摸他的脖子上的动脉,发觉还有跳动,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去一点。
6.
楚留香中了一种叫醉清风的毒药,引蛊而成,经风牵引。
在兰花先生那里,东方晓读的医书是云梦的藏书阁也无法媲美的精妙,她将蛊引入自己的体内,日日放血,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楚留香身上的余毒便会随之消失。
而,兰花先生。却再次消失。
武当派和少林派也开始清理门户,前朝余孽纷纷押入刑部大牢。
至于东方晓,在云梦派仍有一席之地,只是如今,她不愿意回去了。
又是月圆夜。
东方晓与楚留香月下对酌。
“如今,怕是换我要报恩了,如此报来报去,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东方晓支着下巴,喃喃道。
楚留香浅笑着摇头,“你不需要报答我什么。”
东方晓眸色渐暗,“我本来还想说以身相许,结果并不给我这个机会。”
楚留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笑非笑的望着东方晓,眼神有些迷离。
“晓晓,你是个好姑娘。我,却不算是个好人。”
月色下,楚留香的眼睛格外吸魄,东方晓不由自语的抬手拂上那双明澈的眼睛,她一点都不自持,或许,在初遇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他了。
他自芭蕉丛中缓缓而出,葱白的手握着一把折扇,英俊的脸含着一缕微笑,素衣白履,气定神闲,面若敷粉,眸灿若星,芝兰玉树,风姿特秀,爽朗清举,温润而明。
“你是不是好人,你说了不算,楚留香,我们来日方长。”东方晓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杯,敬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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