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夜色
1.
月夜。
玄服美人，眉心红莲。
从袖口延伸出的手掌宛如美玉雕琢，这只漂亮的手落到人的前胸，再在那人喉间玩笑般的一点。
血溅三尺。
美人指尖染血，她轻巧躲过。
有微微的足声传来，想必来人轻功极佳，她飘飞而起，月光落在她身上，面容无喜无怒，不似生人。
夜色浓郁，她比夜色更美。
2.
这是一艘极精巧的三桅船，有着光洁的甲板以及雪白的帆，很自然的，船主人也有着与之匹配的……脸，或者说，气质。
光落在他的脸上，从锋利的眉锋到高挺的鼻梁，再滑到淡色的唇，再之后，就羞涩的退开了，是的，这个甲板上的人没穿上衣，露出大片的蜜色脊背。
有轻而缓的脚步声顺着甲板传过来，楚留香一挑眉，回头一望，“你醒了！”
目光所及，女子着白衣。
她未挽发，面色极淡，目光也淡。
样式明显属于男子的白衣长长拖在了地上，在行走间隐约露出了双□□的足。闻言，她极轻地扯了下唇。
她问，“你是谁？”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看着她走近来，通身的气韵近乎于锋利。
她鸦青的头发直直垂下来。
楚留香对着她平静的目光有些不自在，他又开始摸鼻子了，“在下楚留香。”
“原是香帅当面。”
她的声音微哑，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指尖按在了脖颈绷带处。脖颈的地方，那般凶险，是被人砍了一刀的地方，只幸未伤到要害。
楚留香本就风流，眼神自然带了怜惜以及担忧。
她似乎注意到了，只是道，“无妨。”
似乎她自己也觉得这样一句话太苍白而且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又加了一句，“玉沉砚，感谢香帅收留。”
她说，“你救了我。”
楚留香挑了挑眉，没有应声。
她继续说，“你想要什么呢？”
楚留香眼神在她身上转了转。
眉如黛，肤如雪，唇色苍白的样子极惹人怜惜，只是她太冷了，五官又精致到锋利的程度，所以，即便病弱也凛然不可侵犯。
当然，不可否认，她很美，美到楚留香这辈子见到过得美色以她为最，初初一见便是不敢或忘。
天下绝色。
真是，一见动人。
楚留香微笑，道，“如果说，在下想要姑娘你呢？”
她看着他，似乎在分辨真伪，“很少人，对我这样说话。”
“楚香帅，倒是胆子很大。”
楚留香非常光棍，他说，“当然，我胆子一向不小。”
她说，“可以。”
楚留香有些愣神，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声音飘忽，“希望香帅他日，不要后悔。”
3.
楚留香指尖拈住银质的小酒壶，悠悠然给自己倒了一杯波斯国的葡萄酒。
他想起来他刚从水里把她捞起来的时候，她虚软的手握住他的小臂，说，“救我。”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水鬼。
他想起来她回答的那句，“可以。”
“真是荒谬。”楚留香心想，他躺下去枕住自己的小臂，另一只手无意识在甲板上轻敲，“有哪个女孩子会答应这样的请求的。”
与此同时，他没忽略掉自己心里的没来由的窃喜。
但是，她，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向处事不惊的楚香帅，此刻心里有点乱。
她说，她姓玉，玉沉砚。
玉这个姓氏，他想到了很久以前那个被大火焚烧一旦，惨遭灭门的那个藏玉山庄。
楚留香揉了揉眉心，心里是近乎甜蜜的苦恼，“谁让我喜欢管闲事呢。”
4.
楚留香一跃而起，把甲板上熬着的药倒出来，推开舱门。
玉沉砚捧着瓷碗，一口一口喝着滚热的苦涩汤汁，即便如此，她唇色仍然冷得像冰，楚留香看着她，眉心一蹙，关切道，“很冷？”
她伸手拉了一下外袍，摇了摇头。
“香帅的方子开得很好。”男装的美人只是说。
楚留香看着她，神色游离，“哦，那我去给你拿些果脯。”
就只是楚留香转身之际，药碗落地，楚留香倏地回头，灯下的美人已经一口血吐出来，
楚留香大惊。
她却并不惊慌，拿了帕子拭掉唇边的血迹，于是楚留香的步子硬生生止住。
楚留香挑开她颈上的绷带，伤口青黑……他沉吟，“百绝天毒？”
“香帅好眼力。”
楚留香的眼神自然带上了慎重，他问，“暗香？”
她微笑，一双纯墨瞳孔幽深难测，犹如灼灼夜色，“暗香。”
武林之中，最为神秘的暗香中人。
5.
帆船靠岸
她换回玄色长服，用金饰挽起长发。
镜中人面色冷漠，金纹的精致腰封修身优雅，袖子却较寻常衣袖宽上许多，却并不臃肿，她拿金纹丝带慢慢缠了右手腕。
是不变的暗香大师姐。
推门
大名鼎鼎的楚香帅看她的眼神有点微妙，她白皙手指触上袖口金色纹路，然后眼波流转，“很，惊讶？”
楚留香又开始摸鼻子了。
然后夸赞，“你穿白好看，穿黑也很美。”
她不置可否。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楚香帅这么个不粘人命的人竟然会……”她望向远处。
“我觉得，你该让我直接离开才对。”有风扬起她的斗篷。
他说，“你……也是人命啊。”
下船，楚留香介绍，“这是越云泽。”
她戴上兜帽。
6.
人未见，声已至， “老臭虫，你说，你这又金屋藏娇了谁？”
这位当年的“花蝴蝶”，现今已经成了位落拓大叔，他自顾自大马金刀坐下了。
楚留香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玉沉砚放下斗篷，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然后……
“噗！”胡铁花刚倒进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玉沉砚一身玄服，她看着胡铁花，嘴角一扯，“是啊。”
她说，“好久不见，手下败将。”
“你们，认识？”楚留香迷惑，“手下败将？”
高胜男扔给胡铁花一块帕子，她也很惊讶，却还是接过话茬，“华山论剑时候啊，这位大师姐一剑破开小胡的防御，第二剑就指在小胡脖子。”
语气毫不留情的落井下石，“当时小胡就吓坐下了。”
胡铁花非常不满。
玉沉砚找了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胡铁花咬牙切齿看着她，忽然反应过来，“你的眉心红莲呢，你不堂堂暗香大师姐。”
黑衣的暗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楚留香无奈，强自转移话题，“所以，我找小胡来，是为了那位和小胡有交情的云梦姑娘。”
7.
她长发未挽，穿一件外罩白纱的柔软袍服，袖子很宽，衣角也长长落在地上，仿似弱不胜衣。即便容色苍白，也仍然不改丽色。
胡铁花很不好意思，“云姑娘，实在是很打扰了。”
“无妨。”
她姓云，声音也柔得像云朵。
“能让我和她独自待一会儿吗？”
云姑娘玉雕一样的手指从她腕脉上挪开，又拉开她衣领看了下伤口，她微微沉吟，看着玉沉砚的眼神很柔和，她问，“你似乎并不紧张。”
玉沉砚挑了挑眉，“生死自有天命。”
云姑娘笑了，她点头，然后静了一会，说，“我原本认识你的。”
玉沉砚不说话。
云姑娘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你，暗香有始以来最强的大师姐。”这一句，算是恭维？
她听了话，默默反思，“难道是我华山论剑还有登剑阁排名打得太狠？为什么遇到个人都认识我？”
她的眼角慢慢爬上冷色。
白衣少女说，“你的伤，我可以治。但是，可否请大师姐帮我杀个人。”
玄服女子诧异看她一眼，然后微笑，“自然可以。”
8.
有血液从指间跌落，杀人，对于她，向来都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即便她现在能使用的内力不过十之一二。
有肉眼看不见的气流汇入她的身体，为什么她这么强，如此年轻便是暗香的大师姐，因为她的功力，是人命陪出来的。.
……
玉沉砚盘坐床上，双手于胸前结莲花印，有丝缕血气凝结指尖，她垂眼，指尖血气凝成莲花状一路升腾落进她眉心。
眉心隐约莲花纹路，红色蔓延，莲花绽放。
她看向镜子，眉心莲印宛然。
她心里一片冷淡，“果然是人血陪出来的东西。”
不过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她披上斗篷，推开门。
门外，那个云梦弟子在分拣药材，她一头青丝用白帕系着，听到门响，她回过头，目光落到她眉心莲印，“你功力恢复了？”
她在心里很是冷淡。
又厌倦又疲惫。
她走到她身边，回答，“是啊。”
然后迎着这个少女欣喜的目光，指尖碰到她的颈，一点血迹溢了出来，她扑通倒在了地上，眼里尚带喜色，已经没了气息。
然后自言自语，“我终究是个暗香啊。”
“终究要杀遍天下，以成就自身。”
“终究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