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弟子江湖老

#小序
温酒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红梅飞雪。全世界就只剩下那一株红梅和漫天飞雪，在黑夜里面恣意蔓延。
有个人撑着伞在树下等人，她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她不知道她在等谁，但是她知道，她等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梦里雪落了一晚，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满脸担心的颜茜。
“你哭了。”她伸手擦掉了温酒脸上的泪，却不问她为什么。
#1九岁暮歌
两个人，两匹马，路过了西湖边。
温酒翻身下马，把手里面的缰绳甩给颜茜，然后走进了七秀坊。
小桥流水，杨柳依依。在临近一片桃花源的小桥上，温酒见到了想要见的人。
佳人自鞚玉花骢，翩如惊燕踏飞龙。
桥上面的九岁目光微移，看到了温酒。
“小酒儿。”她招了招手，温酒便笑着走了过去。
“怎么？不是说带着你情缘来给师叔看的吗？情缘缘呢？”九岁左右看了看，发现温酒是一个人走过来的，有点疑惑。
“我们不在一起了。”温酒漫不经心的说道。
“啊？怎么回事？你不是告诉师门所有的人你在长歌门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吗？怎么会不在一起了？”九岁吃惊的看着她。
“他……规矩太多了，我受不了，就没在一起了。”温酒甩甩脑袋，后面扎的高高的马尾也跟着甩了起来，她接着说道，“好了，不提他了，我给你带了你爱喝的桃花酿，还有你爱用的胭脂哦！”
温酒把手里面的东西拿给九岁，九岁笑着收了下来，然后塞了温酒一个手绢：“本来准备给你们两个一份贺礼的，如今倒是拿不出手了，这手绢是我最近刚绣的，还没用过，就勉强当做是回礼了，等来年春天再给你准备些好的。”
“没事。”温酒摸了摸手绢，看到上面有一株红梅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进来坐坐吗？我给你倒杯茶。”九岁拉着温酒的手，想要走进一旁的亭子。
“不用了，我朋友还在外面等着呢，我要北上去看看师父。”
温酒摆摆手，转身就离开了。
九岁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少了什么，忽然反应过来，她这次没有像往年那样说后会有期。
忘记了吗？
#2不似经年
两个人一路北上到了纯阳宫，颜茜毫不在意的在纯阳广场上打着坐：“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温酒朝着殿后面的老松树走过去，一袭白衣的经年果然还在那里练剑。
万木天寒冻欲折，一枝冷艳开清绝。
“师父。”她有些胆怯的叫到。
“嗯？小酒儿？怎么有空回来看我这个孤寡老人了?”经年单手负剑挽了一个剑花，朝着温酒走了过来。
“师父。”这一声师父已经带了哭腔。
经年敏锐的感觉到了，站在离温酒不远的地方歪着头盯着温酒，温柔的问答：“怎么了？”
“……长风走了。”温酒已经有一点哽咽了。
经年盯着温酒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走过来，伸出没有拿剑的左手擦了擦温酒脸上的泪：“我当什么事呢，走了就走了，他还配不上你呢。”
说着，忽然用力扯了一下温酒的脸：“我徒弟这么可爱，还愁找不到男人吗？”
温酒被他一扯，难过的心思瞬间消了一些。
“好了好了，一会儿带你去跟你师娘告个平安，在这小住两天再走。”经年也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笑着看着温酒。
“不了，我就是顺路来看看你，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我要走了。”温酒擦了擦眼角，然后冲着经年笑了笑，“师父你要保重啊。”
说着，温酒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怀里面掏出来了一块白玉，上面精细的雕琢着“不似经年”四个字。
“这是徒弟之前在长安城里面无意中得到的，觉得很配师父，就送给师傅啦！”温酒把还带着她体温的玉佩送了出去。
经年也不推脱，顺手接了下来。
“下次有空让你师娘跟你煮饭吃哈！”他笑着说，眉眼间依稀带着泠泠白雪。
#3故人轻笑
“我说，你师门可真够壮大的。”颜茜擦着自己手里面的枪，问道，“我天策府里面会不会也有你师门的人啊？”
“唔，以前确实有一个女孩子在天策。”温酒比了比手势，表示那个女孩子的身高大概到她的腰附近，“但是后来家里有事，她就退出江湖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温酒的眼光暗了暗：“可惜了，以前玩的还挺好的。”
颜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两个人慢慢的策马走到了苍云堡。
“气派啊。”颜茜看着雁门关三个字，忽然有点感慨。
温酒知道她是想起了已经战乱的天策府，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
“谁？”门口的苍云士兵发现了两个人，机警的凑过来问道。
“我找苍云堡的轻笑。”温酒下了马，颜茜紧跟着也下了马，但是没有跟着温酒走，而是带着两匹马去了旁边的马厩。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跟着士兵一路走进苍云堡，温酒不由的有些感慨。
远远的墙边能够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
“轻笑！有人找！”士兵示意了一下温酒，就离开了。
“哟，小酒儿啊。怎么有空来找我了？”轻笑揽着一个人走了过来，正是紫霄。
“毒哥也在啊，也好，省的我再南下往五毒那边跑了。”小酒儿搓着手笑了笑。
“哈哈哈，我最近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他。”紫霄笑着说道，顺手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想给温酒套上。
“不用了，我就来看看你们，一会儿就走。”温酒推开了紫霄的手。
紫霄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这似乎是温酒第一次拒绝他。
“这个是我在枫华谷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两把同心锁，送给你们啦。”温酒拿出了两把同心锁，碧绿色的小锁上面刻着“故人轻笑”和“冲紫霄”两个人的名字。
“哈哈哈，这东西可难摸了，你倒是有心了。”轻笑伸手接了过去，然后把刻着自己名字的那个给了身旁的紫霄。
“我朋友还在外面等着我呢，我就不多留了。”温酒摆摆手，就准备离开。
“后会有期啊。”紫霄温柔的笑了笑。
温酒回头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笑。
“她有点奇怪。”看着温酒的背影，紫霄说道。
“怎么了？”
“以前话很多的，怎么今天话这么少。”紫霄歪了歪头，想到。
“长大了吧。”轻笑不在意的说道，“把披风穿上，冷不冷啊你！”
#4
“还有谁吗？”颜茜抽了一下马鞭，然后问道。
坐在她身后的温酒揽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肩上的红绣花里面，闷声闷气的说道：“师门好些人都退隐江湖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颜茜叹了一口气，问道：“那怎么办？”
“去扬州吧，扬州敬师堂。”
试问江南诸伴侣，谁似我，醉扬州。
两个人前脚刚到敬师堂，后脚就来了两个人。
“师父。”柳什酒看着温酒，有些疑惑的问道，“急急忙忙叫我们来有什么事情吗？”
“啊，前两天不是吵吵着要出师自己收徒弟吗？来，敬师堂前一杯茶，就算你们出师了。”温酒笑嘻嘻的说着，还往嘴里面倒了一口酒。
“我不出。”孤城雁擦着手里面的机关弓箭，摇着头说道。
“我是说出师，也没这么快的啊。”柳什酒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小心碰到了背后的琴，又放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温酒。
“没事，刚好今天有空而已。”温酒走到柳什酒面前，递给他一个桃花簪子，“这可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雕刻出来的哦，可不准给我弄丢了！”
柳什酒接过桃花簪子，摸了摸簪尾，摸到了一个“酒”字，笑着说道：“这倒是省事，两个人的名字就都在上面了。”
温酒笑了笑，然后又给旁边有点小脾气的孤城雁递过去一个精致的面具：“这个可是我在阴山铁匠那里弄来的，可贵了。”
孤城雁抬头瞪了她一眼：“我不要！”
“爱要不要，什酒，你拿着。”温酒塞给了什酒，孤城雁这才一把夺了下来。
“俯首作揖谢师恩……”温酒看着两个人朝着自己深深的拜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个江湖也算是没有白来。
#5梦回稻香
“其实我在明教也有一个故人的！”温酒明显是喝多了，抱着颜茜说道。
颜茜点点头：“好好好，有有有。”
“她是我二师叔呢，对我可好了，我好多东西都是她教的，可惜她太忙了，后来就再也没在江湖上听说过她了。”温酒摇摇头，打了个酒嗝儿。
“我还认识一个妹子，他更厉害了，明教，藏剑，唐门他都呆过，什么都会哈哈哈哈，就是因为什么都会，反而不知道该去哪找他了。”温酒又打了一个嗝儿，笑着说道，“其实我会的也不少，霸刀，五毒，明教，还会一点点七秀的功夫呢，不过那些都只会一点皮毛，还是丐帮的掌法用着舒服。”说着，她又往自己的嘴里倒了一点酒。
“可惜了，我还挺喜欢那个男人的，怎么就走了呢？”温酒的语气忽然变得疑惑。
颜茜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少喝点吧。”
“哈哈哈哈，没事，今晚高兴。”她笑着说，“没想到我在这个江湖还有这么多挂念着的人呢。”
微风带来了阵阵的稻香，漫天星空在夜幕下甚是漂亮，这片稻香不知道见证了多少人的成长，又见证了多少人的离去。
有一瞬间温酒为自己身上穿着的这套秦风套而愧疚，终究是自己辜负了这片江湖。
“小西西……”她趴在颜茜的背上，开口说道，“还真的挺舍不得你的。”
“那就别走。”颜茜一把抢过了温酒手里面的酒壶，说道。
“哈哈哈，总不能一辈子都在江湖上漂着吧，终归是要到万丈红尘里面去过日子的。”她伸手拍了拍颜茜的肩，“知道你难受，慢慢的就会想开了的。”
说完，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最后一件东西，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递给了颜茜。
“喏，给你留个念想。”
颜茜没接，温酒就放在了她身边，然后跳下了她们坐着的那块大石头：“宝贝儿，后会无期了。”
她笑盈盈的看了看颜茜，然后转身离开了。
颜茜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模糊，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哭了。
她倔强的不擦眼泪，等到眼泪自己掉下来的时候，已经没了那个人的身影。
那家伙是铁了心的走，连一直随身带着的青竹棍和酒囊都扔在了稻田里。
颜茜慢慢的站了起来，她送走了她的两个徒弟，送走了她的师父，如今又亲手送走了她的挚友。
她慢慢放下手里面的酒壶，下一次，就该亲手送走自己了吧。
她依稀还记得这片江湖的尽头，在那片稻香之后，有一个人曾经叹息着告诉她。
“少年弟子江湖老，往事悠悠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