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物种与无垠之星空

“一个新的世纪也许可能开始，那时知识分子和有教养的阶层会梦想着以种种方式逃避乌托邦，返回非乌托邦的社会——那儿并不那么“完美”，却更自由。”——尼古拉斯·别尔加耶夫
新星历270年，“离家出走”的陆必行游荡到北京β星附近时，意外捡到了一具仿佛天外来物般的生态舱。富有探索精神的他折腾了两个月终于破解了加密，并在生态舱徐徐向这个外人张开怀抱时，看见了一个苍白消瘦的“睡美人”。不解之缘似乎就此结下——五年后，林静恒成了黑洞的四哥，陆必行成了星海学院的校长。彼时陆必行不知道林静恒本名为何、不知道联盟上将背后的利益牵扯，林静恒不知道陆必行身世如何、不知道他在凯莱星上挣扎着蹒跚学步的童年，但彼此已经像是乐于往来的朋友，尚可分一杯酒、谈几句笑。
可岁月静好的似乎只有那五年。联盟首都星沃托于朝夕之间为域外海盗的铁骑碾平，而远在第八星系的他们也无法抗拒命运卷起的狂澜，被称为“鸦片”的芯片、被凯莱亲王一举炸毁的三个星球、女娲计划、彩虹病毒……一个个炸弹接踵而至，聊以安生的“垃圾场”连唯一值得称道的太平都不再，于生死之间锤炼出的情愫尚且稚拙，幕后的推手已经盯上了苦苦挣扎的第八星系。一次次惊心动魄挺过风浪的蝼蚁终于被倾泻而下的大雨击溃，被命运吊着一线的林静恒濒死失踪，陆必行失去了所有宠爱他的人，在与世隔绝的第八星系里，艰难地支撑起风雨飘摇的山河。
其间十六年的肝胆俱裂，是刻在陆必行桌上的七道刻痕，亦是林静恒两千次抬头试图握住第八太阳的光芒。自由军团的 “鸦片”芯片在七大星系中暗地里流传，伍尔夫掌权下的沃托终于能摆脱星盗的控制，陆必行与林静恒刚尝透了久违重逢的悲欢，就要猝不及防地面对隔着虫洞与玫瑰之心的重重威胁。一边是林静姝借芯片之力构建了庞大的虫族帝国，另一边是人工智能伍尔夫笼罩下的阴霾……
而这一切都是数百年前种下的因果——人类无论前进了多少年也无法达成的乌托邦。
联盟的史书上林格尔的惨烈牺牲只有寥寥一笔，沃托的碑林放不下一尊陆信的塑像。在前一辈人的基石上构建的伊甸园仿佛能满足所有人对自由与幸福的渴望——也仅仅是假象而已。伊甸园系统里，没有负面情绪没有任何不适的人真真是温室里的花朵，然则温房里灌的全是让他们麻痹的药。管委会与军委之间的利益冲突使得有志之士成了牺牲品，支撑联盟的人文主义实际上形如危卵，而看透了这一切的人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毁灭所有并重建秩序。林静姝用芯片让人“进化”并归顺于蚁后、伍尔夫则偷偷培植域外势力来造成冲突；也许是这世界让他们看到了太多的丑恶，于是滔天恨意之下，个人的意义不复存在，为了达到他们理想中的社会所有人都成了冰冷的分母。但是陆必行林静恒之所以有别于他们，则在于陆林二人无法背弃的底线——“乌托邦”，抑或是“完美无缺的社会”，不过是冰冷的虚妄，远不如近在眼前活生生的人重要。
所以在第八星系时林静恒一边嘴硬说是顺手一边出生入死只身对阵源异人，就算被联盟背叛也不愿封闭第八星系活在安稳的孤岛，陆必行在内战时期还偷偷为敌对的反叛者送去物资、在最后主动站出来接受人民的质询并作为诱饵找到主机……相比自以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而一己犯下所有罪行并肩负罪行而亡的伍尔夫和林静姝，他们的正直和善良、悲悯与关怀，实则则应证了《默读》里那句话——
“一双肉眼生于额下，平视或是仰视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人。 俯视的时候，则常常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动物、是牲口——那些没权没势的、随波逐流的、挣扎求生的、老弱病残的，大多属于此类。”
经历过所有悲痛与愤懑，面对了常人难以面对的、背负着常人难以背负的，却还能“平视”这人间，是太难得也太了不起的东西。相比空中楼阁般的伊甸园和林静姝伍尔夫残暴手段下的终局，倒不如说陆林二人才是这莽莽世间更接近乌托邦的存在。
在之前章节的评论里，曾经设想过《残次品》的结局。劳拉所言“残次的物种”不假，但看到此身之残缺、却依旧挣扎向璀璨的星空，在希望与绝望中徘徊、也要一步步前进，这样的精神，正是《残次品》一文所包裹的内核。这样坚韧不拔的能力，或许就是脱胎于并不美好的欲望、自负和轻狂。一个完美的世界不可能长久——这是人之不幸，或许也是人之大幸。《残次品》一文中，有太多人试图做那只掌控别人命运的手、试图成为超越“残次”的人类的存在，但是就如同“生来就亏欠这个地方”的陆必行所说，背离人心的人是不得长久的，自以为高人一等就左右他人、枉顾他人意志的人所建立起来的社会也是如此。虽然在“祸乱的星辰回归正轨”一切结束之后，我们看着第八星系恢复太平、与七大星系的连接打通、一切似乎都在哈登的预料之中，或许会有“一切好像又变得和之前一样平凡”的茫然（诚言，当时我看《星际穿越》时，见到男主角历经生死又在空间站上的玉米地边消磨了一段时光，也曾有过这样的茫然），但是没有陆林二人舍生取义的拼搏、没有第八星系人从淤泥里爬出来的决心、没有七大星系人飞蛾扑火般的抗争，便不会有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我们看不到未来，也看不穿百年，但是有理由相信，这会是在又一次徘徊自奥威尔和赫胥黎的预言之后，浴火重生而得以涅槃的安定。
*关于陆林*
“我到了淤泥深处……捡到了一颗星星。”文案里的这句话实在是很值得琢磨。本应是从林静恒的口吻所说，但现实里捡到林静恒所在的生态舱的却是陆必行，不由让人有种陆林二人的命运互为隐喻的奇妙感。
他们的父辈曾经是要好的朋友；若盛世太平，他们或许会成为陆家和林家两个备受宠爱的小少爷，却因着命运摆布而远离了骨肉至亲；曾经在胜似亲人的人那里得到过很多的爱和温暖，却又不得不面对失去所有的痛苦和煎熬。追连载的时候有小伙伴说，他们将自己活成了对方的轨迹，实在是再精准不过。你是我的过去，我是你的将来；我们看起来完全不同，但又彼此相似；是彼此活下去的意义，但在没有你的世界里，也要坚持活下去……这样的感情，就算肝肠寸断也依旧让人无法割舍。陆林二人，互为隐喻，互为补全，拥有了彼此的生命才是完整而和谐的。从一开始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彼此靠近、打破阻碍终于能心意相通一亲芳泽的甜美，经过痛不欲生的生离死别和诚惶诚恐的再度走进彼此内心，终于能打破一切桎梏拥有祖辈和父辈都没有的美满家庭，实在是太过幸运也太过理所当然的事情。
之前评价陆必行时，我说“喜欢上繁花如锦的春天大概是人之常情，可要发掘出四时变幻下不变的盎然生机并爱上这勃勃的生命力，我觉得是更难能可贵而更浪漫的事。”其实林静恒又何尝不是？用凛冽的寒风包裹自己，实则却谨慎而认真地对待每一丝善意，一旦确认所属了便是能让雪澌冰销的温柔与暖意。
皮皮写得太好，这条路上他们所有的挣扎我们看在眼中，感同身受地回味无穷，感同身受地痛彻心扉，也因此，对他们有太多的喜爱。《残次品》一文完结在他们家庭美满得如同凡人处——仰首宇宙，是过去曾并肩奋战的无垠星空；回首身侧，是陪着自己走过草莽的现世安稳，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圆满了（小声说还是有的，比如十个番外:D）
谢谢皮皮给我们一个这样的故事，爱您爱陆林，祝愿简体出版顺利，期待下一篇文~
||有人节操好，有人人品好，有人智商好……但是……我心情好，砸你个火箭炮，不要潜水了出来码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