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做夢

我不是一路嚎啕「好甜好甜太甜了（並發出老阿姨咯咯怪笑）」這樣愉悅地看完全文。愉悅是愉悅，但不全是愉悅──痛苦的感受伴隨其中，像潮濕壁面上冒頭的苔蘚，不多不少，就是存在。當張敬說出「可我只有一次十六歲／我想在十六歲的時候談戀愛，不行嗎？」，我想到的是，不去妄想有誰會把我視為特別、相信自己還需要減肥、對朋友也揣著不安壓抑的十六歲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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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夠好，少女時期每天在心裡講，也不見誰跳出來用力反駁這點。無人覺察我無聲地祈求撫慰，扮演一個若無其事對朋友們無求的人。A或B是不是比我還重要、比我還懂你們、比我還討你們歡喜，我不敢問，答案在日復一日的觀察中浮浮沉沉，有時暗自雀躍我贏過誰，有時驚覺我其實微不足道。不抱怨，不確認，定數未浮現，就像努力空間仍明晃晃在那，吊著我即使往前走又頻頻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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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青春不美，無夢，回憶若非遺憾就是一顆顆被自己吹破的褪色泡泡，還有在心裡慢熬的種種酸澀，細小而被放大，延長，刻意不去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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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只一次想過如果，如果當時就遇上一個穿越所有陰影去愛我的人，人生會不會值得很多，我會不會早已成為比現在更好的人，會不會不再被自厭感情攫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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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浪邊》的少年無非是幸運的，除了有條件做夢，還有這片海、這些家、被這塊土地凝聚起來的人、這些方言、這些信仰、那些平平安安的願望，那些離開又回來的人。黑豐和喻冬不是僅有彼此。他們互相牽繫，同時被更大的引力牽繫，知道歸處不只是那個人，還包括他們溫暖明亮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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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豐豐從出租車上下來，拖著行李箱快步往周蘭家裡去的時候，忽然發現玉河橋的燈柱上靠著一個人。／瘦高的青年背對著他，正眺望著另一個方向的燈火。從這裡可以搿倦[約約看到烏頭山上的媽祖像，燈光照亮了她慈悲的面龐。／正是臘八節，不知誰家的小孩纏著大人要放煙花，有亮閃閃的光柱飛到天上，砰地炸開。／青年的頭髮被燈光照亮了，和這個溫暖的冬夜一樣，令人生出眷戀。／他又在等自己了。宋豐豐臉上的笑一點兒也壓不住，眼底卻有了酸澀的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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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連著興安西街和東街的玉河橋、隔著黑豐和喻冬兩家的玉河，不禁發笑這根本不是楚河漢界的作用，而是兩個少年郎風雨無阻都要跨越的邊界。來來回回總要在一起上下學吃飯寫作業，邊界反而昭示相連。黑豐自卑而憂心的階級落差或智商區別，在惡臭的現實裡，確實值得憂心，這差距會讓兩人漸行漸遠；喻唯英口中的一條界線、兩個世界涇渭分明；但這故事是夢裡，努力與決心會讓相愛的夢想通通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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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校門，喻冬像是對他的不理睬感到了惱怒，猛蹬幾下超過了宋豐豐。海風還有些大，把喻冬帽兜裡的花瓣紛紛都吹了出來。一路往後飄。／宋豐豐抬手抓住幾片，都是柔軟的白色花瓣，有的中間還摻著一抹淺綠，是略硬的脈絡。／他抓住花瓣，單手握著車把，悶不吭聲地在喻冬身後跟隨。／他兩已經好幾天洝亢煤谜f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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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過學生仔幼稚的冷戰還伴隨那麼有畫面感的花瓣紛飛嗎？蟬蟬下了血本造夢，彷彿誓讓少年戀愛從情至景都詩意無邊、相生相依，天氣也搿倦[訴說少年心事：「他並不知道心裡那種帶一絲期待與莫名甜蜜的想法是什麼。或者知道，但不願意分析得太清楚。最好一切都像此時此刻，路燈被霧氣籠罩，城市被霧氣籠罩，他和宋豐豐也被這溫暖的霧氣籠罩，一切彷彿都在發生，卻又並無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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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豐和喻冬點滴相處都太甜了，少年時光又太純粹了……那是多質樸無畏的心意、多無條件為你的決心。從校服寫到西裝，寫出了十年在一起、三年分離，寫出變化的城市與不變的思念、初心不改的少年。我從《親愛的空想家》認識蟬、再從《你們江湖人真會玩》追連載看到現在，從未見一篇文糖灑得這麼滿、這麼缺乏陰霾，使我狐疑蟬蟬是否性格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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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者當到現在，我已改變許多又像未曾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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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加拿大念書總無聊又無人聞問的日子裡追蟬一天天的更新，執著在熟悉的語言裡共鳴寂寞冷清與不滅的熱情──蟬在描寫因妄念而生的愁緒上讓我共鳴非常──並淡淡發愁支持者這麼少、這人會不會哪天就寫不下去？只好試著成為日更啦啦隊，以前從來不做的事。如果蟬當時已是大佬，我肯定不會認為必需下場為你的好球歡呼。不差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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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浪行星》半途開始不再追連載，直到《白浪邊》完結才有心重新冒泡，之中恐怕有累了的成分。固定做一件事的價值在於發自內心，不在機械式的慣性或害怕虧欠了誰的自我勉強裡。我知道自己會回來，而想帶著更飽滿成熟的心意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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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了，很高興蟬還在這裡。只希望你越來越開心，生活充滿樂趣。有機會來灣灣玩的話，要一起吃個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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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完全埋怨自己的過去。如果洝坑邪旧夏切┛囝^，如今的我不會對蟬的諸多故事充滿共鳴愁緒、不會懂得夢有多珍貴。就算現實無法複製那些美夢，就算觸目所及只容得下放棄少年時的喻唯英，我也要想起有人拿燈執筆，執拗寫出別種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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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只一個故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