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爱与愁

summer has come and passed / the innocent can never last
作为一个工作多年的老阿姨，其实已经很久不看校园题材的小说了，一方面离如今的生活太远了，另一方面也是总觉得那些小孩子的感情都是小打小闹，没有经历现实的考验，回忆起来都是挺傻的自我感动。
但是撒野给我的感觉不一样，这是我看巫哲的第一篇文，虽然全篇几乎都是在描写日常，但我跟着这两个少年成长的足迹，居然不自觉地回想起很多自己早就遗忘的青春细节。那些我原以为已经早就随着一次次搬家，一次次离别，被遗忘在犄角旮旯里的青春期的忧愁、快乐和悸动。这些东西不仅是回忆，而且是我之所以成为今日的我的缘由，是我的一部分。
这个故事里没有盛大恢弘的背景，没有世界要拯救，两个人主人公出身既不高贵也不富有。既没有霸道总裁，也没有狗血玛丽苏。讲述就是两个男孩子的日常生活，上学吃饭，打球打架、考试恋爱。
但是这是我见到少有的，只属于两个青春期男孩子的，平等而纯粹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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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蒋丞17岁突然被养父母弃养，扔到落后小城贫穷奇葩的生父身边。无法融入的新环境，难以忍受的新家人，再也回不去的旧家庭。眼面看不到路，身后也没有支撑，他只能用暴躁和愤怒掩饰自己的恐惧和无助。
他在这个城市见到了太多从未经历过的丑恶和下限。一落千丈的生活条件，格格不入的新环境，李保国癌症和死亡，李辉的无耻纠缠。每一件都可以把一个天真干净的少年击溃。
幸好每次在蒋丞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顾飞总会在他身边，用看似不经意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拉了他一把，陪他一会。
两人在一起以后，顾飞更是帮他档住了很多恶意和危机，一点点带他从泥泞和孤独中走出来。
特别是蒋丞高考期间，顾飞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付出，我都有点佩服了，其实在一段情侣关系中，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全心全意为对方付出到这种程度的。顾飞甚至没有为自己想过，这样亲手把恋人送出去，两个人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是否有一天恋人会离开自己。
他只是用尽全力对蒋丞好，希望他一直快乐单纯，给他最好的回忆，送他光明的未来。
而蒋丞在几乎什么都失去以后，只剩下顾飞了。在蒋丞心里，顾飞不仅仅是恋人，还是他的后背，他的依靠，他的家人。
少年顾飞看起来是个平静淡漠的钢厂小霸王，没人敢惹他，什么也不在乎，他在钢厂这种混乱无序的环境中长大，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眼见身边的人麻木又无望的在底层挣扎，却意外的长出了一颗细腻又文艺的心。他在一次次挫折和失望中学会了与这操蛋的生活和平相处，把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才华和理想藏的很深，逐渐放弃了努力和挣扎。
如果没有遇到蒋丞，他可能就这么闭着眼睛，浑浑噩噩地在这个灰暗绝望的小城，跟长不大的母亲和智力有障碍的妹妹这么过一辈子。但是他心里有一颗不甘平庸的种子，虽然这颗种子埋在了不适宜生长的贫瘠土壤，但是他潜意识隐隐期望过有那么一个人能帮他劈开沉珂，让他窥见阳光。
蒋丞其实没有刻意做什么，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出于直觉和本能。他本能的追求欲望和爱情，本能的朝着目标全力以赴。他跟顾飞发了几次脾气，却无意将顾飞心里的痛苦一点一点逼出来，逼着顾飞正视自己内心的想法。蒋丞用他的天真和乐观影响着顾飞，让他睁开眼，看到另一种生活的方式，让他知道不是人人都像钢厂那样活着，带着他慢慢挣脱束缚，像他一样勇往直前。
那才是真正属于顾飞的，他想要的生活。
“人活着，总会有很多意外，有些意外是意料之中，有些意外是意料之外。”
“蒋丞，你就是我意料之外的意外。”
“我不喜欢那个小破城市，也看不上钢厂那个破地方的人，”“但我还是很舍不得那里，那个城市，那个钢厂，因为我在那儿把你挑出来了。”
“无论我在哪里，我都还是能一眼就把你挑出来，”
“你跟别人不一样，我以前就说过，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就算你说了，我还会碰到很多人，但碰到再多人，也没有第二个顾飞了。”
顾飞之于蒋丞，就是孤立无助困境中握住他的一只手，蒋丞之与顾飞，就是混沌无序生活里射进来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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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有几个特别打动我的桥段：
一个是跨栏那段：
顾飞替蒋丞扛下了江滨的挑衅，答应跟猴子“跨栏”。他跟蒋丞讲了自己的过去：
你想象不出，就那么十几岁的人，能坏道什么程度……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接触。我就是怕你陷再这儿，换了谁我都不会管，因为没有谁跟我说过“我不会烂在这儿”这样的话，只有你说了，你说了就要做到。
那个时候，蒋丞和顾飞还没正式确立关系，但是已经互相有好感。他从小在这个破败的小城长大，家庭的境遇让他过早的成熟，他是个心里很明白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他可以努力考上普高，远离工读学校的人渣，也可以搏命“跨栏”，解决跟猴子的恩怨。他也知道蒋丞跟这里的人都不一样，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他想成全他。
顾飞除了是为了保护蒋丞远离这里的污糟事，也是看到了蒋丞身上和自己相似的格格不入，他把“想要走出去”期望寄托在了蒋丞的身上，想蒋丞替他精彩的活着。
紧接着就是跨栏，这段情节绝对是全书的高光时刻。
这段在我的脑海中是有画面的，顾飞那个义无反顾的跃起，我都能看到他飞翔的慢动作和BGM。
你说一二三，打碎了过往……
脚下是一片黑暗，前方有火焰的光亮。
这次跨栏，与顾飞而言，是要终结那段晦暗的过去。与蒋丞而言，则是在从未有过的，对另一个人的担心和慌乱中看到了自己的真心。
两人的关系需要一个事件的推进，在跨栏这件事上是顾飞往前迈进了一步，在两人的关系里则是蒋丞主动迈出了这一步。
蒋丞并没有只做一个旁观者， 他不是一个只能被保护和担心的角色。他躲在黑暗的五楼边缘，克服恐高，用弹弓帮顾飞扫清危险的路障，悄无声息的在远处保护着顾飞。
他们用各自的方式默默的守护了对方，经此一役，真正意识到彼此在对方心里的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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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段就是蒋丞在即将离开钢厂去大城市上学之前，跟顾飞关于将来一次争吵：
“别让我跑了，”蒋丞说，“别我一说算了，你就来去自如走了，你多缠一会儿，行吗？万一我后悔了，回头你不在那儿了怎么办？”
其实这段感情在现实生活中，大概率也是走不到一起的。
潘智看的出来，李炎看的出来，我们这些老阿姨也看的出来，甚至顾飞自己，对未来也没什么信心。所以作者埋了那么多的伏笔，后面的分手考验是必然要发生的。如果不经历失去的痛，又怎么知道这段感情竟是如此难以割舍。毕竟对于顾飞而言，无论哪一种选择，都太难了。
现代人都很独立自我，爱情里都要自尊，你要走我绝不挽留，头也不回非常潇洒，这样当然没错。但是年轻的时候，是否有过因为一时冲动就出口伤人呢？是否因为误会或分歧就一拍两散呢？是否有过面对一些挫折或阻挠就知难而退呢？
如果多年以后，寻寻觅觅身心疲惫，却发现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再也不会爱了。
是否，会后悔呢？
笔者是个做事特别深思熟虑的人，每件事都会想到最坏的结果，很多时候因为害怕失败和拒绝宁可选择放弃。
也曾经历过失败的异地恋，所以在看到蒋丞这句话时，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如果当初……有人愿意再坚持一下，再纠缠一下呢？
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可惜我们没能做到像故事里的少年一样勇敢，大家都是成熟的大人，权衡利弊以后，选择了一个“对大家都好”的结局。
我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也许争取了也改变不了结果，但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至少会不那么遗憾吧。
故事背后的人间百态
撒野这个故事，能看出作者对平民生活的细致观察，文中对于北方小城的市井百态的描写，对于人性丑恶和卑劣的刻画非常自然，几次矛盾冲突看似夸张却很符合他们的行为模式。
李保国可以说是全书除了两个主角塑造的最生动饱满的形象了。这样的人在底层民众生活中其实相当常见，随便走进一个三线及以下的老破小区的棋牌室，那些充斥着烟雾和脏话的麻将桌前，到处都是李保国张保国王保国的身影。
但是这些小人物，通常是家境良好的学生读者们接触不到的，他们可能无法想象，一个混吃等死的底层中年男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们的底线有多低。他们既卑微又自大，一边强调男人的权威在家人面前耀武扬威，一边在外面忍受侮辱低三下四。
顾飞在这里长大，他太了解这些都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隐藏好自己，冷漠旁观，他在教蒋丞如处理和李保国和李辉之间的纠纷这段，可以说作者非常懂市侩间的处事哲学了。
那个死气沉沉的北方小城里大多数人，在时代变革中被遗忘，冷漠自私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活着或者死去都毫无意义。
书中有一段形容，说他们是生活在一个棋盘里，每个十字路口都会绕回原点。几代人都在重复同样的路，已经失去了抬头看天的意愿，只有围观别人的痛苦才会给他们无趣的生活带来一点刺激。
所以蒋丞才要拼命离开那里，并且想拉着顾飞一起离开，他们都不该属于那里。
少年的生命力
小说有种少年意气的东西非常吸引我，那种还没走出叛逆期的中二又冲动的男孩子，他们做任何事情都勇往直前，全力以付的那股劲儿非常可贵。
旺盛的荷尔蒙，用不完的精力。他们打架轰轰烈烈，打球也热血沸腾。
他们的欲望简单又直接，他们食欲旺盛，□□亦然。他们恋爱冲动又灼热，相互之间的吸引就是源自生理的冲动，他们遵循着本能接近对方，乐此不疲的探索着和渴求着对方的身体，互相之间的爱抚和亲热粗暴又急切。
文中描写两人互撸互攻的片段非常多，但却不觉得色情，黄段子张口就来，有趣又不觉得下流。
去电影院里做羞羞的事，一起去纹牙印，为对方生日做手工，情人节跑到河边放烟花。那些看起来特别傻的事情，看他们做起来只觉得特别美好。
这才是两个青春期男孩子，恋爱会有的相处方式。
而成年人的恋爱，讲究套路和策略，有固定的模式和步骤，要看各自的实力背景是否匹配，性格脾气三观是否合的来，对未来的规划是否一致。多少感情还未萌芽就死在了这些步骤和条条框框里。当然这些也都没错，只是岁月教会了大人们要高效率的完成任务，及时止损而已。
这个年纪本来就该这样，哪怕会去考虑，却也想不了太远太久，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合适了就分开。反正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可以犯错，可以重来，可以所遇非人，可以轰轰烈烈的燃烧，不计后果。
这种蓬勃的生命力和勇气非常珍贵，因为它短的好像只有一瞬，也许某一天，那个少年就突然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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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哲的文笔有点像素描画，朴实细致的勾画出来出了那个北方小城市井百态，虽然不够绚烂宏大，但是那些日常是如此真实有重量。
顾飞和蒋丞就好像是你身边能够见到的男孩子，有着那个年纪特有的傻缺脑内小剧场和中二热血，你看着他们看他们傻笑，看他们痛哭，看他们爱的全力以赴，时而忍俊不禁，时而又心动不已。
读完这个故事，仿佛跟着他们一起成长，重新经历了上学的那段时光，重温了高考和初恋，又一次走过了青春。
工作这么些年，在现实的反复打磨下，我感觉自己心里有个东西正在渐渐的消失。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它似乎已经悄悄死去了，就像看见《头脑特工队》里BingBong 消失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就泣不成声。
也许总有一天，蒋丞再也不会跟X指导对话，他会变成真正成熟可靠的大人，打着领带朝九晚五的上班，再也不会一点就炸的跟人干架，再也不会情绪泛滥的在谁面前痛哭。
可是那份中二的少年意气，那份勇往直前的天真，永远留在了涂了荧光粉的砖块上，留在了挥洒过汗水的学校篮球场，留在了高考那年厚厚的复习资料里，留在了顾飞锁骨的牙印上，留在了《撒野》这个故事里。
如果你终将长大，可否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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