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这对兄弟的前世是飞天那对

断更1个月纪念。
赵毓此人，一将功成有待商榷，万骨枯却是实打实见识过的，又常伴真龙天子，素来不敬鬼神。奈何眼下这情形，一来他们冒犯在前，兼在他人屋檐底下，不由的心里发虚。
推本溯源，自然是文湛惹出来的。岐山桃花繁盛，灿若云霞，神宫内却肃穆，多是松柏翠竹，只寥寥几抹艳色。年代最久开的最好的那株生在一处小小的庭院里，领路的小弟子年少活泼，将山间趣闻娓娓道来，却说那处庭院相传是某位郑王将体弱的小公主托给大祭司照料，便安置在此处，又说某一代的大祭司法力高强曾在其中饲养美貌小妖，各种离奇曲折，只博得两人一晒。
当夜便宿在那处庭院，濡湿的手掌在千年不腐的乌木内墙印下一连串掌印，直到三更才力竭入睡，结果不到五更，闹鬼了。
这事怪就怪在，他两人在皇家寺院修过多少禅，漫天神佛静默不语，一朝换到岐山神宫立马出幺蛾子，也不知算不算先祖有灵。
正思量，幽幽袅袅的小调又唱过一个轮回，走廊尽头闪过一道倩影，裙裾摇曳，身量娇小，嗓音嫩生生的能掐出水来，却谈不上什么唱腔，仅仅是轻声吟咏。本不该知晓愁滋味的年幼少女唱着哀愁至极的离歌，道是“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偏生已得九分精髓。
两人夜半惊起，匆匆披上素绢中衣，广袖在行走间时而重合时而离散。文湛索性回身攥住赵毓的手腕，忽闻一阵轻柔的嬉笑，少女侧身回望，笑靥如花，不等看清容颜就转过走廊拐角，只余一段玄色轻纱层层叠叠绣着红莲的衣袂，流水般滑入黑暗里的彼方。
彼方已是尽头，玄室，孤灯，一道颀长的侧影伫立，黑袍几乎融入黑暗，分明是位高挑男子，不见先前少女。
此事多蹊跷。少女魑魅之风，一路走走停停，分明是在引路。他两人没有嫡出姊妹是以赵毓没多留意，那袭华裳与簪环式样非元后所出长公主不能穿戴，文湛一望即知，于是立刻联系到早些听过的流言。
只是不晓得应了哪一则。
黑袍男子仿佛没看到闯入者，自顾自施法，繁复的手势变换间烟雾缓缓成形。赵毓心大，他们这一代皇族法力灵力皆无，上古时代那些亲王捉鬼太子祈雨的记载他统统当做志怪演义，居然有朝一日得见，看的兴致勃勃，文湛见他如此便额外多留意几分，哪知眼前一花，竟然到了玄室中央。
此时烟雾半凝成孩童姿态，柳眉樱唇，发丝清晰可见，文湛不禁伸手轻抚，玄色织锦袍袖拂过，童女长睫微颤，如画龙点睛，瞬间生动。睁开的杏眼倒映出另一双流银点漆眸，文湛恍惚，童女已跪在他脚边，口称大祭司。
另一边，大郑宫中，红莲摇曳香气幽幽，众臣奏对嗡嗡不绝，两相一合计，赵毓昏昏欲睡。他见惯了两代帝王宵衣旰食，便是身为皇长子时对那张硬邦邦空荡荡的金椅子也从无妄念，结果如今附在幻境中不知哪任郑王身上，居然要生生受此折磨。万幸赵毓听得看得动不得，郑王该干啥干啥，误不了朝政。
此处自是幻境无疑，片刻日升月落。过了几个片段赵毓寻摸出味来，这位郑王，约莫是心慕他的大祭司。与大祭司关联时，时间慢了下来，今日命人送去几枝桃花，明日收到一封信笺，时光一帧一帧全被细细珍藏。
一日，来的是只飞鸟，落地化作华裳童女，笑闹着扑进郑王怀里，捧出一盒江南米糕。年幼的少女被唤作阿离，有一双月夜流银的眼睛，眉目间依稀带着几分郑王年少时的俊逸，因此备受宠爱，郑王心腹宫侍私下甚至称她为公主离。明知阿离不过是大祭司座下妖物，既像大祭司又像郑王的容貌也不过是大祭司塑造出的虚无，然而郑王居然真有几分把阿离当做女儿纵容宠溺，用来寄托对大祭司满溢出的爱意。
困在他人的身躯，旁观一场注定难有善果的恋情。幻境不知岁月，两人私下幽会的庭院里细弱桃枝渐渐亭亭如盖，从宗亲家抱来的糯米团小太子如白杨抽条少年挺拔，昔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终究生出华发。郑王与大祭司聚少离多，阿离依然充做鸿雁，每日来来回回传递着那些或不能或不愿通过驿使的书信，或珍贵或奇巧或仅仅是寄托了思念的小物件。
又一年春末，繁花落尽，然后便是诀别。
先走的是大祭司。郑王不顾满朝反对，以大祭司出身皇族是郑王嫡兄的名义，硬生生从神宫抢回本应葬入岐山的灵柩。没过几年，新登基的郑王送合葬棺入陵墓，纷纷扬扬纸灰中断龙石放下，一段传奇唱完了尾煞。
阿离回到庭院桃树下，那树本是郑王折给大祭司的一枝桃花。
她闭上眼，数年前大祭司新逝，郑王对她有一番嘱托。阿离是妖，寿命悠长，阿离是郑王与大祭司的信使，无论多久，终会把信和礼物传达。
“你说过”，少女睁开眼注视着面前的郑王，那位古时帝王的虚影慢慢剥落消退，露出赵毓的样子，“你说，你愿来生为兄长，照顾他，保护他；你说你愿将皇位奉上，屈身补偿他那一世曾求而不得。”
少女的目光落在广袖间交握的双手上，大祭司的身影被赵毓的手从幽深泉下引领而来，形貌也随之更改，最终定格成文湛，“你说，愿来世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