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这个梦我喜欢！》

历史选修课·南希

当我们将赞誉和崇敬投给那段历史中最耀眼的雷电时，总是为她的一生而目眩神迷、情难自己，这种爱和敬仰无异于人跪拜神明。你一边惊叹她对今日社会的影响，一边心存极其浓厚的不真实感，因为那光芒太过璀璨，甚至会灼伤人们的双眼。

极少有人还记得同时代的其他的伟大人物，就连史学家自己都极少想起。太阳出来的时候谁还看得到星星呢？尽管黑夜里它们必不可少。

请坐，我说到这里别开了头，你看起来很狼狈。

是的教授，你说，我挑战了格斗课老师。

那么你一定输了，教授三年级格斗课的老师曾经在国家护卫军服役，退役后又训练了七年的新兵，多亏我们校长和他的私交才能请到他。我说。伤口处理得很好，但是你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继续学习，疼痛会影响你的注意力。

其实真正重要的原因是我不太能忍受你的气味。战斗状态的alpha会大量分泌激素，这时候你的味道侵略性太强，会让我有种被紧紧拥抱至窒息的错觉。我和你相见的时候你总是安安静静的，闻起来像是带甜味的薄荷，但今天你哪里是薄荷啊……你简直是窖藏了几百年的烈酒！

不会的教授，我很好，疼痛只会让我清醒。你坚持上课。

好吧好吧，有什么老师会拒绝学生继续上课的要求呢？何况你的伤确实不重。我强忍着不安动了动，你侧着头跟随我的动作，琥珀色的瞳仁一刻也不离开我。老天你真得控制一下自己的狩猎本能，我心说你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把我撕碎。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南希。我轻声说。这个名字你一定不陌生，但短时间内也想不起来她是谁。这蛮正常的，所以让我们省略毫无意义的提示和引导，总的来说，她是现代植物学之父，开创了通过改良粮食生长条件和培育良种来促进植物生长的先河。她首次将土地异能应用于改善土壤结构，从而实现粮食的增收。说到这里你应该也想起来了，她带给了提比斯她培育了多年的优良粮种，为提比斯每一块种植粮食的土地杀虫、翻松、调整完美比例……她对安娜·苏利文，对提比斯防线，对整个亚默南，都举足轻重。

她养活了整个世界啊。

你只是听着。我看见你额角沁出的血珠，鲜艳又夺目。你的味道更浓郁了，可能是长时间呆在你的个人领域附近，这烈酒的气息令我有些醺醺然了，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嗅到了你原本的，薄荷的芬芳。什么呀，就算闻起来像是窖藏了几百年的烈酒，你也是带着甜味的薄荷酒嘛。

这香气令我感到疲倦的舒适。

不不不冷静下来这是课堂上，我对自己说。我清了清嗓子。

我完全理解南希的重要性，教授。你这时候说，往我面前凑了凑，那香气仿佛甜蜜中透出了危险来。可南希有什么好讲的呢？关于她的资料太稀少了，除了知道她出生在穷苦家庭，在圣安德鲁学院学习，毕业后作为教习嬷嬷留在学院以外，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事实的确如此。关于南希的过去一片空白，我们只能根据后来的一些资料中的只言片语中得出她曾作出的贡献来，而在她之后至少两百年的历史中，人们依然将她在种植中的发现冠在“神眷者”头上。人们神化了安娜·苏利文，也因此造成了后世考据的困难，因为难以分辨什么是安娜·苏利文做的，什么是南希做的。

你点了点头，神啊，我竟然注意到你耳后的碎发轻轻扬起。我控制自己不要去看你，但是你浅得发白的银色长发像月光一样流淌，你失血后苍白的面孔那么脆弱和美，你抿起的唇也是浅色的，你看起来完全没有攻击力……然而你爆炸般的激素又明明白白地展现出你的强势，像大火燎原，像巨浪滔天。

但如果真的这么想就错了。我冷冷地说。

少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类似什么“历史必须要有证据”，什么“历史没有空谈”，都是一派胡言。历史是需要想象的，只是这种想象要合理。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你。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南希一直都教导低年级识字，她出现的时机都是学生年纪很小的时候，如果她稍微聪明一点，很容易可以操纵那些小孩子的思想，然而她后来非常容易就离开了学院，这说明她一定无权无势，所以我们也可以得到结论，她没有那么做——她的性格大致是与世无争的。再从她救下鞭刑中的安娜·苏利文可以得出她温柔善良。

我得说她也肯定不是一个蠢人，毕竟她取得了惊人的学术成就，养活了整个亚默南。那么问题来了，一个温柔善良与世无争的聪明人，几十年来一直生活在圣安德鲁学院，她是个苦修者，做弥撒，向神祈祷，做大量体力劳动，吃极少的食物维持生存，接触教会最深的黑暗……几十年来不断种植，不断种植，不断种植……我走到窗前，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

可是这样依然不够，南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没有人知道，人们只顾着去看神眷者，看安娜·苏利文。

上节课下课，你看了别的资料吗？我问。

看了，教授，你立刻回答。你没有转身，我们彼此背对着，这令你的声音显得空荡和模糊。

太好了，我说。你是所有老师都想要的那种学生，我相信你一定至少看完了我指过的那个书架。这就够了。南希确实只有很少的资料提及，但如果你仔细去找，还是能找到她的踪迹。阿铃古到提比斯的路很长，她身无分文，尽管是个alpha但攻击力很低，路上的辛苦是超乎想象的。但她还是去了提比斯。

真奇怪，我说，安娜·苏利文身边老是出现这样的人，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平凡无奇甚至是人人喊打，可是一旦他们与安娜·苏利文相逢，嘭！我说，嘭！嘭！就像是化学大爆炸，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平凡无奇和人人喊打都变得……我说，变得伟大。

要怎么形容呢？就像他们原本还在跌跌撞撞地爬行，与安娜·苏利文相逢后，所有人都学会了飞翔，还飞得相当好。这已经无法用奇迹来描绘了，但我们还是只能说这是奇迹。不然我们怎么讲？难道告诉大家，这不是奇迹，这是神的手推动了历史的车轮。

关键是这么说搞不好大家还真的会信。

好了让我们回到南希。其实关于她能讲的东西很少。她像是你埋起来的火焰，因为环境太艰苦了那一点点火星就快要死掉了，但是火星不服气，它一直撑着，奄奄一息了还是撑着，终于有一天，有人扔给她一点点干燥的枝条，随便给了一点风——它是烧还是不烧呢？

当然是烧！死了也要烧！你想啊她忍了几十年，从青春年少忍到已近暮年，她可能必须忍下去忍一辈子，忍得五脏俱焚还得笑出声来。可这时候上苍要她碰见那个人，哪还能忍？她一辈子只是个没什么地位的苦修士，因为虔诚反而在那个腐朽的教会里被无视甚至歧视。她没什么力气，甚至上路的时候也不知道远方传来的消息是真是假，不知道这么一去未来迎接她的是什么……可她还是上路了，只带着换洗的衣物和几袋子她培育出的种子。

你的呼吸急促，我不回头都知道你的眼睛一定闪闪发光，你一定捏紧了拳头，你一定民进了双唇……这想象令我高兴起来，我就继续说。

你单看她前几十年，简直是没骨气透了，活得那么怂，谁都可以骑在头上，谁都可以踩一脚。但是这样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吗？做一个难得糊涂的聪明人？把尊严丢在地上苟延残喘？就这么一辈子做个可有可无的苦修者？窝囊又庸俗的直到死……这样的生活是她可以掌控的，活得不太好但是没什么波折。

她只是个弱者欸，弱者不就是有权利苟且偷生吗？

可是她没有。她踏出了那一步，像一只小羊羔离开了温暖的羊圈。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未来等着她的是什么，可能是平安到达也可能死在半路。某种意义上讲她比安娜·苏利文更伟大。

她是个殉道者。

安娜·苏利文总遇到殉道者。

只有这时候我才会由衷地感谢写这个故事的过分浅薄的作者，殉道者遇上血安娜，真奇妙不是吗？安娜·苏利文总是喜欢殉道者。

我注视着窗外发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你早已离开。

我想我该去买点酒。薄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