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四）

（四）
这日段岭下了早朝，想着好些天没见到武独了，便换了身常服，带了两个侍卫，避开谢宥的黑甲军，从角门出宫，到了将军府。止住门房通传，留侍卫在外院等候，段岭熟门熟路地去内院找武独。
远远地听到熟悉的乐声，是那首久违的相见欢。段岭脚步微顿，而后快步循声过去，在一处偏院前停步。
院中一女子正在低头抚琴，身旁男子吹着笛子与之相和。眼前的一幕犹如一幅画，让人无法走进。段岭回想起多年前那夜，寻春独自坐于石椅上，一袭红裙铺地，悠悠然吹着相见欢。一别经年，再次听她弹奏此曲，心境似已大不相同，不知她对上梓之仇是否还心存几分执念？
段岭正怅然若失，乐声停止，女子抬起头见了段岭，面露惊喜之色，走上前深深一礼，“陛下，多年不见了。” 一别经年，她面容未有太大变化，眉如青峦黛，眼若碧山泉，只是眉眼间少了份郁郁，多了点淡然。
段岭急忙上前扶起她，有些激动地说：“真的是你。”
寻春起身，微微抬头，看着段岭似喜似悲地道：“陛下长高了。”
“进屋说话吧。”武独收了笛子走过来，拉起段岭的手。寻春见状淡淡一笑，段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随武独进了厅内。
寻春为三人斟上了茶，方坐下道：“上京一役，我被元兵所围，本以为必死无疑，熟料竟侥幸突围。可惜伤势过重晕倒在一处村落，被一家好心人所救，醒来时已是三天后。我遍寻不到陛下下落，后来获悉先帝。。。”寻春语气淡淡的，却透着悲凉，顿了顿继续说，“前些年一直辗转不定，不久前落脚邺城，竟遇见了武独。本不想随他来江州，实觉愧对陛下。”
“别这么说。”段岭忙道，“你能活着，我真的很高兴。若不是夫人当年舍命相护，我又如何能活着离开上京。”
“琼花苑已不在，陛下不必再叫我夫人，叫我寻春就好。”寻春轻轻一叹。
三人又叙了会儿话，寻春看了看天色道：“陛下若不嫌弃，便一起用饭吧。”说着已起身，竟是准备亲自下厨。
段岭心底掠过一丝异样，瞥了武独一眼，武独自顾自饮着茶。
段岭面色不动，笑道：“那就劳烦寻春了。”
待寻春离开，段岭走上前轻抚武独的背：“伤可好了？”
“好多了。”武独揽过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怎么，想我了？”
段岭面色微红：“我想你，你却另有佳人相伴，早把我忘了。”
“难得见你吃醋。”武独饶有兴趣的打量段岭。随即认真地说：“我与师姐一同在师门长大，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段岭知武独话中有话，却不点破，只道：“还记得你初次带我去群芳阁，我问你有喜欢的女孩么，你说从前有，后来没了，空了与我说。。。”
“你倒是还记得。”武独失笑。“不过是年纪小不谙事的仰慕，长大了，就没了。”
段岭似想起了什么，一时怔忪。武独察觉到他走神，收起笑容，放开了他。
段岭回过神正待再说什么，寻春已带人进来将饭菜摆上桌。段岭只得与武独，到桌旁坐好。
寻春端来一碗面，放于武独面前，段岭忽然意识到什么，就听寻春说：“记得以前在白虎堂，武独特别喜欢师娘煮的寿面。”
段岭有些愣怔地看着武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
寻春有些讶异的看了两人一眼，不再说话。
“七月十二，师父师娘这天把我捡上山。”武独不甚在意地吃了口面。
段岭想起当年武独带他去白虎堂时，曾经提起过自己的生辰，说日后告诉他。后来，自己没有再问，他也便没再提过，就这么过了多年。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离七月初七太近，怕他想起以前的事难过。每年生辰，武独都陪着自己，而自己竟从没想过给他过个生辰。想到这里，段岭有些尴尬，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饭后寻春识趣回避，留武独段岭两人在房内默默相对。
武独轻弹了下段岭的额头：“想什么呢？”
段岭突然扑到武独怀里，轻吻武独的颈侧，声音微颤：“武独，我们回你房里去。”
武独低头看着怀中之人，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抱起他，回了卧房。
暮色降临时，段岭被武独抱上马车，送回宫中，结果被谢宥逮了个正着，两人差点打起来，段岭本想留武独在宫里，见此只得作罢。
夜里，段岭辗转反侧，半晌后坐起身，命人召来影卫首领：“你派几个人去趟邺城，帮我查一些事。”
武独坐于宫门外的树上，百无聊赖的望着高耸的宫墙。忽见一队影卫从宫门出来，朝出城的方向疾行而去，神色黯了黯，从树上无声无息地跳下，信步转身回家。
也许，该走了。
||走，地雷来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