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一）

（一）
段岭坐于殿上，听着下首百官嗡嗡不绝的争执声，有些走神。眼神不自觉的瞥向武独，发现武独正望着他，见他看过来，挑了挑嘴角。
他好像又瘦了，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受伤，段岭心想。
武独在外平乱三个月，昨日刚刚回来。这次他先回了自己的府上，没有像以往那样先进宫来见段岭，两人还不曾单独说过话。
“陛下，陛下？”苏阀提高音量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嗯，什么？”段岭收回目光望向苏阀。
“陛下即位已两年有余，是该甄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子为陛下诞育龙嗣掌管后宫了。”苏阀高声道，说罢不善的扫了武独一眼。几个江州系的官员纷纷附和。
“我又不是女子，苏大人看我作甚。”武独慢条斯理的弹了弹官袍，略带邪气的笑道。
“你——！”苏阀气的就要跳脚。
“咳”段岭掩住唇轻咳一声。堂下立时安静。“前两年征战不断，最近一年又闹灾荒，又生民乱，国库空虚，实不宜——”
“陛下——！”苏阀等老臣齐齐跪倒大呼不可，“皇嗣乃安定之本，不可再拖延了啊！”
下面又乱哄哄闹成一片。
段岭被打断，有些不悦，又发作不得，托着额头等他们嚷够了再说。三天两头就要来这么一出，也习惯了。
他知道，身在此位，立后和生育子嗣是推不脱的责任。当年与四叔闲谈时四叔说的那句“不想娶便不娶。”现在想来不过哄他的一句戏言，如何能当真。
可是，他一旦松口，武独会如何？入宫的女子又何其无辜。
段岭又看了武独一眼，他依旧背脊挺直的站在那，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眼中没有太多情绪。
只能拖得一时算一时了，段岭叹了口气，道：“好了，容朕再想想，没有其他事就散了吧。”苏阀朝一旁邹御史使了个眼色。邹御史上前一步，“臣有本启奏。”
“讲。”
“臣参大将军武独，纵下属行凶，强抢民女，扰民敛财之罪，请陛下明断。”
武独转头看了看御史，想起前几日入城前，手下副将曾经收容了几名自称流民的女子。心下了然，脸上带出讥讽的神色。这是搞些小把戏打压他，扳不倒他却也要膈应他。
段岭眉头微皱，道，“邹大人此话可有凭据。”
“自然是有，臣不敢妄言。”说罢邹御史将奏折交给宦官呈于段岭案前。
段岭翻开看了几眼面色微沉，合上奏折丢到一边，抬眼看向武独。“武卿，可有话说？”
武独摇了摇头，说：“人家做好了局找好了人证，我能说什么？”
“武大人不要信口雌黄，自己做下的事，自须承当！”邹御史不卑不亢厉声呵斥，“陛下明鉴，上书中所提之事所记录证词句句属实，请陛下还受害百姓一个公道。”
“依邹爱卿之意，朕当如何处置武独？苏老，你觉得呢？”段岭淡淡道。
“依老臣看，武大人虽然御下不严，但军功在身，昨日刚刚论功行赏，今日实不宜为此等小事大动干戈。不如责他放回民女，归还百姓财物，罚俸三年，庭仗八十，闭门思过三月。陛下意下如何？”苏阀轻抚胡须悠然道。
段岭紧了紧手指又放开，道：“武独平乱有功，朕知他平日里过的轻省，没多少家底，罚俸就免了吧；闭门不出，军中倘若有事又当如何？”
“陛下所言极是。”苏阀躬身，见好就收。
武独略觉荒谬的看向段岭：“这是要打我？”
段岭冷冷道：“朕打不得你？”
武独抚了下腰间玉簧答道：“皇上自当是打得的。”
段岭心下软了软，语气稍缓：“既如此，下朝后去军中领二十军棍，好好收拾你的兵，记着别什么人都往家里捡。”
“是”，武独似想起什么，笑了笑，利落转身朝外走去。
段岭心烦意乱地朝众人挥了挥手，“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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